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智當(dāng)兵

老 歪

1

春天招兵,是不多見的。火車是慢車,一路上的風(fēng)景十分好看,桃花燦爛地開放。經(jīng)過三天三夜的旅行,到了庫爾勒,然后又坐汽車到了B市的武警支隊正好是上午。武警支隊有一個很大的院,院的四周都是營房,營房前一長溜是單雙杠器械。參謀長向支隊長報告了接兵情況,移接了手續(xù),接下來支隊長講話,再接下來白智被分到了一中隊一排二班。排長是一個個子不高,臉圓而紅潤,透著蘋果的光澤,很有精神的人。班長是一個長滿白發(fā),說話嘶啞,臉色黝黑的人。班長把眾人的床鋪分出來,說讓新兵們休息好養(yǎng)足了精神,明天就開始緊張的軍訓(xùn)。坐了好多天的車,白智總感覺還在車上搖晃著。睡了一覺起來,就想給家里寫信,可就是不知寫些什么,如何寫?心里說不出的郁悶。白智的新兵班長叫郝樹德,是從下面的連部選上來的骨干,專門訓(xùn)練新兵的。床鋪都是通鋪,和白智挨的最近的鋪是一個四川人,叫李小龍,長得精干,和他差不多高低。另一邊是一個河南人,個子很高,說話聲音很細。新兵們看到班長郝樹德像豆腐塊的被子都羨慕的不得了,讓班長教他們怎么才能把被子疊成豆腐。班長很耐心地教新兵們怎么疊被子,然后用手一遍一遍地捏被子的棱角。頭幾天的訓(xùn)練課目是是隊列訓(xùn)練,晚上還有緊急集合。又刺激又緊張,白智被搞得昏頭轉(zhuǎn)向的。白智的步伐走起來總和別人不一樣,班長郝樹德糾正了他好多次也改不掉他的毛病,把個班長氣得干著急沒辦法。白智本來是想走好隊列的,可就是走不好,他自己也拿自己沒辦法。班長讓李小龍帶白智走步伐,因為李小龍是班上走得最好的一個。李小龍似乎很得意,指手畫腳地把白智喊來吼去,白智真有點受不了。想生氣,又覺得沒這個必要,誰讓自己不爭氣。這樣李小龍在白智的面前,好像就有些盛氣凌人舉手投足,說話辦事好像都壓了他一頭,這讓他心里憋氣。十多天過去了,白智的隊列還走不好,班長惱了,在他的屁股后連著踢了幾腳,白智很惱火,這要是那個女老師打他,他可以忍受,因為她是女人又上了歲數(shù),而班長是一個大男人,怎么能動手打他。白智反過手來就推了班長一下,差點把班長給推得趴下。咦!不得了,新兵蛋子還想反了天,上來就是拳打腳踢。白智也不客氣,只把腳向前一伸就使班長摔了一跤。別看班長是骨干,擒拿格斗練了不少。而白智從十來歲上開始練上了拳腳,他練拳腳是受到了電影《少林寺》的影響,后來找來不少書,按著書上練了很多的拳術(shù)套路和散打,還拜師學(xué)藝好幾年吶。家里吊著幾個沙袋,整日整夜的打,白智還綁上沙袋,練習(xí)了一段時間的輕功,后覺得沒有實際意義,就放棄了。但是練拳打沙袋成了他的愛好和習(xí)慣,他就一直堅持著,所以體格比較健壯。班長沒想到被一個新兵輕而易舉就給摔了一跤,站起來時,臉已經(jīng)氣得像一個黑紫色的豬肝子。上來沒一個回合,就又倒在地上。一班和三班的班長見新兵把班長撂倒了,就都跑過來參與戰(zhàn)斗。后來排長來的及時,才把事情給制止了。沒想到把班長給惹著了,和白智對著干,利用訓(xùn)練故意踢他、羞辱他,先開始他還能忍下去,可后來他是忍無可忍,只好把這事告訴了領(lǐng)兵的那個參謀長,針對此事,參謀長把全支隊的人馬都招集了起來,在會上重點批評了班長和排長,下來排長又把班長郝樹德狠罵了一頓,這樣班長的行為有所收斂。班長在訓(xùn)練上不找白智的麻煩了,但在班務(wù)上讓他打水、掃地、洗衣服,只要抓到很小一點的失誤和錯誤,都要批評他。白智有一天就對班長說,你這是打擊報復(fù)?班長說,是又怎么了?白智說,你不會有好果子吃的。白智說了這話有點后悔,心想我爭這干嗎?對我有什么益處。

