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成武上將與妻子趙志珍

開國上將楊成武向以能征善戰(zhàn)，戰(zhàn)功卓著而聞名于世，強渡烏江、飛奪瀘定、智取天險臘子口、太行山上擊斃日軍“名將之花”阿部規(guī)秀，創(chuàng)造了一個個令對手喪膽、令戰(zhàn)友佩服的經(jīng)典戰(zhàn)例。不過鮮為人知的楊成武用兵不凡，其愛情經(jīng)歷也非同凡響，僅憑一封情書，將軍就博得了愛人的芳心，美滿的婚姻，堅強的同志，陪伴他從抗戰(zhàn)的烽火中走向了綿綿幸福中……

一

1988年11月28日，楊成武與妻子趙志珍金婚慶典。一位非常熟悉的記者鄭重地問道：“我想問一個不知會不會使你們尷尬的問題，請問你們50年前談戀愛時，是誰先追誰呢?”

“哈哈，當然是她先追我啦!”還沒等妻子開口，楊成武就搶先回答了記者的提問。

作為妻子的趙志珍也不甘示弱：“第一封情書，可是你先寫給我的喲!”

在場的人聽了都笑了起來。趙志珍接著說道：“一個年僅23歲、年輕有為、長得又瀟灑的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哪個好姑娘不追呢?我只是許許多多追他的姑娘中的一個。但是，我心里知道，盡管有的比我還漂亮，可她們都是沒有希望的，最后成功的只能是我!”

趙志珍的一席話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記者則緊追不舍，繼續(xù)問道：“為什么?是你的條件優(yōu)越，還是你的‘手腕’更高明?”

趙志珍笑著回答說：“抗戰(zhàn)初期，黨中央有明確規(guī)定，師職以上干部擇偶的標準之一，就是對方必須是共產(chǎn)黨員。當時，在追他的姑娘當中，只有我一個人是共產(chǎn)黨員。她們也不知道有這個規(guī)定，只是在盲目地追?！薄?/p>

事情的還得從頭說起。

趙志珍是河北易縣人，比楊成武小7歲。在家鄉(xiāng)和天津的大哥家讀完小學(xué)后。她就被送到北平的二哥家。在北平女子第二中學(xué)讀書。中學(xué)期間，趙志珍參加過“一二·九”學(xué)生救亡運動，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箲?zhàn)爆發(fā)后，趙志珍和幾個女同學(xué)堅決要求去太行山參加抗日武裝打日本鬼子。征得二哥同意后，她帶著小弟趙晶溪和同學(xué)一道。于1937年7月23日登上平漢線停運前的最后一次列車。

趙志珍一行在保定下車后，便沿著太行山的方向一路西行，經(jīng)滿城抵達了狼牙山地區(qū)，并與黨組織接上了關(guān)系。一個多月后。八路軍主力來了，取得了震驚中外的平型關(guān)大捷。115師獨立團在團長楊成武的率領(lǐng)下，先在腰站擊斃日軍300余人，又連克7座縣城，還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很快就擴編成了八路軍獨立第一師。那一年，趙志珍正值16歲的花季，英勇的楊師長自然成了姑娘心中的第一位抗日英雄。趙志珍一行邊打聽邊尋找，終于找到了八路軍第一師的駐地。

“師長，有幾個從北平來的女青年，要求見你，說是要當八路軍?！睏畛晌湔驹诘貓D前思考作戰(zhàn)計劃，一位參謀的報告打斷了他的思路。

“噢，那就請他們進來吧!”楊成武未加思索地說道。

等幾個女學(xué)生風塵仆仆地走進屋里后，楊成武一看都是十五六歲的女學(xué)生，心中不悅，說道：“你們不在北平好好讀書，跑到這山溝里干什么?”

楊成武這一說不要緊，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幾個姑娘頓時喊成了一團：“我們要當八路軍，打鬼子!”“國難當頭，匹夫有責嘛!”“民族危亡，我們怎么能安心讀書呢!”

趙志珍是幾個女孩中最勇敢的，當年游行示威撒傳單她總是站在最高處。喊口號她總是喊得最響亮。就連這次奔赴太行的行動，也是她一手策劃的?？涩F(xiàn)在，當她親眼見到心目中的英雄時，急促的心跳幾乎要使她窒息，泛紅的臉頰幾乎要使她看到呼吸的空氣中反射回的紅光。她一反常態(tài)。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楊成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這位“靦腆”的女學(xué)生，便走過去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趙志珍?！惫媚锏念^仍然低著。

“十幾啦?”

“十六”

“不小了嘛。為什么不說話呀?！睏畛晌溆謫柕?。

趙志珍抬起頭，瞥了一眼楊成武：“她們都說了呀……”

楊成武被趙志珍的“靦腆”逗樂了，其實他早就被這幾個千里迢迢趕來參軍的女學(xué)生們感動了。之所以一開始“拒絕”她們，是因為覺得她們年齡還小。眼見她們?nèi)绱藞詻Q，楊成武便喊進一個參謀，對他說道：“你帶她們?nèi)フ?、體檢，辦參軍手續(xù)吧!”

