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自殺

不幸降臨，婚姻卻不會拐彎

這年盛夏，經(jīng)營一家茶館生意的陳秀同汽車司機(jī)張明國走進(jìn)了婚姻的殿堂?；楹?，小兩口恩恩愛愛過著日子。一年后，女兒張娟來到了世間。

一天，張明國陪同妻子上街去買餐具，在經(jīng)過一處石階時，他突然一個趔趄栽了下去，他掙扎著費(fèi)了很大勁也爬不起來，陳秀驚問道:“明國，你這是怎么一回事兒?”張明國有些尷尬地嘿嘿笑著說:“沒啥，沒啥，腿部突然抽筋?！标愋惝?dāng)時覺得釋然，可這樣的事情又接連發(fā)生了幾回，連走在平坦的路上丈夫也會莫名其妙地摔倒。陳秀攙扶著丈夫去醫(yī)院診斷，醫(yī)生診斷說他這種病是進(jìn)行性肌肉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的跛腳，醫(yī)生們對這種病也表示無能為力。在醫(yī)院，每經(jīng)過一次治療，不到幾天病情卻更惡化了。

不久，張明國癱瘓?jiān)诖?，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了，他哭了，孩子一般傷心地哇哇大哭。有一天，他絕望地用刀片割破了血管，幸虧陳秀發(fā)現(xiàn)及時，將他送到醫(yī)院包扎了傷口。

這件事對陳秀震動很大，她開始對丈夫保持了警惕，還不斷安慰他，努力讓他的心情好轉(zhuǎn)起來。

有一天，張明國滿懷愧疚地對妻子說：“陳秀，這一輩子你嫁給我，拖累了你。我是來向你討債的啊!”“明國，那我也告訴你，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我就要好好照顧你，你是來討債的，那我就是來還債的?！逼拮拥脑挘袆拥脧埫鲊鴾I流滿面。

陳秀經(jīng)營的茶館生意還能夠勉強(qiáng)維持，張明國整天躺在床上覺得太無聊，他提出幫妻子去茶館收錢，陳秀同意了。

在茶館，張明國在椅子上癱坐著，基本無事可做。由于自己不能幫忙，這更刺傷了他的自尊心。他開始被這種心理折磨著，脾氣也越變越大。

有一天，一位顧客因?yàn)橐患∈峦拮訝幊沉藥拙?，在椅子上躺著的張明國順手操起一個杯子朝那人扔去，頓時鮮血直涌，陳秀立即將那人送到了醫(yī)院。從醫(yī)院回來，自知理虧的張明國埋著頭。陳秀忍不住氣憤同他吵了起來。張明國說：“我是為你幫忙呀?！币娬煞蜻€不認(rèn)錯，陳秀氣得哭了，她說：“明國，你在這里為我添亂，還是回去好好躺在床上吧?！?/p>

這句話又讓張明國心靈受了傷，他大聲地叫罵了起來：“陳秀，你讓我走，你一個人好在這里同別的男人調(diào)情是不是?”見丈夫說出這種不講道理的話來，陳秀更氣了，她蹲在地上哭著說：“張明國，你不講道理，你一個人過日子吧?！?/p>

張明國一下驚愕萬分，他沒想到一向善良體貼的妻子會說出這句話來。

這天晚上，張明國拉著妻子的手不停地道歉：“秀，我錯了，對不起你，傷了你的心，你不要離開我，你真的不管我了嗎?”男人的淚水汩汩而出，消融了陳秀心中的冰雪。陳秀抱住他的頭說：“明國，我也是氣你呀，你是我的丈夫，我怎能忍心離開你。”說著，夫妻倆抱頭痛哭。

張明國依然天天被陳秀背到茶館里去，在那里，張明國才感到日子不寂寞。

日子久了，張明國癱坐在茶館里神情恍惚的樣子令一些顧客感到奇怪。陳秀笑著介紹說：“他是我丈夫?！币恍╊櫩筒幌嘈?，說你這么端莊漂亮，不可能找這樣一個癱瘓男人吧。越解釋越糊涂，望著人們越來越好奇并帶著滿腹狐疑的目光，陳秀的心受傷了。

有一天，一個顧客熱心地為陳秀介紹對象，陳秀大吃一驚，她指著在一旁呆頭呆腦的張明國說:“他就是我的丈夫呀。”那人不信，說你別開這種玩笑，給你介紹的對象是一個大老板呀。

“陳秀，你過來，我要上廁所?！睆埫鲊趩舅愋闩苓^去背著丈夫去廁所，可張明國憋急了，一下將大小便流在了褲襠里，臭氣熏天，茶館里的顧客們哄笑開了。

陳秀進(jìn)了屋，她突然用雙手蒙住眼睛，淚水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更令陳秀難堪的事接連發(fā)生。一到晚上茶館關(guān)門時，總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茶館門前逛來逛去吹口哨?！白甙桑愋?，我們出去喝喝酒，解解愁。”不懷好意的男人邀請她說?！罢埬銈兎抛鹬匾恍?”陳秀正色喝道。有一次，一個男人朝她豐滿的胸前抓了一把淫笑著說：“陳姐，你同丈夫不能干那事吧，走，讓我給你補(bǔ)補(bǔ)身體?！标愋愀械搅藰O大的羞辱，她朝那男人憤怒地扇了一個耳光，男人氣急敗壞地同她撕扯起來，這一幕正好被張明國看見，他氣急敗壞地準(zhǔn)備去攻擊那男人，可剛一挪動便摔倒在地。

張明國痛苦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悲憤和屈辱讓他號叫出聲：“我是個廢人，是個廢人啊!”