2

天氣越來越熱了,訓(xùn)練越來越難了,新增加了器械、擒拿格斗、射擊、障礙等訓(xùn)練課目。白智最感興趣的是擒拿格斗和射擊,其他的課目他一點興趣也沒有。班長郝樹德在戰(zhàn)士面前失了面子,為了找心理平衡,時常找白智的麻煩。白智盡量忍讓,因為他不想找煩惱。在器械訓(xùn)練課目上,由于白智訓(xùn)練不認真,班長抓住了時機懲罰他,讓他吊在器械上不準(zhǔn)下來,一吊就是幾個鐘頭,不時從單杠上掉下來,后來干脆把背包帶和他的手纏在一起,一吊就是很長的時間,白智明白班長是借機報復(fù)他,他想這點苦他不怕,實在忍無可忍時,白智便把此事告訴了排長,并給排長說如果這樣下去,班長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排長怕白智生出更為嚴重的事端,就很嚴厲地批評了班長。班長向白智道歉,似乎很不情愿。這回更是得罪了班長,班長事事都把白智管得很嚴,對他說一些不好聽的話,不管是內(nèi)務(wù)上還是軍事訓(xùn)練上,只要白智有點小小的錯誤讓班長逮住,就名正言順的懲罰他,還讓白智說不出什么,白智就不明白了,就算訓(xùn)練不好,也不能往死里整人吧。白智很生氣,可對班長的行為也沒辦法,白智想不到躲避了家里的煩惱,到了部隊又有了新的煩惱,看來無論到了哪里,都是無法避開煩惱的。白智有時一個人仔細琢磨,覺得這和一個人的心態(tài)有關(guān),也許白智的心態(tài)受了很大的傷害,因為傷口裂的太久了,很難愈合。

一天,班長讓白智到三班借掃帚,進三班時忘了喊報告,三班長厲聲喊道:出去。白智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問三班長,咋了?三班長一臉的憤怒,向白智沖過來,甩出兩個很亮的耳光,打得白智很是懵懂。白智很氣憤,你怎么不分清紅皂白就打人?你屬豬的,你班長沒教你進教室先喊報告嗎?三班長個子很高,壯實如牛,說起話來更是粗聲大氣的。白智這才知道自己忘了喊報告,但心里很不舒服,就是沒喊報告,也不能打他呀?叫你們班長去!三班長厲聲喊道。白智把班長叫來,心想這回又讓班長逮住整他的理由了。沒想到班長來了,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竟然和三班長理論起來,說三班長打人沒理由,這倒讓白智對班長有了新的看法。自從那次事件以后,白智和班長的關(guān)系似乎有所緩和。來部隊二十多天了,白智沒給家里人寫過一封信,白智不知道該寫些什么?因為他心里極為苦惱,看著別的戰(zhàn)友寫信收信,而自己卻寫不出一個字來,他哭了,哭得很傷心,白智感到很孤獨。沒想到白智的哭讓班長留心到了。那天吃過晚飯,班長郝樹德找白智談話,你想家了?班長問白智。白智搖搖頭,你心里有苦悶,講出來讓我聽聽?白智沒想到班長會不記前嫌和他談心事,白智不知班長是虛情假意呢,還是出于真誠,也許真要和他和解?？窗嚅L的臉色和表情是很誠懇的樣子,白智警惕的心也就松弛了下來,把他為什么來當(dāng)兵統(tǒng)統(tǒng)地向班長吐露了出來。班長說想不到你是為了躲避煩惱而來當(dāng)兵的,而我是農(nóng)村的家里很窮,為了能有一個工作,我才來當(dāng)兵的。白智聽了班長的話,很是同情他。班長又對白智說,我也不是故意要整你,只是你那天把我整得實在沒面子,沒了面子在戰(zhàn)士面前就失了威信,所以我心里就很恨你,恨你的同時就想法兒整你,其實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可我下不了這個臺階,所以心里不舒服,現(xiàn)在我想通了,給你道個歉,請你原諒我。白智很是感動,說了許多他也有不應(yīng)該做的地方。班長批評的很對,這以后兩個人關(guān)系處得十分融洽。新兵連集訓(xùn)完畢,本想著班長會考慮白智到他們連隊去,結(jié)果白智是沒人要的一個兵,最后只好由連長帶回了他們的連隊。白智后來從連長嘴里知道,郝樹德班長說白智是一個不好帶的兵,看來班長只是表面上和他和好了,內(nèi)心里還是對他有看法。