從這一天開始，趙志珍便成為八路軍的一員了。

二

經(jīng)過3個月的戰(zhàn)士生活鍛煉，趙志珍被分配到政治部當干事，負責民運工作，后又兼任了易縣婦救會主任，而楊成武此時既任獨立一師師長，同時也任軍分區(qū)司令員兼政委，司令部剛好也在易縣。由于暗戀楊成武。趙志珍便經(jīng)常利用開會、匯報工作的機會，主動找楊司令員匯報思想，求教問題，請示工作，有時還去借兩本書，聽楊成武講革命傳統(tǒng)和革命故事。

趙志珍先后向楊成武借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三國演義》、《水滸》、《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等書籍，聽他講過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革命領(lǐng)袖的故事，以及楊成武親身經(jīng)歷的中央蘇區(qū)五次反“圍剿”、長征中血戰(zhàn)湘江、突破烏江、四渡赤水、遵義會議、飛奪瀘定橋、爬雪山、過草地和突破天險臘子口等歷史事件。交談中，兩人逐漸加深了解，趙志珍愈發(fā)崇拜愛慕楊成武，而楊成武也愈發(fā)喜歡這位純真勇敢的姑娘，尤其是在得知趙志珍也是共產(chǎn)黨員后，有時一兩周時間不見面，他還會找個理由去政治部或婦救會看看。

1938年深秋，秋高氣爽，易水河靜靜流淌在燕趙大地上，微風吹得河面陣陣漣漪。一切都是那樣祥和平靜，然而，一向剛毅果敢的楊成武此時此刻卻沒有了易水河的平靜，他正為一件事煩心不已。桌上的白蠟已燃得只剩一丁點了，紅紅的火苗不時爆出一個個淡淡的煙花，楊成武依然在屋里來回踱步。以往，他都是在這個屋子里運籌帷幄，許多作戰(zhàn)方案就在他的沉思中胸有成竹地定下來的?？墒乾F(xiàn)在。他已經(jīng)坐立不安整整一個晚上了，心情仍是忐忑不安。下不了筆。原來，他是在構(gòu)思寫一封傾訴自己內(nèi)心情感的情書。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寫這樣的信，而且對于楊成武而言，這也許就是他一生中惟一的一封情書。要是人家不愿意，該多難為情啊!

蠟燭燃到最后了，楊成武走上前去重新點了一根，又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坐到桌前提筆疾書了起來：

子珍同志：

我在很久的時候就想和你談一段私話，因為環(huán)境及其它種種的原因，總未找著一個好機會，結(jié)果直到今天仍然未達到我的欲望，把這件重要事情拖長到今天，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可惜的事。現(xiàn)在為達到我那長久的欲望，我寫這個簡單的信來與你作第一次的談話吧!

我們都是共產(chǎn)黨的干部，我們的任務(wù)目的是一樣的，雖然我們有南北方籍貫的差異，但我們是在一條戰(zhàn)線上、一個任務(wù)上斗爭的，在以上等的原因下，我今天向你提一個建議——我們親密地拉起手來做一對異性朋友，好吧?同意吧!盼你給我一個答復(fù)。

時間已到12點半了，大家早已睡覺休息了，因為時間的關(guān)系，無法一下子把我要對你談的一切一切，今晚在這短紙上說完，只好留著以后談吧?祝你進步與健康!

這是楊成武寫的第一封也是惟一一封情書。這位素能沖鋒陷陣、叱咤風云的戰(zhàn)將，在情感的天地里可謂是字斟句酌、欲言又止，當他鼓起勇氣寫完這封信后，如釋重負般地出了一口氣，放下筆，揉揉發(fā)酸的眼睛，又把信拿起來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方才小心翼翼地疊好裝進信封里封好。接著，他懷著深深的期盼和幸福感，走到院子里查了一下崗，這才回去躺下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楊成武讓警衛(wèi)員把信給趙志珍送去，并囑咐說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趙志珍收到司令員寫的親筆信，一下子就愣住了，惴惴不安地拆開后，沒讀幾句就臉紅了。

“子珍同志”，怎么是“子珍”呢?噢，不會錯，一定是司令員把“志珍”聽成了“子珍”，再說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戰(zhàn)友們，把“志珍”說成“子珍”的人大有人在嘛。趙志珍越讀臉越紅，心跳就越加速，她一口氣讀了幾十遍，是激動還是擔憂，姑娘自己都搞不清楚。第二天，趙志珍找到了楊成武，當面表明了自己對他相同的態(tài)度。兩顆真誠的心一拍即合?？谷障鯚熤械膼矍樾蚯_始了。

愛情的閘門往往一經(jīng)打開。便會像潮水般洶涌，楊成武與趙志珍一下子就沉浸在了無比的幸福中。戰(zhàn)爭年代不允許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兩人在工作之余的幾次約會和暢談之后，楊成武終于拉住趙志珍的手說道：“我們結(jié)婚吧!”