忍辱負(fù)重，只為了這份婚姻的承諾

張明國陷入了自卑的泥潭，不可自拔，他的脾氣喜怒無常。一方面，他感到自己片刻也不能離開妻子，另一方面，他又反復(fù)無常地用語言來傷害妻子。

每一次，當(dāng)妻子主動找他聊天時，都會引起他的滿腹疑心：是不是妻子在外面找了男人，回來后懷著歉意同他聊天？于是，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大。

陳秀能夠理解丈夫的心態(tài)，可丈夫?qū)λ倪@種心靈折磨讓她快崩潰了。

一天，陳秀壓抑多年的情感火山終于噴發(fā)了，她抓住張明國的手哭著說：“明國，我們離婚吧！離婚后，家里的東西歸你，我只要女兒，我還會回來照顧你……”

張明國驚異地望著妻子，一顆碩大的淚珠滾落出來。晚上，夫妻兩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下午，張明國在床上終于擠出一句話：“好，陳秀，我同意離婚!”說完，他抓起被子一下蒙住了自己的頭。

陳秀伏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一旦真的面對“離婚”這個字眼，她心里還是刀割一般疼痛，她放心不下孤身一人的他，不知道他將會怎樣面對未來的生活。

陳秀猶豫了，她對丈夫說:“明國，你要好好考慮?！?/p>

三天過去了，張明國對妻子說：“陳秀，我想通了，我不能耽誤你的前程，我真的同意離婚?！?/p>

這天晚上，陳秀哭著為丈夫做可口的飯菜，她要讓全家人吃一頓“最后的晚餐”。晚飯時，陳秀為丈夫喂飯，張明國哽咽著吃不下去，他的淚水大滴大滴涌了出來。陳秀突然感到自己太殘酷了，這是同自己相依為命的丈夫啊，自己怎么能夠忍心拋開他，她心軟了，在心里放棄了離婚的打算。

“明國，你吃吧，我不離婚了，我要照顧你一輩子，真的!”陳秀說。丈夫抬眼望她，淚眼蒙眬，他大口大口地吃飯，很香的樣子。吃飽了，他說：“陳秀，你不要騙自己了，明天，我同你去離婚，你要答應(yīng)我!”他抓住妻子的手，充滿了懇求的目光。面對那可憐而又哀傷的目光，陳秀心如刀絞。

晚上，陳秀同女兒長談了一次，當(dāng)聽說媽媽要同爸爸離婚，女兒哭著說:“媽媽，爸爸多可憐呀，他由誰來照料呀，媽媽，不要同爸爸離婚，他多可憐，媽媽，我求你了！”陳秀抱住女兒哭了，她觸摸到了女兒善良柔軟的心靈。她沒有再同女兒說下去，女兒還小，有些話，她只能一個人憋在心里。

婚沒有離成，陳秀哭了整整一夜，她罵自己自私、殘忍，真的拋開丈夫，她的良心一輩子也得不到安寧。

陳秀數(shù)年來任勞任怨、苦心照顧癱瘓丈夫的事跡被一位報社記者發(fā)現(xiàn)后，采訪撰寫了一篇通訊發(fā)表在報紙上，不久，電視臺也趕來做了節(jié)目。讀著報紙，望著電視上的自己，陳秀卻突然感到巨大的孤獨(dú)壓來，她把登有自己事跡的報紙一片一片撕得粉碎。黑夜里，她的淚水落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

幸福無期，那個生命獨(dú)自飄零

陳秀關(guān)閉了生意不好的茶館后，在離家不遠(yuǎn)的地方租了門面開起一家火鍋店，店里請了兩個農(nóng)村來的年輕女孩兒。陳秀向一位火鍋師傅學(xué)習(xí)了一個月。每天，她早早地去市場采購原料，一個人上灶、招呼客人，一天下來，忙得腰酸背疼。

火鍋店常常要到凌晨一兩點(diǎn)鐘關(guān)門，這時候，她數(shù)著一天的收入，心里的快意便會浮起。她躺在坐椅上，突然一下直不起腰來，她多想有一個人為自己揉揉肩捶捶背，禁不住黯然淚下。一想起癱瘓?jiān)诖驳恼煞?，她又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開了門，張明國沒有睡，他睜著眼盯住她，那眼神有些恐怖?！瓣愋?，這么晚才回來，不要躲著我干那些事情。你把他帶回家好了，我心里還好受一些?！闭煞驉灺晲灇獾卣f。陳秀感到莫名其妙，自己這樣苦和累，丈夫連一句起碼的問候也沒有，還這樣冷語傷人，她哭著對丈夫提高了嗓門：“張明國，你不要太過分，我也是一個人，一個女人，我連自己的自由也沒有了嗎?我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

