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的灰色遭遇

張　瑋

阿亮是誰?阿亮是向陽中學一名很普通的學生。他除了不愛說話，和別的學生并沒有什么差別。他個子不高，身體不胖，一雙不大的眼睛總愛瞇著，偶爾笑笑，也總是掩飾不了在別人面前的那份矜持。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最近一段時間，卻接二連三讓他遇到一些不順心的事，甚至說是荒唐倒霉的事情，讓他品嘗了酸咸苦辣的滋味。不信，就讓我慢慢說來。

操場遭遇

星期三上午第三節(jié)課，是阿亮班里的體育課。全體同學排成四列橫隊站在光禿禿的操場上聽體育老師講話。比時的太陽懸在頭頂，火辣辣的，真的就像一面火鏡，炙烤得人難受。許多人的臉上滲出了汗珠。但體育老師仍然興致很高，講得起勁。就在體育老師指手畫腳地講解某個動作時，站在后排中間一個叫阿輝的男生，突然從背后伸出手來，朝他左鄰的阿亮瘦瘦的屁股上狠狠地擰了一把。阿亮疼得忍不住叫了起來。全班同學都驚訝地把頭扭轉(zhuǎn)過來。阿亮阿輝趕緊低下了頭。體育老師怒氣沖沖地跑過來，一手一個，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把他倆從隊列里提了出來，氣憤地喊道：“好哇，你們兩個不好好聽課，竟敢在這里搗亂，看我怎么處罰你們!”說著，他回到隊列前，高聲宣布，“其他同學自由活動，阿亮阿輝圍著操場跑十圈!”

阿亮委屈地要爭辯，這時，一位老師匆匆趕來，朝著體育老師喊道：“胡老師，校長有事找你?！斌w育老師匆匆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對站著的阿輝阿亮說：“你們兩個給我圍著操場跑十圈，少一圈，我回來找你們算賬!”

阿輝見體育老師走了，悄悄地扯了扯旁邊的阿亮：“等一會你可不要告發(fā)哦?！卑⒘涟琢怂谎?，氣憤地說：“都是你，害得我和你一起受罪?！卑⑤x趕緊表白：“都是我的不對，都是我的不對……”

阿亮看著阿輝賠笑的樣子，只好嘆口氣：“唉，跑吧……”

兩人一前一后，沿著橢圓形的操小跑起來。跑了還沒半圈，阿輝瞅了瞅，看到體育老師還沒出現(xiàn)，就對身旁的阿亮說：“你先跑，我歇口氣?！闭f著，他躲到一旁的樹陰下，和其他同學一起乘涼去了。

阿亮本想也歇息一息，但他怕體育老師突然回來，會受到更嚴厲的處罰，只好一個人慢慢跑起來。一圈，二圈，三圈……阿亮跑到第八圈時，熱得汗流浹背，嘴里呼哧呼哧喘粗氣。他看看體育老師還沒來，而阿輝在樹陰下逍遙自在，他實在沒心再跑下去了，抹一把臉上的汀水，也躲到樹陰下涼快去了。

阿輝見陽亮坐下來歇息，嘿嘿一笑：“你歇會兒，我接著去跑?！闭f著，他上了跑道，一個人慢慢地跑起來。

不一會，體育老師匆匆趕來，見操場上只有阿輝一人在跑，不由勃然大怒，朝著阿亮坐著的方向吼道“好啊阿亮，你又在偷懶?；?阿輝別跑了，阿亮加罰十圈!”阿亮跑過去想爭辯：“我……我……”后面的內(nèi)容還沒說出來，體育老師就打斷了他的話：“‘我什么，罰的就是你這個不老實!”阿輝走過來，沖阿亮擠擠眼，做了個鬼臉。阿亮心里那個冤呀，心里憤憤地想：“今天，我算是倒霉透了……”

