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學 劉湘蘭
箴銘類文體主要用于警誡、告誡,可用于自我警示,也可以訓誡他人,以辭語質(zhì)樸,意義深遠為文體本色。姚鼐《古文辭類纂》說:“箴銘類者,三代以來,有其體矣。圣賢所以自戒警之義,其辭尤質(zhì),而意尤深?!眳窃鳌段捏w芻言》也說:“箴銘者,古之圣賢相與為儆戒之義。”來裕恂《漢文典》將箴銘文統(tǒng)稱之為箴規(guī)類文體,他說:“箴規(guī)類者,圣賢所以自警、警人之義,其辭質(zhì)而意深,蓋自古有此文體矣?!?/p>
早在三代之時,箴銘類文體就已興盛?!稘h書?藝文志》道家類載有《黃帝銘》六篇,劉勰《文心雕龍?銘箴》文首曰:“昔帝軒刻輿幾以弼違,大禹勒筍簴而招諫,成湯盤盂,著日新之規(guī),武王戶席,題必戒之訓,周公慎言于金人,仲尼革容于欹器,則先圣鑒戒,其來久矣。”《皇王大紀》記載:“黃帝作《輿幾之箴》以警宴安,作《金幾之銘》以戒逸欲?!笨梢?銘文的歷史可追溯到傳說中的黃帝時代。箴文也“盛于三代”之時,至今仍有夏、商、周三代箴的殘句留傳,周朝太史辛甲的《百官箴》中的《虞箴》得以完整地保存下來。劉勰在宗經(jīng)觀念指導下,將箴銘的產(chǎn)生追溯到古時的禮制,其《文心雕龍》說“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黃侃《文心雕龍札記》認為“此亦韻文,但以行禮所用,故屬《禮》”,說明箴銘文體的興盛與古時的禮儀有很大聯(lián)系。在《文心雕龍》中,“銘箴”屬于“有韻之文”。早期簡短的銘箴類文體確多為韻文,但后來也有演進為散體文的。本文討論的箴銘類文體主要有箴、銘、規(guī)、誡、訓。
箴(附規(guī))
箴是古代用于提出勸戒、警勅,以此提醒人們修正錯誤,或者預防過失的文字?!段倪x序》曰:“箴興于補闕?!眳窃髡J為“箴之為道,亦有二焉,一以自勵,一以盡規(guī)”。由于其文體功能,好似醫(yī)者為攻疾防患,用箴石刺入人體,故名之。箴依其對象不同,可分為官箴與私箴。
唐代之前的箴絕大部分是針對帝王提出勸誡。周太史辛甲的《百官箴》即是“命百官官箴王闕”,如《虞箴》一文曰:“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辈⒁么笥砗偷埕嗟牡涔蔬M行對比,以此勸戒帝王不要沉迷于狩獵。漢代揚雄模仿《虞箴》,撰寫了《十二州箴》和《二十五官箴》,分別以十二州牧和光祿勛、太仆等官員的語氣向皇帝提出勸諭。諸如此類,徐師曾將之稱為“官箴”。雖然官箴的指向?qū)ο笫堑弁?但是臣子為表示謙恭,往往不能直接指責勸誡帝王,因此常以“敢告某某”結(jié)束全文。此“某某”指一些地位較低的人。如揚雄《雍州牧箴》文末曰“牧臣司雍,敢告綴衣”,《幽州牧箴》則是“牧臣司幽,敢告侍傍”,所謂“綴衣”、“侍傍”是指平日侍候帝王的仆從。這是官箴特有的文體結(jié)構(gòu)。
三代時期的箴也可用于帝王警諭臣子,《國語?楚語上》記載:“昔衛(wèi)武公年數(shù)九十有五矣,猶箴儆于國?!毙l(wèi)武公所做的箴就是《耄箴》。在漢代,士大夫若要向上司或地位比自己尊貴的人提出勸諭、告誡,也可以使用箴。如《后漢書?高彪傳》記載,當時權(quán)貴第五永出使幽州,其他人皆賦詩以別,惟有高彪送以箴,得到蔡邕等人的贊賞。同書《崔琦傳》又記載,崔琦作《外戚箴》,對當時炙手可熱的權(quán)貴外戚梁冀發(fā)出警誡。這類箴文也屬于“官箴”。
