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捐腎拯救絕癥仇人

麗 煥

傾家蕩產(chǎn)替子贖罪

1972年6月,周春雨出生于河南省南陽市。父親周興旺和母親陳少藍靠水果生意維持生計,雖然生活清苦,但對獨生子周春雨格外寵愛。

1985年,周春雨升入初中。上初二時,他結(jié)識了一些社會青年,就開始逃課打游戲機,還染上了喝酒的惡習,性格也越來越暴躁。

1986年11月的一個周末,周春雨在一家叫“開心果”的游戲廳打游戲,鄰座一個叫張樹平的男孩因打贏了游戲而興奮狂呼。周春雨覺得很刺耳,不由分說上去給了張樹平一記耳光,氣憤的張樹平與周春雨扭打起來。突然,周春雨掏出一把水果刀,刺中了張樹平的腹部。頓時,張樹平鮮血直流,暈倒在血泊中。周春雨頓時嚇壞了,趁亂逃了出去。

不久,民警和急救車相繼趕來,張樹平被送至醫(yī)院搶救。

其時,張樹平正讀初三,成績優(yōu)秀。正值周末,他到游戲廳放松一下,卻沒想到遭此一劫。

張樹平的父母趕往醫(yī)院。看到周春雨的父母,張樹平的母親哭嚎著撲向他們:“還我兒子,他要有個閃失,我跟你們拼命!”

周興旺“撲通”一聲跪在他們面前,滿懷愧疚地說:“我是周春雨的父親,我沒教育好兒子,你們打我罵我都行。我們一定會承擔責任!”之后,周興旺取出了家里積攢的8000元,借了2000元,湊足手術(shù)費用,讓張樹平順利做了手術(shù)。

事發(fā)多日,周春雨一直沒回家。周興旺夫婦配合警方、發(fā)動親友四處尋找,但毫無結(jié)果。

1986年12月初,南陽市臥龍公安分局作出處理決定:周春雨故意刺傷張樹平,承擔全部責任。鑒于周春雨未滿18周歲,而今潛逃了,由他的父母一次性賠償手術(shù)費、后期醫(yī)療費3.8萬元。

對于清貧的周家來說,這筆賠償猶如一個天文數(shù)字。但周興旺夫婦表示:哪怕傾家蕩產(chǎn),也會足額賠償。他們低價變賣了居住的單元房和水果店,又借了3000元錢,湊足了賠償款。之后,周興旺夫婦在南陽市郊農(nóng)村租了一處民房。

因為心有愧疚,周興旺夫婦有時間就去探望張樹平,還給他送些滋補湯……張樹平充滿敵意的心漸趨平和。

1987年初,張樹平康復出院。由于住院耽誤了學習,加之落下一些后遺癥,他的成績直線下滑。1987年6月,他無奈上了南陽市電子職業(yè)中專。

艱辛贍養(yǎng)兇手的母親

周興旺夫婦為給張樹平治病,早已傾家蕩產(chǎn),日子捉襟見肘。同時,他們難抑對兒子的思念,夫妻倆常常以淚洗面。

為了生存,周興旺到建筑工地當小工,填石料、搬磚頭……1988年初的一天早晨,陳少藍醒來,發(fā)現(xiàn)丈夫渾身顫抖,呼吸微弱。沒等救護車趕到醫(yī)院,周興旺便停止了呼吸。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周興旺因過度勞累、情緒激動引發(fā)心肌梗塞而死。

陳少藍處于巨大悲痛之中,經(jīng)常流淚,右眼幾乎失明……

與此同時,張樹平中專畢業(yè)被分配到南陽市蛋糕廠當會計,1995年底結(jié)婚,不久還喜得兒子。他慢慢淡忘了當年受傷之事。

可是,1998年春節(jié),張樹平參加同學聚會時,從一個初中同學那里得知,當年周春雨逃跑之后,其父親因思念兒子而病逝,母親哭瞎了一只眼睛!張樹平的心一下揪緊了。他十分清楚,當年周春雨的父母替子贖罪,賣了房子、轉(zhuǎn)讓了水果店,這才湊齊了賠款,救了自己的命?？伤麤]想到,周家現(xiàn)在如此凄涼!

當晚,張樹平心潮難平。他無法原諒傷害自己的周春雨,可他的父母并沒有錯啊,而且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了自己……他決定去看看周春雨的母親。

當張樹平到處打聽,找到陳少藍在郊區(qū)農(nóng)村的出租屋后,立即驚呆了?？帐幨幍脑鹤娱L滿荒草,兩間平房破爛不堪,房間里布滿了蜘蛛網(wǎng)。陳少藍坐在窗邊,目光呆滯,頭發(fā)花白。得知來人是張樹平后,陳少藍頓時手足無措,緊張極了,一邊鞠躬,一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對不住你……孩子,我替兒子謝罪了……”張樹平眼睛不禁濕潤了,上前攙住陳少藍說:“阿姨,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您也受苦了……”