3

白智上了軍車時,看到了李小龍,和他分在了一個連隊,互相打了招呼,然后相視而笑。軍車開動了,白智心情異常的興奮,不知連隊情況是怎樣的。夏天的美景和那獨有的氣息和著風(fēng)像過膠片似的倒退而去。幾個小時過去,軍車駛進了一個像村落又不像村落的地方,只有不多的幾間土房子散落在長滿楊樹和雜樹之間的灌木叢中。軍車一出現(xiàn)在連隊的大門口時,鑼鼓喧天,歡迎新兵的口號四起。老兵們興奮地敲鑼打鼓歡迎新兵的到來。車停下之后,老兵們很熱情地幫助新兵們拿行李搬東西。白智眼睛一熱,感覺到這才是一個真正溫暖的大家庭和新兵連的感覺是兩個概念。白智和李小龍分在了一個班,而且兩個人的鋪還是挨在一起的,這真是緣分使然。兩個人的關(guān)系異常的親密起來。剛下連隊那時白智心情不好,他沒想到自己是一個沒人要的兵,最后只好由連長把他像古董一樣地領(lǐng)了回來所以感到郁悶。然而他心里憋勁,想在連隊好好的干,改變自己以往的作風(fēng)。

下了連隊,白智才見到了監(jiān)獄是個什么樣子的,高高的圍墻上有鐵絲網(wǎng)圍著,四面的各個角上有崗樓,崗樓上有兵在站哨。白智搞明白了最重要的兩點,站好監(jiān)獄的崗,不讓犯人逃跑了,這是最重要的職責(zé);另外是當(dāng)一個優(yōu)秀的兵,當(dāng)一個優(yōu)秀的兵不容易,白智除了射擊和拳擊散打是最棒的,其他都根糟糕,說不了話辦不了事,領(lǐng)導(dǎo)和兵們看不起他。覺得他很窩囊。所以,白智心里只有惟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讓犯人從他的手里逃脫。