丈夫沉默了，然而他對她的懷疑卻像濃霧一樣蒙住了心靈。他愛妻子，不能離開她的照料，然而自己卻不能像一個正常男人給予她，自身的心理壓力始終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張明國始終懷疑妻子在外面有染，他被自己的這種想象折磨著，有時候甚至痛不欲生。他也不斷地平衡自己的心理，卻越陷越深。

陳秀每次深夜回家，總會看到丈夫那寒氣逼人的目光，她的心如針扎。

在這種反反復(fù)復(fù)的摩擦之中，陳秀對丈夫的愛意一點(diǎn)一點(diǎn)在消逝。是的，她只是在全力盡一個妻子的義務(wù)照顧她，沒有了心與心的融洽交流，她同丈夫隔著一堵厚厚的墻。

但陳秀不能忘記女兒淚眼婆娑的囑托：“媽媽，你不要離開爸爸，他太可憐了！”她不能拆散一個家，親情的力量讓她堅(jiān)守著對婚姻的承諾。

火鍋店安裝空調(diào)，陳秀由此認(rèn)識了安裝人員周志剛。周志剛是一個耿直熱心的男人。有幾次，店里的電路維修，周志剛接到電話后立即趕來維修，一分錢也不收，這令陳秀很感動。

隨著交往的增多，陳秀對他的了解也加深，內(nèi)心感情的波瀾擴(kuò)散著。有一天，周志剛提出，他能不能在火鍋店打工，他一定會好好干的。陳秀同意了。有了周志剛的加入，陳秀感到輕松多了。

一天晚上，店里關(guān)門了，周志剛準(zhǔn)備回家。陳秀說：“志剛，你不要走，坐下來陪我說說話?！边@天晚上，壓抑了多年的陳秀忘情地噴發(fā)著。她哭了，她告訴他，有很多年了，她沒有享受到作為一個女人應(yīng)有的快樂。

兩顆彼此相愛的心貼近了。

然而，張明國卻像一座鐵塔一樣沉沉地壓在他們心間。

周志剛終于向陳秀提出了結(jié)婚的要求，他不想過這種陰影下的生活。他說：“陳秀，我們結(jié)婚以后，把明國接到家里，讓我們共同來照料他?！标愋闩腔苍谑致飞?，她不知何去何從。她渴望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可無法面對癱瘓?jiān)诖采系膹埫鲊?/p>

陳秀委婉地向丈夫提出了這件事。張明國驚愕萬分。他擔(dān)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陳秀和周志剛“偷情”的事一下掀起了軒然大波。輿論風(fēng)暴鋪天蓋地而來。每逢陳秀出門，身后的各種冷言冷語暗箭一樣讓她的心傷痕累累。

“志剛，我快要撐不住了，我們還是分手吧?！标愋阏f。周志剛這個堅(jiān)強(qiáng)的男人流淚了，離婚時，他也沒有流淚，可面對陳秀提出的分手，他心痛萬分。

張明國的家人突然闖入火鍋店，砸碎了店里的東西，還揚(yáng)言若陳秀再敢對丈夫不忠就要血洗火鍋店。陳秀傷心地哭了，張明國自從癱瘓以后，他家里人冷漠至極，沒有帶來一絲安慰，而現(xiàn)在卻如此無禮。

張明國幾次對陳秀揚(yáng)言要自殺，他說自己要成全妻子再婚，不會成為她的拖累。感到絕望的張明國一次一次對妻子作最后的威脅。

“明國，你不要鬧了，我求你了?！标愋阏f。她感到對這個世界萬念俱灰。

這天，陳秀把再一次來看望她的周志剛“趕”走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陳秀的淚水洶涌而出，她感到，這一次她將自己真愛的男人親手推遠(yuǎn)了。

晚上，陳秀把一張7萬元的存折交給女兒，女兒驚異地問：“媽媽，放在我這里干嗎?”陳秀說:“你今后讀大學(xué)用，這是媽媽為你苦苦攢下的。”她抱住女兒哭了。

第二天，陳秀拉著女兒去上街，為女兒買了幾件衣服。到了家門口，她又拉著女兒轉(zhuǎn)身返回店里為丈夫買了兩件春季的背心。

陳秀將火鍋店關(guān)閉，她對店員說今天放假休息一天。下午4點(diǎn)多鐘，3個去逛街回來的幫工女孩兒開店門，見到了已經(jīng)沒有呼吸的陳秀……

在陳秀留給8歲女兒的一封遺書里，有這樣一段話：“這么多年了，媽媽真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一天，所以媽媽只好自私一點(diǎn)兒，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呂麗妮/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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