至唐代,箴可用于自我反省,檢討自己的言行并提出警示。如韓愈有《五箴》,分別是關(guān)于“游”、“言”、“行”、“好惡”、“知名”的箴文,其序文說:“人患不知其過,既知之不能改,是無勇也。余生三十有八年,發(fā)之短者日益白,齒之搖者日益脫,聰明不及于前時,道德日負于初心,其不至于君子,而卒為小人也昭昭矣。作《五箴》以訟其惡云。”可見這五篇箴文是作者自我反省之作。另外元結(jié)有《自箴》、柳宗元有《憂箴》等等。如柳宗元《憂箴》:
憂可無乎,無誰以寧?子如不憂,憂日以生。憂不可常,常則誰懌。子常其憂,乃小人戚。敢問憂方?吾將告子:有聞不行,有過不徙。宜言不言,不宜而煩。宜退而勇,不宜而恐。中之誠懇,過又不及。憂之大方,唯是焉急。內(nèi)不自得,甚泰為憂。省而不疚,雖死優(yōu)游。所憂在道,不在乎禍。吉之先見,乃可無過。告子如斯,守之勿墮。
這篇《憂箴》是作者對“憂”這種人類普遍情感的一種理解,并進而對如何合理控制這種情感發(fā)出告誡。他認為“憂”不可無,“子如不憂,憂日以生”,即我們平常所謂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又不可如小人一樣,戚戚于憂愁。更重要的是,所憂應在“道”,而不在于“禍”。這些箴文具有普遍意義,對世人有較好的影響力。徐師曾將此類箴文,稱為“私箴”。
從現(xiàn)存的箴文來看,箴常用鋪陳與用典兩種創(chuàng)作手法。官箴在這方面的特征尤其突出。揚雄的《十二州箴》,每一篇箴都有對十二州地理風貌、歷史沿革的鋪敘。其所作的官箴則篇篇用典,如《博士箴》引用周文王、周成公、孔子、舜、秦始皇等典故,對儒學發(fā)展的曲折經(jīng)歷進行了簡明扼要的勾勒。由于要起著勸誡的作用,作者在鋪陳與用典的同時,還須發(fā)表議論。劉熙載《藝概?賦概》認為箴文“以精神代色相,以議論當鋪排,賦之別格也”,箴的文體風格為“頓挫而清壯”(陸機《文賦》)、“體制于弘深”(劉勰《文心雕龍?定勢》)。綜言之,箴的特色是“陳義必高,選言必精,賦色必古,結(jié)響必騫”。箴文重在闡述道理,以警世人,因而要求行文精練,能一語中的,切中要害,而又鏗鏘有力。文風則講究典雅莊重。
箴雖然不是一種常用文體,但其創(chuàng)作卻延綿不絕,歷代都有箴文出現(xiàn),不乏優(yōu)秀之作,如明代宋濂有《磨兜堅箴》、劉基有《官箴》三篇,清代曾國藩有《五箴》等等。
與箴相類的文體還有“規(guī)”。規(guī)的本意是“為圓之器”,是一種在木頭上鑿圓的工具,用以比喻使人的品德行為合乎規(guī)矩法度。規(guī)與箴的文體功能一樣,都是用來進行勸諭,補救他人過失。但是,兩者的指向?qū)ο蟛煌?。徐師曾說:“箴者,箴上之闕;而規(guī)者,臣下之互相規(guī)諫者也?!眮碓b舱f:“規(guī)者,規(guī)其闕失也。古者,箴君之過曰箴,臣下自相規(guī)戒曰規(guī)。”現(xiàn)存的“規(guī)”比較少,賀復征《文章辨體匯選》“規(guī)”收錄有唐元結(jié)作的《出規(guī)》、《處規(guī)》、《心規(guī)》共七篇。如《出規(guī)》全文如下:
元子門人叔將出游三年,及還,元子問之曰:“爾去我久矣,何以異乎?”諾曰:“叔將始自山中至長安,見權(quán)貴之盛,心憤然切悔。比年于空山窮谷,與夫子甘饑寒,愛水木而已。不數(shù)月,至王公大夫、卿相近臣之門,無不至者。及一年,有向與歡宴,過之可吊;有始賀拜侯,已聞就誅。豈不裂封疆土未識?豈無印綬懷之未暖?其客得祿位者隨死,得金玉者皆拏,參游宴者或刑或免。叔將之身如犬逃者五六,似鼠藏者八九。當其時,環(huán)望天地如置在杯斗之中?!痹勇勚?嘆曰:“叔將,汝何思而為乎?汝若思為社稷之臣,則非正直不進,非忠讜不言,雖手足斧鉞,口能出聲,猶極忠言,與氣偕絕。汝若思為祿位之臣,猶當避赫赫之路,晦顯顯之機,如下廄粟馬齒食而已。汝忽然望權(quán)勢而往自致身于刑禍之方,得筋骨載肉而歸,幸也大矣。二三子,以叔將為戒乎!”