阿亮滿心委屈地又上了跑道。他一邊慢騰騰地跑，一邊想，這真是應了那句話：老實人吃虧。小時候，媽媽就沒少批評他，榆木疙瘩死腦筋。有…次，媽媽到學校去找他，正趕上他和五六個男生在操場邊上勞動，媽媽發(fā)現(xiàn)，其他同學都站著嘻嘻哈哈地說笑，唯有阿亮一個人滿頭大汗地在干?；丶液?，媽媽批評他，阿亮還振振有詞地說，老師不叫站著玩，多十幾锨累不死。氣得媽媽戳著他的額頭，直說他死心眼。

現(xiàn)在，類似的事又發(fā)生在阿亮身上，阿亮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很沒用，一種無名的邪火隨之像點燃的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燒起來。他真想奔過去，與體育老師理論一番。不過，阿亮很快便調(diào)整了自己的情緒，把自己從那種快要爆炸的汽油桶中解脫了出來。他想，自己吃這虧，還是沒有“老實”到家，倘若自己中途不下來，能受這罪?說不定現(xiàn)在挨罰的，就該是阿輝了。

這樣一想，阿亮的心里忽然輕松了起來。他也不再對自己對他人生氣了，加快腳步跑起來，就權(quán)當又鍛煉了身體意志一次。至于體育老師后來終于明曉事情的經(jīng)過向阿亮道歉的事，那就是后話了。

“情書”風波

阿亮寫的字讓人有些不敢恭維。他爸爸媽媽說他，老師同學說他，連他自己也覺得很不爭氣。怎么辦?練唄。

地理課上，年近五甸的地理老師正津津有味地講解著地理知識，他的身后掛著一幅中國某地區(qū)的礦產(chǎn)圖。

坐在第三排一角的阿亮，手里擺弄著鋼筆，心思卻怎么也集中不到老師的講課上。在他看來，什么金、銀、銅、鐵，根本用不著老師反來復去地講——書上不都寫得清清楚楚嗎?

課是聽不進去了。聽不進去該干什么呢?他手里擺弄著鋼筆，心里卻尋思起要做的事情。忽然，他想到真該利用這個機會，好好練練他的鋼筆字。

他拿定主意，便找了一張紙。寫什么字呢?他想起了前幾天唱過的一句歌詞：我愛你。塞北的雪。對，就練這幾個字。很快，他便在紙上寫下了“我愛你”幾個大字。不過，他看看這幾個字的模樣，覺得很不滿意，便又寫了一遍。再看看，還是不順眼，就再寫了一遍。

就在他第三次審視那幾個字剛，一雙青筋暴突的大手突然把那張紙抓了過去。他抬頭一看，天吶!不知啥時，地理老師已站在了他面前，此刻，正在審視手中的那張紙呢。因為地理老師眼睛老花了，老花鏡又放在了講桌上，他看手中的紙時，手便盡力向遠處伸，頭盡力向后傾。待看清手中那張紙上的字，地理老師皺紋縱橫的臉上，不由陰沉難看起來。那雙愛瞇著的眼睛瞪得溜圓，隨即便用了極威嚴的聲音喝道：“趙阿亮，站起來!真有你的，在課堂上不認真聽課，竟敢寫起情書桌……”

地理老師的話，就像在平靜的水面上扔進了一塊石頭，霎時就起了反應。班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錐子似的投向了阿亮。那目光帶著驚奇、詫異與猜測，仿佛要看穿他心中的秘密似的。有的同學還小聲議論起來。

阿亮站起來，直感到臉發(fā)燒，心“噗噗”亂跳，連不爭氣的腰也無法挺直了。但他還沒有忘記要為自己爭辯。他囁嚅道“老師，我不是寫情書，我是在練，練書法，寫……”地理老師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說：“你什么也不要說了，先站到教室外面去，下課到辦公室里再去說吧!”