4

白智不住氣地擊打著沙袋,好像要把體內(nèi)的氣憤發(fā)泄出來。沙袋在白智的擊打下劇烈地晃動,那棵樹上的樹葉好像也在搖擺著。黑夜的天空上眨著無數(shù)的眼腈,半圓了的月亮襯托其中,倒映在湖水里的星星和月亮也在嘲笑白智的無能和可笑。如今發(fā)展第三批黨員了,都沒有他的名額,就算他在部隊的表現(xiàn)不突出,課目訓(xùn)練不是門門都好,但是其中射擊和擒拿格斗也是拿了名次的,為什么入黨就沒有他的份,他想不通。這幾日天天失眠,并不是非要入黨就能平息他心里的火氣,而是連長和指導(dǎo)員包括那些兵們從骨子看不起他。白智就不明白了,難道在大會上發(fā)不出言來,就是一件丟人的事?難道唱不了歌就要被嘲笑?就是不會這些那又怎么樣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優(yōu)點,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缺點,他們怎么能只看到他的缺點,而忽略了他的優(yōu)點呢?可能有個重要的原因是白智沒有給連長和指導(dǎo)員送東西。白智不想送,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個兵,帽檐上頂著國徽,應(yīng)該對得起它。部隊有幾百畝的棉花地,每年收獲了棉花都堆在一個破爛不堪的庫房里,有些當(dāng)兵的就乘晚上偷了棉花賣錢,賣了錢就買了電器之類的送給了連長和指導(dǎo)員,這樣的事打死白智也干不出來。偷棉花的事甚至被指導(dǎo)員和連長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也不阻止,他們要是阻止了,還有誰給他們送錢送東西呢?因為大部分的兵都是從農(nóng)村來的,讓他們從村里往來寄錢,那是比登天都難。白智的父親雖然是個企業(yè)家,可最近也賠得很慘,欠了很多外債,不得已到外地躲債去了。母親和妹妹到街上賣起了瓜果蔬菜,起早貪黑掙錢很不易,比起村里人似乎光景要好過些?？梢屗涯赣H和妹妹辛苦掙來的錢送給指導(dǎo)員和連長,說成什么他都不會干的。是的,最近父親和二叔來信了,都說讓他入黨,工作也好安排,可他不能昧著良心干違心的事。當(dāng)初當(dāng)兵只是為了逃避煩惱,根本就沒有想過當(dāng)兵是為了找出路。白智現(xiàn)在才知道活著真的很難。白智狠狠地擊打著沙袋想這些煩心的事,不知如何是好。難道非要送了東西就能入黨嗎?此時,白智感覺到有一個人向他走來,從朦朧的走路姿勢,他認為是班長李小龍。你不睡覺深更半夜打什么沙袋?果然是李小龍。我睡不著。白智邊打沙袋邊說。我不像你,黨員拿到了,還拿了兩個三等功。你是為黨員的事發(fā)愁吧?李小龍當(dāng)回事地說,不是我說你,現(xiàn)在不送人情,誰會給你平白無故的辦事,唉!你這人太直了,你這樣的人容易吃虧。白智氣憤地說,我就是不想送,我要是送我成什么了?如今就這世道,就你一人正直有什么用?李小龍臨走時說,多想想吧?李小龍消失在夜幕中,白智陷入沉思。

5

其實白智在訓(xùn)練瞄靶時是一絲不茍的,只是那天他實在是禁不起從果樹園里飄來的果香味,就覺得端槍瞄靶有點枯燥乏味,想想梨子的滋味多好。沒想到旁邊的班長李小龍也耐不住了果香的味道,對白智說,怎么樣?弄幾個來解解饞。既然班長也想吃,而且愿意和他一塊去果園里偷梨,他也就欣然地答應(yīng)了。果園是勞改農(nóng)場的,是由自由犯看守著,一般情況下只有兩三個犯人看守。偷梨子很容易得手,以前他是新兵時,老兵或以前的老班長,就給他們偷過梨子。果園的墻是沙棗樹。加上天生的灌木和人工添進去的一些帶刺的雜木,難免要有個縫隙,很容易鉆進去,再加上白智的身手很好,區(qū)區(qū)的一道墻也就不是什么障礙了。白智和班長假裝小便,便溜了出來,只要是和看管犯人沾邊的訓(xùn)練,白智從來不粗心大意,他知道這來不得半點馬虎,有一點的疏忽大意就可能鑄成大錯。所以像擒拿格斗的課目訓(xùn)練,瞄靶的課目訓(xùn)練他從來不缺席,這是硬課目,是當(dāng)一個武警戰(zhàn)士的最基本的素質(zhì)訓(xùn)練。白智認為像什么隊列、單杠之類的只是花拳繡腿,是有些人為了表功或為了討好他人,而非要訓(xùn)練好的課目。而他對這些是不屑一顧,因為他對看管犯人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離訓(xùn)練場地也就幾百米的地方,白智和班長以很快的速度接近了果園的圍墻,以前也干過類似的活,所以白智和班長比較熟悉這里的環(huán)境,尋找了個縫隙就鉆了進去,看到滿園子的果樹上掛滿了黃燦燦的果實,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進來時,白智和班長每人都拿了一件訓(xùn)練時穿的褲子,提前把褲腿用繩子扎好了。白智上了樹,一會兒就從樹上扔下很多梨子,班長不一會兒就裝好了兩個褲子。白智說多給弟兄們帶回去點,你先送回去再來一趟,我在果園里等你。班長領(lǐng)會了白智的意思。就背起兩褲子梨子鉆出果園的墻走了。班長走后白智還從樹上摘梨子,大概一根煙的工夫,班長的身子從圍墻的縫隙里鉆進來,正當(dāng)他要進來時,一個看管果園的犯人發(fā)現(xiàn)了樹上的白智,厲聲喝道,下來!下來!班長一看情況不妙,像一個鬼魂似的身子一縮就退了出去。白智此時才看到一個犯人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鐮刀,在樹底下大著嗓門讓他下來。這時他才意識到他是來偷人家的果子的。從樹上下來白智感到很喪氣,一種倒楣的氣息向他龔來。犯人的個子比白智還矮半個頭,但一臉的兇相和怒氣,好像恨不得一鐮刀要把他砍死。白智不害怕,只是不情愿地慢騰騰地從樹上下來,犯人把鐮刀虎在他身前,很憤怒地對白智說,走!向前走!白智不明白這個犯人要讓他干嗎?他也就乖乖地向前走去,邊走邊想,要是對這個犯人進行攻擊,以他的擊打力量,一拳出去足以致對方死命,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如果攻擊不當(dāng),說不定會被對方的鐮刀砍死。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忍耐最好。白智和犯人出了果園,向連部走時,他才明白了犯人的意圖,是要見連里的領(lǐng)導(dǎo),他的心反而如釋重負了。犯人一直把白智押到了連部,有女人氣息的指導(dǎo)員賈懷正在看一本書,見白智被一個犯人給押進了他的辦公室有點迷惑不解,當(dāng)他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就把長得像老頭似的連長管曉欣叫了過來。白智被連長和指導(dǎo)員狠狠訓(xùn)斥一頓之后,對犯人說,我們會嚴肅處理此事的,你回去吧!犯人見白智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也就得意地離去了。犯人走后,連長和指導(dǎo)員問白智另外一個人是誰?白智沒說是班長。像老頭似的連長很惱怒,馬上把全連集合起來,向全連通報了白智到犯人看管的果園里偷果子的事情。然后給了白智行政處分,他不以為然。從這以后班長李小龍似乎很感激白智,有許多地方對他照顧有加。

