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玉露”傳奇

人為茶生，茶為人萌，當獨居深山的老漢憂郁而死，神茶甘玉露從此失傳。

聽說關(guān)東山當?shù)厝讼胍炔?，全需茶販子從南方運過來，這地方春短冬長，山高地冷，不能生長茶樹。

錯!有一種耐寒的神奇茶樹，別處不生，單單長在長白山某座險峻的山尖上，沒看見?那是你沒口福。

話說長白山區(qū)有位姓鄭的老藥農(nóng)，幾十年來，靠翻山越嶺采挖藥材養(yǎng)家糊口。都說是窮盼油膩富想茶，這老鄭頭不過混個溫飽日子，卻偏偏喜愛喝茶，聽說哪個人手里有好茶，他喝不到嘴里，那真是吃不香睡不實。

這一年剛?cè)肭?，老鄭頭去山里采藥，突然大霧彌漫，仰頭不見天日，轉(zhuǎn)著轉(zhuǎn)著，不知怎么就迷了路，這道山溝從前沒來過呀。他蹲下來適應(yīng)環(huán)境，不停地揉眼睛，此時云霧消散，仔細一瞅，喲，透過樹林，他看到一間房屋隱約顯現(xiàn)，有人家!那時，地曠人稀，深山遇見個人家，自然格外親熱。老鄭頭正高興，卻聽得一陣奇怪的“吱吱”聲，迎面過來一只小猴兒，身材瘦弱得比貓大不了多少，那小猴兒雙膝跪在老鄭頭面前，一邊不住地磕頭。一邊伸手往后面指畫。老鄭頭心知有異，就跟著猴兒走，一直被領(lǐng)進了那間房中。

小屋里一鋪小炕，炕上躺著一位老漢，一條胳膊摔斷了，骨頭暴露在肉外，鮮血流了滿炕……老鄭頭大驚，這老漢摔得如此重，幸虧遇上的是他，否則血流不止，就沒救了。老鄭頭急忙替老漢接骨包扎，他有祖?zhèn)髅胤?，身上有采集的草藥，給老漢外徽內(nèi)服。幾天過去，老漢的傷日見好轉(zhuǎn)，傷胳膊敢試探著挪動了。

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交談中得知，這老漢孤身一人。在這深山野嶺已經(jīng)住了30多年了。老漢找出收藏的肉干、自釀的葡萄酒招待老鄭頭。酒喝得差不多了。老漢去屋后用木桶拎回泉水，放到瓦罐里燒開，取過用木頭摳的碗泡茶，那茶香登時彌漫了小屋子……喝一口，那股清香直沁脾胃，說不出的舒服!老鄭頭暗暗稱奇，說：“小弟也算個懂茶的人，卻叫不出這茶叫什么名堂。莫非老哥哥京城有親戚，才討弄得這種好東西?”老漢哈哈大笑，“沒有親戚，我家附近就有。”卻并不直說茶葉到底在哪里采得，老鄭頭也就不好意思追問。又過了幾天，老漢的傷徹底見好，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老鄭頭走出馬架房，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就覺得鼻孔里仍殘存著一股奇特的茶香。他知道，難怪老漢不肯告訴他茶葉的地方，這東西簡直可以稱得上稀世之寶了!

轉(zhuǎn)眼到了冬季，大雪封門，不能采藥，該是老鄭頭在家貓冬享福的時候，可這回不同，老鄭頭惦念深山里的哥哥，就帶著獵狗尋進山來。老漢高興得拉住他的手不放，“大兄弟，這回我胳膊好了，得讓你嘗盡山中美味!”

老漢是個打獵能手，無論什么野獸，只要讓他發(fā)現(xiàn)了足跡。那就逃不出他的手心。這一天，老漢下鐵夾夾得一只活狍子，拖回來剝了皮，切下一塊肉遞給老鄭頭?！俺脽岢??！?/p>

什么?這生肉怎么吃?“老哥哥不是取笑我吧?”老漢說：“你蘸著我自制的醋，嘗嘗就知道了?！闭f罷，他自己也切了一塊肉。那肉上面的神經(jīng)還微微發(fā)顫，朝那裝醋的木碗里蘸一下，大嚼特嚼起來。老鄭頭也學(xué)著咬了一口，哎呀，真是妙不可言!老哥倆你一塊、我一塊，直吃到下半夜。老漢說：“是不是皇上也沒嘗過這樣的好東西?”老鄭頭信服地點點頭。

