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那個大師如林的時期,胡適先生的學問并不是最突出的,無論是文學、史學、哲學,超過他的都大有人在,然而,胡適先生的為人處世卻有口皆碑。
說到胡適先生的為人處世,不能不提他與陳獨秀的關系。胡適與陳獨秀早年是新文化運動的戰(zhàn)友,他們一個寫了《文學改良芻議》,一個寫了《文學革命論》,共同向舊文學、舊文化、舊道德開火。后來,由于政治主張南轅北轍,兩人漸行漸遠。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胡適也依然關注著陳獨秀。
1919年6月11日,陳獨秀因散發(fā)反對北洋軍閥政府的《北京市民宣言》遭到逮捕。胡適心急如焚,他利用在京安徽名人與時任警察廳長的安徽人吳炳湘的同鄉(xiāng)關系打通關節(jié),同時又在《時事新報》上發(fā)表文章,披露陳獨秀在獄中受到的非人待遇;在《每周評論》上刊登《威權》一詩,抨擊北洋政府無視人權的行為。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北洋政府只好釋放陳獨秀。
1921年10月4日和1922年8月9日,身為中共總書記的陳獨秀兩次在上海法租界被租界當局逮捕,胡適知道此事后,請蔡元培等眾多知名學者、教授聯(lián)名給上海法國領事館發(fā)電報,要求馬上釋放陳獨秀。經過多方努力,陳獨秀終得以走出牢門。
由于長期堅持反國民黨政府的立場,國民黨當局懸賞重金緝拿陳獨秀。1932年10月15日,陳獨秀在上海公共租界被工部局逮捕,移交給國民黨政府,當時官方的宣傳機器都鼓吹“迅予處決”。胡適頂著巨大的政治壓力,一方面聯(lián)合翁文灝、丁文江、傅斯年、任鴻雋等好友,請求國民黨當局將陳獨秀一案由軍事法庭移交給民政司法審判;另一方面,他請時任外交部長的朋友羅文干與國民黨上層人士溝通,并與蔡元培、段錫朋等人磋商聘請名律師為陳出庭辯護。胡適還利用講學的機會,到處宣傳陳獨秀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貢獻,宣傳民主與法治,提醒國人監(jiān)督政府,保障人權。1937年,胡適赴美前夕,給當時的行政院長汪精衛(wèi)寫信,請汪出面與蔣介石商談,釋放陳獨秀,汪精衛(wèi)答應了。4天后,陳獨秀果然獲釋。
陳獨秀每次被捕,胡適都拼盡全力相救。胡適是一個特別寬容的人,他曾給陳獨秀寫信說:“我們兩個老朋友,政治主張上盡管不同,事業(yè)上盡管不同,所以仍不失其為老朋友者,正因為你我腦子背后多少總還有容忍異己的態(tài)度。”但最根本的還在于胡適先生具有一種“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現代民主情懷。陳獨秀從來沒有干過殺人越貨、坑蒙拐騙、偷稅漏稅之類的事情,北洋軍閥政府、租界當局、國民黨政府之所以要逮捕他,無非是因為他宣傳了自己的政治主張。特別是他被“罷掉”共產黨的官后,成了一個普通公民,按照現代民主理念,更是沒有道理來剝奪他的各種權利的。
因為種種原因,胡適的書我讀得不多,但胡適先生那種超越個人恩怨,著眼于公民共同命運的現代政治眼光及其膽魄,足以讓我們動容,更讓所有犬儒哲學的踐行者羞愧?!?/p>
選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