自從那件事發(fā)生以來,一些第二年來的兵更加不把白智看在眼里了,甚至想找他尋釁鬧事,盡管這樣白智也不對他們發(fā)火。而班長李小龍看不過了,把一個對白智不敬的第二年新兵只一個勾拳就打倒在地。白智雖說感激李小龍,可是覺得他的做法不對。就說李小龍做的過分,不應(yīng)該打人。李小龍則更加氣憤,說人家都騎在你頭上拉屎了,你還忍著,真是窩囊到了極點。

6

日子像水磨一樣的飛轉(zhuǎn)著,轉(zhuǎn)眼到了入冬的季節(jié),風(fēng)的刀口一天比一天鋒利了。這幾日又輪到了他們班站哨了。監(jiān)獄的城墻雖然很高,但也有越獄的事情發(fā)生,只要輪到白智值班,他就非常的警惕,從不松懈、偷懶。有一次他帶班,發(fā)現(xiàn)一個新兵竟然睡著了,從崗樓上差點掉下來,幸虧有步槍把他架在了樓梯口上,他才幸免于難。白智把那個新兵訓(xùn)斥的哭了又哭。恨不得扇他幾個巴掌,但他看到新兵那可憐相,還是忍住了就對新兵說,一旦出了意外,不但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自己的父母還有連隊的領(lǐng)導(dǎo)和戰(zhàn)友們。另外,如果你的大意和疏忽讓犯人逃出了監(jiān)獄,在外面制造了殺人命案或其他犯罪行為,你的罪過就大了,如果要是號子里趕上集體暴動,你沒有及時應(yīng)急,那不但危及你的生命,還要危及到全連和管教干部或更多無辜的生命,這個責(zé)任你能負得起?說得那個新兵幡然悔悟,連忙對白智說以后再不犯這樣的毛病了。果然,以后白智再沒發(fā)現(xiàn)該新兵上哨時打瞌睡的毛病。在酒桌上,新兵還鄭重其事地謝過他一回。今天,白智接班長李小龍的班時,李小龍對他說,勞改犯養(yǎng)的那只狗咬得人心煩。白智知道自由犯在工棚里養(yǎng)了條狗,那條狗是條不純的雜種狼狗,每次巡哨經(jīng)過時,那條狗都會追過來亂咬一氣,搞得人心里很不舒服。白智說想個辦法把它做掉算了,班長說用什么?是用耗子藥?白智說用槍。班長一聽用槍愣了一下,這怎么行?白智就把他的想法告訴班長。班長認為可行?？煜律跁r,白智把沖鋒槍控制單連發(fā)的鈕扳到單發(fā)上,就故意慢慢地磨蹭到離工棚不遠的崗樓處,那條狗不知好歹地追出來咬他。離他只有五六米的樣子,是射擊的最好時機,把槍略微壓低些,槍還挎在肩上,就扳動了槍機,狗被子彈命中,掙扎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班長和白智把狗抬回廚房內(nèi),下哨后燉狗肉,半夜里營房內(nèi)飄著狗肉的香味。至于崗樓上的哨兵和營房內(nèi)的哨兵聽到槍聲沒接槍,是白智提前安排好了的。