“你吃完了，可不敢睡，這東西離了茶不成?！彼酒饋?，從房箔上抽出一個小油紙包，打開。里面有點茶葉，小心翼翼地捏了幾片。泡在木碗里……哥倆兒喝到東方發(fā)白，老鄭頭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暢無比。

回到家中，老鄭頭念念不忘山里吃生肉的滋味，更惦記著老漢的茶，他想，那老漢到底是孤僻慣了，山上有好茶。告訴他哥倆分享，有什么不可，未免太吝嗇了些。恰巧這天有位獵人也是獵到了一只活狍，這可勾起老鄭頭的饞蟲，他迫不及待地買回一塊，蘸著醋料一通猛吃，那感覺不比山里吃的味道差。吃完了，想起老哥哥的囑咐，吃生肉離不開茶，他就讓老伴給泡上一壺濃茶……

誰知道沒到半夜，老鄭頭突然肚子疼痛，疼得渾身冒汗，滿炕打滾兒。實在熬不過去，就打發(fā)兒子，讓獵狗帶路，去尋找老漢。

老漢聽完鄭家兒子的訴說，連連拍打自己的腦袋，“怪我，怪我!我沒交代清楚?！碑敿磸姆坎先∠履怯图埌?。跟著鄭家兒子下了山，捏出一小撮茶葉，“我說過吃生肉離不了茶，那得是我這茶，換別的不行!”果然，疼得奄奄一息的老鄭頭喝下茶水，肚子咕嚕了一陣，去了趟茅廁，那疼痛像被一把抓去了一樣。

“大兄弟，你可能惦記著我那茶的來歷吧?明年映山紅花開時，我領(lǐng)你采去?！?/p>

山里節(jié)氣晚，映山紅花開時在5月，老鄭頭如約來到老漢的房屋。老哥哥手握柴斧，腰懸葫蘆，那只小瘦猴兒一躍跳在主人肩頭，兩人一猴七拐八拐，停在一處懸崖下。抬頭仰望，那懸崖斧劈刀削般，當真生得險峻，光陡峭不算，當中有一段竟然凹陷了進去。就在那凹陷進去的地方，生著一簇小樹，兩尺高矮，枝頭已經(jīng)綻出綠芽。老漢指著它說：“不是我不告訴你呀，告訴你，你也找不到；找到了，也沒辦法弄到手呀。”說著，沖肩膀上的猴子作了個手勢，那猴子“噌噌”地順著巖石爬到小樹旁邊，兩只小前爪飛快地捋摘下嫩葉兒往嘴里塞。那小樹本來沒多少葉子，不大工夫，就給摘禿了。

小猴兒從懸崖上下來，把嫩葉兒從嘴里取出，放到葫蘆里。老漢說：“看清楚了吧?這棵茶樹，古書上稱做‘甘玉露’，它長年見不到雨水，全仗夜里甘甜的露水滋養(yǎng)。又得清純的空氣養(yǎng)護，因此品味非凡。不是我費盡心機馴養(yǎng)成這只猴兒，恐怕永遠也沒人嘗到這美味了。”老漢說。這茶樹地處背陰，不見日光，所以葉子生長遲緩，一年只能采摘幾次，總共不過摘得200片葉子，這頭茬嫩葉只有幾十片，因此，是珍品中的珍品……

“哥哥擁有如此稀世之寶，如果到京城晉寶，必得高官厚祿……”

“你快掐斷那念頭!”老漢變了臉道，“皇上窮極奢侈，世上什么東西他不想獨霸?我偏不讓他得知?？偛荒芎锰幦屗蝗苏剂恕嵅幌嗖m，你老哥哥我當年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如參加科考，也未必不中個一官半職；但就因為從典籍中查得有這種寶茶，這才放棄讀書，一路尋到這邊，連娶妻生子的念頭都打消了……”

老鄭頭如墜夢中：舍棄功名，獨身一世，為的是這一株茶!自己還枉稱個喜好茶的，跟人家老漢相比，啥也不算!

后來，老漢養(yǎng)的小猴兒死了，任憑他挖空心思，打算再馴一只猴兒，可做那種活兒，并非普通猴兒所能。老漢憂郁過度，竟然含恨而死，臨死囑咐老鄭頭，把一包茶塞在他的懷里……

聽說第二年，老鄭頭又去了那座懸崖下，他只想望一望那簇神茶樹，想不到的是，那茶樹一片葉子也沒萌發(fā)。他恍然大悟，老茶癡已與茶樹達到了人茶一體的境界，他不在了，那茶葉為誰萌發(fā)啊?

神茶“甘玉露”自此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