當阿亮低著頭，跟著地理老師，走進班主任的辦公室時，地理老師鐵青著臉，跟班主任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然后丟下一句“這樣的學生，真是少見”，就匆匆離去。

接下來的工作，自然就由阿亮的班主任來處理了。三十多歲，戴著厚厚近視眼鏡的班主任，用犀利的目光把阿亮審視了一番，然后盡量用極平和的語氣對阿亮說：“趙阿亮，真有你的。不在課堂上好好聽老師講課：竟寫起情書來了，你真是……”

班主任的話還未說完，辦公室的幾位老師聽見了，紛紛走過來。“嗬，真看不出，這么點個頭的孩子就知道談戀愛寫情書了?！薄鞍?，如今的孩子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p>

老師們的議論，一句句像錐子似的，扎進阿亮的耳朵，阿亮極力想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但未了還是忍不住用焦急的語氣對老師們說：“老師，不要誤會，我那不是在寫情書，我是在練

鋼筆字，想寫‘我愛你，塞北的雪，因為……”

班主任生氣地打斷阿亮的話，說：“趙阿亮，你不要再為自己狡辯了，證據(jù)都在這里了，你還說什么?你要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的錯誤，把寫情書的事交待清楚，告訴你，老師可不是傻子，老師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老師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

班主任老師絮絮叨叨地開導著阿亮。阿亮急了，用粗大嗓門吼一句：“老師，我真的沒寫情書!”班主任的火氣也上來了：“你死不承認是不?!那好，你到辦公室外面想想去，什么時候想好了再進來，課呢，也不要再上了!”

老實的阿亮，此時來了犟脾氣，他把脖子一挺，不服氣地走了出去，站在辦公室門口一側(cè)。幾個路過的學生奇怪地看著他。阿亮昂著頭，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

約摸一節(jié)課了，班主任又把阿亮叫了進去，還是叫阿亮承認寫情書的事。未了，還言外有意地加了一句：你這情書是寫給誰的?阿亮問心無愧，面對老師咄咄逼人的樣子，還是堅決不承認。如此幾個來回，班主任也沒了轍。看看快要放學了，就不軟不硬地對阿亮說：“趙阿亮，看來你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了是吧?那好，老師也不再追問了，希望你好自為之，什么時候也不要愧對了自己的良心!”說到這里，班主任停了停，又補充道，“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就憑你上課不認真聽課，你參評市‘千名好少年的機會被取消了，你也不要參加這學期優(yōu)秀團員、三好學生的評選了……”

聽著班主任老師一板一眼的話，阿亮緊緊地咬著嘴唇，心里卻有了種輕松的感覺。因為他只想把把此事盡快地了結(jié)，哪怕老師處罰得再重，他也認。

然而，讓他想不到的是，一場更大的考驗還在后邊……

“報復”事件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燦爛，微風習習，多日的霧霾天氣不見了。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課外活動剛開始，阿亮和自己的同桌林小軍就玩起了扔玻璃球的游戲。他們彼此相距八九米遠，把棗兒般大小的玻璃球扔來扔去。阿亮扔過去，林小軍手疾眼快地接?。涣中≤娙舆^來，阿亮敏捷起跳接住。他們把這種游戲叫做扔“飛彈”，按阿亮的說法，這能鍛煉一個人的反應能力。他們玩這種游戲，總會忘掉不愉快的事，開心得很。

輪到阿亮扔玻璃球了。不知是由于用力過大，還是阿亮當時精力不夠集中，反正，那玻璃球被阿亮扔出去后，竟劃著優(yōu)美的弧線，從杯小軍的頭頂高高地“飛”了過去。你說巧不巧。偏偏在這時，阿亮的地理老師挾著幾本書，從樓旁拐了出來。那玻璃球像長了眼睛似的，直向地理老師頭項落去，就聽咚的一聲，那玻璃球重重地砸在地理老師頭頂?shù)摹伴_闊地帶”上。