7

起床號沒有吹響,白智早早地醒了,天剛放亮。他心神不定地穿好衣服喝了幾口暖壺中的熱水,上了趟廁所回來,看到戰(zhàn)友們睡得香甜,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早早地醒了。這是沒有過的現(xiàn)象。為什么?說不清?是因為那個夢?其實夢也沒什么,夢里和班長李小龍打架,打得鮮血淋漓,指導(dǎo)員逼他道歉,接著就醒了。是因為沒有入黨自己耿耿于懷,還是沒有給自己班長或副班長的職位鬧情緒,不是。這些事都過去很久了,他早不在乎了,他躺在床鋪上胡思亂想好一陣,起床號吹響了,戰(zhàn)友們動作很快地從床上起來,迅速地穿好軍服。白智從鋪上起來,加入洗漱行列。不一會兒,晨跑的號聲吹響了,白智不舒服,和班長李小龍打招呼后,沒有參加晨跑。吃過早飯,看課目訓(xùn)練表:隊列訓(xùn)練。他厭惡隊列課目,白智和第二年兵對換了一下,到外工地出工。班長李小龍領(lǐng)班,李小龍說了白智幾句,白智沒做聲。天氣很好,秋天的景色也不錯。像往常一樣,犯人被管教干部帶出了監(jiān)獄,在監(jiān)獄門口清點人數(shù)后向外工地出發(fā)。今天犯人在外工地的作業(yè)是修理地堰和挖土運土的工作,到了工棚領(lǐng)了小車和土頭墁,向外工地走去。白智囑咐新兵和第二年的老兵要格外注意犯人的活動,警惕性一定要高。白智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xí)慣,每次出工前,也就是在點名時,仔細觀察犯人的表情。如果他們有暴動的想法,表情上肯定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什么?當(dāng)然了這次也不例外,所以,白智審視犯人之后,覺得其中幾個犯人的眼光古怪,似乎有不容易被人察覺的驚慌從他們眼角掠過。白智心里一驚,有一絲不好的預(yù)感襲上心頭。也許是白智的出工給犯人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驚愕。其實,每次出工白智都要給所帶的兵們囑咐一番怕在外工地出事。尤其是犯人拿著工具出工,就應(yīng)該比平時更加警惕。白智和一個新兵走在前邊,后面跟著一百多號的犯人,拉著長長的隊伍。李小龍和管教干部一個新兵一個老兵走在隊伍的后面。迎著朝陽向外工地走去,秋天地里的莊稼大多都收了去,只有個別的農(nóng)作物還長在地里,秋草在風(fēng)中搖曳著,樹木的葉子掉了不少,有零星的葉子掛在枝頭。白智感覺溫度適宜,不暖也不熱。到了外工地,把旗子插好,按規(guī)定兵們都離警戒旗子十五米以外,密切地盯著犯人們的勞作。