這篇《出規(guī)》以對話體的結(jié)構(gòu),從叔將的親身經(jīng)歷來闡明出仕為官的危險,諷刺那些只顧私利的蠹祿之臣及趨炎附勢之徒,并以此告誡其他門人。元結(jié)作的七篇“規(guī)”皆以散文行文,將道理寄寓于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中進行闡述,行文風格顯得生動活潑,這樣的說理方式更容易讓人接受。
銘文
銘本為動詞?!抖Y記?祭統(tǒng)》曰:“夫鼎有銘。銘者,自名也,自名以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鄭玄注:“銘,謂書之刻之,以識事者也?!薄赌?魯問》又有“以為銘于鐘鼎,傳遺后世子孫”。銘的本義為在鐘鼎上刻錄文字,稱述先祖的美德勛業(yè),再刻上自己的名字,以示傳之不朽。銘的最初含義決定了銘的內(nèi)容“稱美不稱惡”。劉熙《釋名?釋典藝》說:“銘,名也,述其功美,使可稱名也?!薄段恼铝鲃e》曰:“德勛立而銘著。”劉勰也云:“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盛德?!贝祟愩懳闹饔诜Q頌美德勛業(yè),即“祝頌”、“勒勛”之銘。
后世用于頌贊的銘文很少刻在鐘鼎之上,而是刻在石頭上。由于銘文載體的改變,使一些學者對其文體歸屬產(chǎn)生了爭議。吳曾祺在《文體芻言》里認為“銘則分為二,一則入之碑志類,其文多入石;一則入之箴銘類,其文多不入石。名同而實則相遠。”他認為姚鼐《古文辭類纂》已經(jīng)注意到兩者的區(qū)別,故選文“始各以類相從”。但是“如班孟堅之《封燕然山銘》,張孟陽之封《劍閣銘》,皆摩崖之作。姚氏一則入之碑志類,一則入之箴銘類,殆不可解。豈不以班語主于頌揚,張文則稍存規(guī)戒?然以此為言,蓋亦不勝其瑣矣!”可見,吳曾祺主張凡刻石的銘文都應歸入碑志類,不必過于拘泥于頌揚與規(guī)戒之分。
三代之時,還有另一種銘文,這種銘文不是銘刻在鐘鼎、石頭上,而是刻在日常生活用品上,如門、屏、階、席、冠冕、衣屨、幾杖、弓劍、觚牘、盉、敦、權(quán)衡、度量等等,都可刻寫簡短的銘文。這類銘文的內(nèi)容不是稱揚美德,記載勛業(yè),而是用于自我警戒。如著名的成湯盤銘,其文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又周武王有器物銘十七首,其《鏡銘》曰:“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見吉兇?!逼洹断憽吩?“安樂必敬,無行可悔,一反一側(cè),亦不可不志。所監(jiān)不遠,視爾所代?!贝祟愩懳慕晕霓o簡潔,意義深遠,是對自己言行的規(guī)范和警示,即徐師曾、孫梅所言的“警戒”、“垂戒”之銘。警戒銘文因其形制短小,寓意深遠,深得士大夫的青睞。但要創(chuàng)作好的銘文實屬不易,能者當為治理國家之棟梁,因而古語有云“作器能銘,可以為大夫矣”。
漢代以后的警戒銘文有很大的變化。漢代文人作器物銘時,樂于對器物的外形特點進行鋪敘,警戒意味很少。徐師曾《文體明辨》輯有漢代無名氏《尚方鑒銘》兩首,其文曰:“尚方作鏡毋大傷,左龍右虎掌四旁,朱鳳玄武和陰陽,子孫備具居中央,長保二親樂富昌兮,宜侯王兮?!薄吧蟹阶麋R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饑食棗,浮游天下敖四海,壽比金石國之保?!边@兩篇銘文以刻畫器物形態(tài)和祝頌為主要內(nèi)容,古銘儆勵之意消失殆盡。再如劉向《熏爐銘》、崔骃的《刀劍銘》、庾信的《刀銘》、白居易的《盤石銘》等,其實是詠物之作。而且自漢代開始,銘文脫離了對器物的依賴,發(fā)展成為一種只用于自我警示的座右銘。東漢崔瑗的《座右銘》是這類銘文的代表作,對后代的影響很大。其文如下:
無道人之短,無說己之長。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譽不足慕,唯仁為紀綱。隱心而后動,謗議庸可傷。勿使名過實,守愚圣所臧。在涅貴不淄,曖曖內(nèi)含光。柔弱生之徒,老氏誡剛強。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難量。慎言節(jié)飲食,知足勝不祥。行之茍有恒,久久自芬芳。
這篇《座右銘》是作者對自己言行的一種反省、警示與告誡,文意淺顯易懂,有些道理至今都對人們有啟示意義。唐代白居易和宋代李至均有續(xù)作。座右銘作為一種自我反省,自我警醒的文體,至今仍為人們所喜愛。
由于銘文可用來“勒勛”,也可用來“垂戒”,這兩類銘文的行文風格互有差異。主于祝頌的銘文,其風格特征如陸機所言,要求“博約而溫潤”。《文選序》強調(diào)銘文要“序事清潤”。劉勰也云:“銘兼褒贊,體貴弘潤?!睋Q言之,由于古人勒銘為流傳后世的目的,銘文要求記事廣博,文辭簡約,文風敦厚溫潤。而用于警示的銘文,以宣揚道理,勸誡世人為目的,其語言要富于哲理而又含蓄深遠、耐人尋味。若流于淺白直露,則為下格矣。
誡(附訓)
《說文》云:“戒,警也。從廾持戈,以戒不虞。”警戒之意若用言辭表達出來,則是“誡”。誡文的文體性質(zhì)與箴、規(guī)相似,也是用來進行勸諭、教育或警告的文體,如簫統(tǒng)《文選序》所言“箴興于補闕,戒出于弼匡”。與箴不同的是,誡多是尊長施之于卑下之辭。
誡的起源很早。《淮南子?人間訓》記載有《堯戒》:“戰(zhàn)戰(zhàn)栗栗,日慎一日,人莫潰于山而潰于垤?!备嬲]人們要謹小慎微,時刻反省自己的言行,防患于未然。任昉《文章緣起》認為,秦漢以后,最早以“誡”命名的文章是后漢杜篤的《女誡》。
自漢代以來,誡文的創(chuàng)作相當興盛。其內(nèi)容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點,有家誡,如三國魏王昶、王肅、嵇康和晉李秉都著有《家誡》;有誡子書,鄭玄撰有《誡子益恩書》,羊祜《誡子書》;有女誡,如班昭、蔡邕的《女誡》等等。由于誡文要對自己子孫或者他人產(chǎn)生警戒、啟發(fā)作用,所以很多誡文寫得情真意切。特別是眾多的《誡子書》,作者或引用先賢前輩的事跡,或結(jié)合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和感受,對子孫們的立身、立言、立德之道進行警示教育,字里行間流露出長者諄諄教誨之意,至今仍有教育價值。
到了唐代,在韓愈、柳宗元等人的努力下,“誡”成為當時古文創(chuàng)作之一體,誡不僅是家族里長輩對晚輩的訓導,更成為文人表達政見、諷世喻人之作,不但拓展了文體的范圍,也提高了文體的境界。如韓愈的《守戒》,其文如下:
《詩》曰:“大邦維翰?!薄稌吩?“以蕃王室?!敝T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職貢而已,固將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獸之為害,則必高其柴援而外施陷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為盜,則必峻其垣墻而內(nèi)固其扃。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過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強之間而不知為之備。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豈材力為之有不足歟?蓋以為不足為而不為耳。天下之禍,莫大于不足為而不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為者,敵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則其于禍也有間矣。彼之屈強者,帶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綿地則千里,而與我壤地相錯,無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門之關(guān),其間又自知其不得與天下齒。朝夕舉踵引頸,冀天下之有事,以乘吾之便,此其暴于猛獸穿窬也甚矣!嗚呼!胡知而不為之備乎哉?賁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魯雞之不期,蜀雞之不支。今夫鹿之與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資殊也。曰:“然則如之何而備之?”曰:“在得人?!?/p>
這篇文章是韓愈針對當時邊疆國防守備不嚴的現(xiàn)象發(fā)表的議論。他指出保護家園是一般野人鄙夫都能做到的事情,不必有過人的智慧。然而,唐朝的通都大邑處于列強之間,那些王公大臣卻毫無警戒之心,認為邊防守備措施“不足為”,以致強敵如猛獸,時時伺機侵犯唐朝國土。怎樣才能成功守衛(wèi)國家疆土?韓愈指出在清醒分析形勢,重視邊防守衛(wèi)的情況下,關(guān)鍵“在得人”,也就是要選賢任能。再如柳宗元的《敵戒》,反向立意,闡述了“皆知敵之仇,而不知為益之尤;皆知敵之害,而不知為利之大”的觀點。
有的誡文構(gòu)思新穎,別出心裁,具有很強的文學藝術(shù)性。柳宗元的《三戒》寫得既趣味盎然又寓意深刻,是非常精彩的誡文。其序文說:“吾嘗思世之人,不知推己之本,而乘物以逞;或依勢以干非其類,出技以怒強,竊時以肆暴,然卒迨于禍。有客談麋、驢、鼠三物,似其事,作《三戒》?!薄度洹酚扇齻€短小的寓言組成,作者想象豐富,描寫生動細膩,形象地刻畫了臨江之麋、黔之驢和永氏之鼠由于沒有自知之明而終遭殺身之禍的過程。每篇寓言結(jié)束之后,作者皆大發(fā)感嘆,以此來揭示作文主旨,達到警戒世人的目的。
古代又有“訓”這一文體,“訓”與“誡”的性質(zhì)相同?!墩f文解字》曰:“訓,說教也。”訓是對他人立身處世進行教育的文辭,主于闡說道理,使人順從。訓的源頭可追溯到《尚書?無逸》,《無逸》是周公為訓導成王不要耽于安逸而作,宋人蔡沉注曰:“成王初政,周公懼其知逸,而不知無逸也。故作是書以訓之,言則古昔必稱商王者,時之近也必稱先王者,王之親也。……周公皆以嗚呼發(fā)之深嗟永嘆,其意深遠矣,亦訓體也?!?《書經(jīng)集傳》卷五)“家訓”是“訓”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最著名的有北齊顏之推的《顏氏家訓》。另外,古代社會還有家規(guī)、家范等名目,我們統(tǒng)統(tǒng)以歸入“家訓”括之。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