如果說，這玻璃球是別的同學扔的，地理老師在齜牙咧嘴的疼痛之余，也許說幾句“眼睛長哪了，以后要注意”的話，也就算了。但地理老師在撫摸被砸痛的頭頂，抬頭尋找肇事者時，發(fā)現(xiàn)扔玻璃球的偏偏是在他課堂上寫情書被當場抓住的那個趙阿亮叫，一連串的聯(lián)想使他很快變成了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筒。他緊趕幾步，一把揪住阿亮的衣領(lǐng)子，另一只手高高舉起，簡直是在怒吼，“趙阿亮，你……你敢報復老師，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亮嚇得臉變了顏色，連忙爭辯說：“老師，我不是故意的……”然而，地理老師并不聽他的解釋。不過，地理老師畢竟是位老教師，就在他的手要落下去時，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說：“走，找你的班主任去!”然后，拽著阿亮，向班主任的辦公室走去。

阿亮被地理老師拽到班主任面前，班主任仔細聽了捂著頭頂?shù)牡乩砝蠋熢V說后，一向很沉穩(wěn)的他，也耐不住性子了，那張白里透紅的臉因激動而醬亦起來。他瞪著眼對阿亮吼道：“趙阿亮，你現(xiàn)在真是無法無天了!寫情書的事還沒處理完，你又報復起地理老師來，今天，如果不說清楚，非叫學校開除你不可!”

阿亮低著頭，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知道，這次遇到的事情比上次還難辦了。不過事已至此，他仍然懷著一線希望。大膽地對班主任說：“老師，這事我可不是故意的，是地理老師誤解了，不信你去問林小軍……”

班主任把桌子一拍：“夠了，夠了!趙阿亮，我不想聽你的解釋，從上次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很不老實，很不老實!”他重重地重復著，“現(xiàn)在我來問你，你說你不是故意砸地理老師的，可這玻璃球為什么早不落晚不落，偏偏在地理老師出現(xiàn)的時候落呢?為什么左不落、右不落，偏偏要往地理老師頭上落呢?啊，這怎么解釋?你說，你說呀!”

完了，這次是掉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即使有一百張嘴，恐怕也說不明白了。是呀，這混蛋玻璃球為什么早不落晚不落左不落右不落，偏偏要往地理老師頭上落呢?這讓他阿亮怎樣解釋，怎樣解釋……阿亮皺著眉頭，緊緊地咬著嘴唇，不知道怎么辦了。

在他的沉默中，坐在一邊等候處理結(jié)果的地理老師，撫摸著被砸疼的頭，不耐煩地氣哼哼走了。班主任仍然在步步緊逼：“趙阿亮，你啞巴了是不?你不要以為自己不說話，就會從寬處理你。告訴你，這次不同上次，今天不老實承認錯誤，你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阿亮一副委屈的樣子，可憐巴巴地說：“老師，我真的不是故意砸地理老師……

看看阿亮的樣子，班主任語氣有些和緩地說：“趙阿亮，老師也不排除你說的是實話、真話，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使我相信了，地理老師能相信嗎?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處理結(jié)果，我能向地理老師交待嗎?這事能有完嗎……”

話既然說到了這分上，阿亮知道，真的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是呀，班主任也有班主任的難處?？磥?，只有……想到這里，他又一次可憐巴巴地問：“老師，只有承認錯誤嗎……”“是的。”班主任肯定地點點頭，“這是唯一的解決問題的辦法?！绷T了，自己就受點委屈吧，阿亮想。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樣想著，阿亮心里忽地升起了一股豪氣，他直視著班主任，問：“我該怎么辦?”班主任指指桌上：“喏，這里有紙和筆，你先把檢討書寫好，待會兒我領(lǐng)你去向地理老師認錯……”

阿亮回家的時候，天已有些黑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心里說不清是啥滋味：被人誤解，有理無處說，委屈、憤懣、絕望……想想自己最近遭遇的幾件事，他覺得，只能用“倒霉”來形容。他想，這些事擱在誰身，也不會舒服。他真想大吼幾聲，痛罵一場。

吃完飯，坐在那盞橘黃色的臺燈下，阿亮打開日記，忍不住寫道：這世界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完美，許多事情會讓你很無奈。不過，要相信，一切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