8

今天,不知怎么了,白智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所以眼睛緊盯著犯人的一舉一動,腦子里卻檢索自己三年的當(dāng)兵史。白智這時不知為什么很想媽媽爸爸和妹妹以及所有的親人和朋友,他好像此時很需要他們。再有兩個月就復(fù)員了,白智真的不愿意發(fā)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白智感到肚子有些疼想大便,和班長李小龍招呼后,翻過田埂蹲到一棵樹后的雜草里。當(dāng)兵第二年時,白智的肚子說疼就疼來得很快。場部的醫(yī)院診斷說是得了結(jié)腸炎,吃了很多藥也不見效果。每次犯病,只要拉完了癥狀就沒了,很折磨人。今天毛病又犯了,即使蹲在草叢里,白智的視線也沒有離開犯人,忽然白智看到犯人們亂成了一鍋粥,白智心里一驚出事了,他馬上用土坷垃揩了下屁股,提上褲子把槍栓拉上膛就沖了過去,正要向天開槍報警時,從旁邊躥出三個犯人拿土頭墁向他砍了過來,白智左躲右閃瞅準(zhǔn)時機,一拳就砸在犯人的咽喉處,犯人倒了下去,另一個犯人腦袋上挨了他的槍托軟在地下,后一個犯人讓他活擒住了,他用鞋帶把犯人綁著跪在那里,白智看到李小龍和其他幾個兵,已經(jīng)成了犯人的人質(zhì),白智立馬覺得事態(tài)十分嚴峻,如果此時開槍報警,他的戰(zhàn)友們馬上要倒在血泊里。不行,他不能開槍,他一定要讓他們脫險,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犯人們沒想到白智如此勇猛,竟然三八兩下就把三個人給制服了。這使犯人們騷動起來,好像有幾個犯人想用手中的槍向白智開槍,被犯人的頭給制止了。白智知道,只要犯人們開了槍,這次暴動就意味著他們失敗了。因為聽到槍響之后,連部的人馬上就會開過來,他們想跑也跑不掉。

這時一個犯人沖著白智高聲喊道:你只要把我們十幾個人放了,我們對你的戰(zhàn)友毫發(fā)不傷,你看如何?白智想就是死也不能讓你們逃掉,你們要逃到了社會上,我們的罪責(zé)可就大了。白智心想要冷靜,只有冷靜才能想到好辦法,只有冷靜才能救戰(zhàn)友的性命。這樣吧,你派個代表過來,和我交涉妥了,咱們按說好的辦,你看怎么樣?白智大聲向犯人喊道。犯人們很猶豫,交頭接耳地說了一些話。而李小龍他們的嘴被膠帶封著,身子被捆了,瞪著恐懼的眼睛望著白智。可能犯人們談妥了,派了一個犯人來和白智談條件,就在犯人離他幾米遠的地方站定時,他一個箭步跨上去,一個反剪就把犯人擒在手里。

白智毫不畏懼面不改色地用槍抵著犯人的后腰,自己的身體也掩藏在一棵樹的身后,大聲地不失威嚴地向這次組織暴動的領(lǐng)頭犯人喊道:只要你把他們四個人放了,我愿意放你們走,否則只要我的槍一響,連部馬上會組織兵力來圍剿。白智知道這次組織暴動的犯人就是夾在犯人群里的那個瘦小的眼露兇光的四十來歲的一個中年人。白智還知道這個人下象棋根高明,彈得一手好吉他,這個人因?qū)ι鐣系呢澒傥劾舨粷M,用極端手段致殘對方而被判刑,前幾年因表現(xiàn)良好而減刑幾年。圍繞在他身邊的十幾個人,都和他一樣被判了無期徒刑的,有少數(shù)幾個也都判了十幾年以上。那些只有十來八年就能出來的犯人很松散地聚攏在他們的身邊,也許其中有許多犯人并不想暴動,只是懼怕他們而順從地觀望事態(tài)的發(fā)展,看來這些人把生死放下,生硬要闖這一關(guān)。

最后協(xié)商的結(jié)果是白智做人質(zhì),放班長李小龍等人安全離開。

白智被犯人們綁到了一片森林里,犯人向他舉起了槍,他聽到槍響的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李小龍用一副什么樣的嘴臉向連長和指導(dǎo)員敘說了發(fā)生了的事情。白智感到渾身有很大的力量暴發(fā)出來,好像在一刻間之內(nèi)他的拳頭伸出去能砸死百十人,一腳踢出能踢死幾千人。最后留下的那一枝槍里留著惟一的一顆子彈是給他準(zhǔn)備的。

〔責(zé)任編輯劉廣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