從陳少藍的哭訴中,張樹平得知,這些年她一直沒有兒子的音訊,不僅哭瞎了右眼,連左眼視力也嚴重下降。因為眼睛近乎失明,她的生活全靠鄰居接濟。

回家后,張樹平的內(nèi)心無法平靜。陳少藍的處境激起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善良,一個大膽的念頭閃現(xiàn)了:他要挑起贍養(yǎng)陳少藍的擔子!可是,當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之后,他們堅決不同意。母親氣憤地說:“她的兒子差點捅死你,我們沒有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你怎么能夠替仇人贍養(yǎng)母親呢?再說,我們的日子也不寬裕?！笨墒?當張樹平含淚道出周家的悲慘遭遇,善良的父母答應了。

此后,張樹平一有時間,就騎自行車去五公里之外的陳少藍家,給她買些青菜、米面。為了讓老人家可以隨時聯(lián)系自己,張樹平還花錢給陳少藍安裝了一部電話。

2004年6月,張樹平夫婦所在的蛋糕廠因效益不好而倒閉,家里一下子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無奈之下,張樹平到一家副食批發(fā)部幫人送貨,每月工資600元。下班后,他又到一些大排檔推銷煙酒,每月掙400元左右。一到月底,張樹平就把掙來的錢分成三份,給父母300元、陳少藍300元,剩下的錢留給妻兒。

生命盡頭仇人捐腎

再說當年周春雨把張樹平捅傷后,看到他渾身是血、一動不動,便以為他死了。他知道殺人就要償命,因此從同學父母那里借了100元錢,踏上了逃亡之路。

在外面,周春雨想給父母打電話,但又怕連累父母。從小沒離開過父母的他,多么想念父母啊!隨著漸漸長大懂事,他更為當年自己的殘暴傷人而悔恨。

轉(zhuǎn)眼到了2005年冬,周春雨帶著在外認識的女友來到新疆阿克蘇市。在這里,周春雨在一家洗浴中心找到一份看鍋爐的工作。

2006年8月的一天,正在往鍋爐里填煤的周春雨突然暈倒,被工友送到了醫(yī)院。檢查之后,醫(yī)生把周春雨的女友叫到一邊,面色凝重地說:“周春雨患上了尿毒癥,已經(jīng)是中期,必須盡快進行腎移植手術(shù)?！迸雁蹲×?。當晚,她帶著兩人全部的積蓄2000元錢走了。

女友突然失蹤,周春雨預感不妙,立即詢問醫(yī)生,才得知自己患有尿毒癥!

病魔的打擊,女友的絕情,讓周春雨萬念俱灰。他想,這或許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

此后,周春雨辭掉工作,獨自躺在出租屋內(nèi),僅靠普通藥物維持生命,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經(jīng)過三個月的痛苦掙扎,他決定回老家認罪,最后見父母一眼,哪怕是死在監(jiān)獄里靈魂也解脫了!

2008年12月,周春雨回到了闊別22年的家。鄰居告訴了他走之后家里發(fā)生的所有變故,他悔得不斷捶打自己的頭。他循著鄰居的指點找到母親的住處,一踏入家門,就見屋里有一位年輕人給一位老大娘擦臉。周春雨撲到“老大娘”床前,放聲痛哭:“媽,您的不孝兒子回來了,我對不起您,更對不起爸爸!”陳少藍驚呆了,她做夢也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兒子。而給她擦臉的正是張樹平,他也沒想到在這種情形下與仇人相見。

張樹平顫抖著,一把抓住周春雨的領子,吼道:“你還敢回來,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周春雨“撲通”跪在張樹平面前,痛哭流涕:“你是張樹平?都是我的錯啊,我對不起你……”

面對此情此景,陳少藍心都碎了。她爬到兒子身旁,陪他跪在張樹平面前,老淚縱橫:“樹平,看在我風燭殘年的份上,請你原諒他吧!”張樹平急忙攙扶起陳少藍,說:“您別說了。從照顧您的那一天起,我已經(jīng)說服自己放棄仇恨。這些年,我見到您因思念兒子而傷心落淚,我的心也不好受啊!”周春雨在一旁因悔恨、慚愧和感激哭成了淚人。

之后,張樹平和陳少藍驚悉周春雨罹患尿毒癥。剛剛經(jīng)歷了母子重逢喜悅的陳少藍心如針刺。

2009年初,張樹平和陳少藍帶周春雨到醫(yī)院。醫(yī)生建議,腎臟移植是最終的出路。陳少藍當場和兒子進行了配型,但不符合。

看到周春雨生命岌岌可危,張樹平作出一個重大決定:如果配型成功,捐一個腎給周春雨。當張樹平把想法說給周春雨母子后,他們說什么不答應,他們欠張樹平的太多太多了。可是,當聽醫(yī)生說,捐腎對身體危害不算太大之后,周家母子最后決定接受張樹平的捐助。2月中旬,張樹平來到南陽市中心醫(yī)院給周春雨進行配型,令人欣慰的是,兩人居然配型成功。

5月10日上午9點,張樹平和周春雨在河南省人民醫(yī)院進行腎臟移植手術(shù),手術(shù)非常成功。一周后,兩人分別住進普通病房,此刻身體還沒恢復的周春雨,再也等不及了,他艱難地來到張樹平病房,緊緊地握住了張樹平的手,哽咽地喊道:“大哥……”

(邱寶珊薦自《今天生活》2009年10月上圖:無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