雪女的詩

骨中的骨

我是你身體里跑出來的一根

一排,一個小分隊。在你阻止之前長出了肌肉、脂肪、神經(jīng),并接通

動脈、靜脈、流出鮮紅血液

我改變性別、體征和嗓音

然后請你辨認(rèn),請你一根根

摸出

你自己的顱骨、顴骨、肋骨和

脊椎骨

請你找出206塊骨頭后,再

找出

我堅硬的鈣化的心。那是多

出來的

一塊骨頭,它讓我提前衰老、

死亡

再也回不到你的身體內(nèi)部

積木房子

孩子,你拒絕長大

我就沒辦法老去

你擺弄那些積木,用幾何圖

形

與空曠搏斗,實施幼兒統(tǒng)治

三角形、長方形、梯形,你搭

建的

那些支撐不住的結(jié)構(gòu),就是

解散的結(jié)構(gòu)

可它們倒一次,你哭一次

我說我不住進去了,我說

每一座房子都是殘墻斷壁

只有你的哭聲是完美的。完

美如初

外面還在下雪

外面還在下雪,我悄然長大

起伏的原野向遠(yuǎn)方擴散

獵人對著云端開槍

一只松鼠的腳趾踢散光芒

一陣風(fēng)迷失了方向

外面還在下雪,我悄然長大

烏鴉閃了一下讓出森林

白楊樹穿行在天空下

掠走奇形怪狀的翅膀

那一年我十二歲

懷抱著斧頭新劈的木柴

凝望爐火映紅門窗

裊裊青煙環(huán)繞著母親

我突然感到害怕、緊張

和一陣莫名的憂傷

外面還在下雪,蓋住了落葉

外面還在下雪,蓋住了腳印

外面還在下雪,蓋住了山莊

我沒有告訴母親有什么不一

樣

清冷的槍聲,虛幻的青煙

和孤零空寂的林場

外面還在下雪,我悄然長大

十二歲的沉默也是白色的

偶爾閃過一死的想法,又迅

速放棄

原野茫茫,山莊茫茫

第七年

第七年土地要歇息

能走的,會飛的,站著不動的

都進入了更高的存在

七歲的我還跑不太遠(yuǎn)

緩慢、悠閑,蒿草一般搖晃著

橫穿我所不在的地方

那時候我還不認(rèn)識上帝,只

認(rèn)識九種作物

我數(shù)算著它們的葉片和漿

果,只差一種

只差一種我就數(shù)到了十

那永遠(yuǎn)不讓我知道的命名呵

大地用泥土埋住自己長不出

來的

凡是長出來的,都被割去

七夕?小姨

死于青霉素的小姨昨夜來過

不敲門,不越窗,身子骨貼著

危墻

在一個”拆“字旁閃入裂縫

月光下,幾頁紙錢化作飛鶴

隔壁傳來撲撲的拍翅聲,低

低的唳鳴聲

“姐姐,我混同于青煙,不知

所終”

母親紅腫著眼睛推算

小姨活到現(xiàn)在也該有六十歲了

十三歲那年冬天,她一直發(fā)

燒

全身滾燙地跌入冰冷世界

雪花紛紛呵,多么無助。她挪動繡花鞋

給火狐、銀兔和遙遠(yuǎn)的冥王星讓路

責(zé)任編輯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