在四眸深情的對望中，趙志珍微微點了點頭。

“明天我就給軍區(qū)聶司令員寫結(jié)婚申請報告!”楊成武激動得像孩子一樣。

“為什么等明天?”趙志珍溫柔地問道，眼睛仍然盯著楊成武。

“對，今天就寫，現(xiàn)在就寫!”楊成武一下子把趙志珍拉到了自己懷里。

經(jīng)聶榮臻親自批準，楊成武與趙志珍于1938年11月28日在淶源縣北城子村舉行了結(jié)婚儀式。這是楊成武給趙志珍寫出情書的第八天。簡單的婚宴結(jié)束后，楊成武和趙志珍送走客人，回到了屬于他們倆的簡陋新房里。在柜上紅燭燭光的映照下，墻上前些時候老鄉(xiāng)結(jié)婚的紅雙喜字依然鮮艷，楊成武深情地望著趙志珍，趙志珍也熱切地回應(yīng)著他。

“志珍，我現(xiàn)在心里有說不出的激動，真感謝你答應(yīng)了我的要求!”

“我也是同樣的感受。”趙志珍輕聲而又激動地說完，便上前撥了撥紅燭。兩人深情地注視了很久很久……

三

在享受了僅僅一天的婚假后。楊成武和趙志珍雙雙投入了緊張的戰(zhàn)斗中。槍炮是不長眼睛的，楊成武一次次帶兵出征，趙志珍就一次次提心吊膽，直到看見丈夫平安回家才放下心來。轉(zhuǎn)眼到了1943年的初冬，日寇向抗日根據(jù)地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掃蕩。地方黨組織為了保護趙志珍和4歲女兒楊易生的安全。將母女倆安排在一個名叫五峰寨的山里。山中有個叫不老庵的地方，只有一戶人家，母女倆在這戶人家住了幾天，一直很平安。而楊成武由于患瘧疾多日。在幾個警衛(wèi)人員的護送下，從狼牙山戰(zhàn)場撤了下來，也來到了不老庵養(yǎng)病。

楊成武剛一下騾子，就看見了妻子和女兒從屋里走了出來。幾個月沒見面，乍然相見，夫妻倆自然驚喜萬分?？墒前l(fā)著高燒的楊成武只是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趙志珍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趙志珍心如刀絞，焦急地喊著“成武、成武”，可是楊成武僅能神智不清地含糊答應(yīng)著，就是睜不開眼睛看她。

趙志珍含著淚從早到晚地照料著丈夫。陪伴在他的身邊。她不相信，這個任何敵人都征服不了的猛士會被疾病擊倒，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yè)還需要他，冀中人民的抗日斗爭還需要他?！俺晌?，你不能倒下呀!”趙志珍一遍遍地喊著丈夫的名字，不停地用冷毛巾敷在楊成武的額頭退燒。

在趙志珍的精心照料下，兩天后，楊成武的高燒退了，神智清醒了，但病情仍未緩解。這天一大早，房東霍金生端來早飯，楊成武沒吃幾口，屋門就被警衛(wèi)員撞開了，原來日本鬼子正往不老庵這邊來了。敵人似乎發(fā)現(xiàn)不老庵藏著八路軍的重要人物，東山梁上響了幾聲槍響，接著，敵機又俯沖了過來，投下了幾枚炸彈。

大病未愈的楊成武。面色痛苦地看了看懷中的女兒和對面的妻子，艱難地說道：“志珍，告訴霍大哥，隨我們一起突出去!”

“不行，來不及了，你們先走，別管我!”趙志珍的心里十分清楚：如果隨楊成武和幾個戰(zhàn)士一起突圍。必然要遭到日本鬼子的追擊；如果自己留下來吸引鬼子，楊成武一行脫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想到這，趙志珍厲聲催促道：“成武，快走啊!快下命令啊!”

楊成武搖搖晃晃地掙扎著站了起來：“一起走。留下你們怎么辦!”

情況萬分危急，分秒必爭，不能再猶豫了。趙志珍斷然沖過去，一把抱過易生，使勁用身體把楊成武頂出了門。守候在門外焦急等候著的警衛(wèi)員們見趙志珍把楊成武推出了門，不容分說，架起楊成武就往騾子上放，迅速向西邊的山坡跑去。

楊成武淌了一身大汗，正好緩解了病情，他扭頭往回看，并不住地在騾子上大聲喊道：“快回去!接他們一起走!”“司令員，你的安全要緊，那樣會走不掉了!”警衛(wèi)員們顧不上理他，只是用力抽打著騾子飛快地向西跑去。東山梁上下來的二三十個日本兵，遠遠看見幾個八路軍飛速向西山梁奔去，知道追也追不上了，氣得“嘰哩咕?！绷R個不停，帶頭的家伙一揮手，這幫鬼子兵便向霍金生的家奔了過去……

楊成武和警衛(wèi)員翻過山梁后，說什么也不走了，掙扎著從騾子上跳了下來，端起望遠鏡向不老庵望去。鬼子竄下山坡、沖進屋子搜查、火燒房子的前后經(jīng)過，一幕不落地都進入了楊成武焦急憤怒的眼里?？伤允贾两K也沒看到妻子和女兒以及霍金生的身影。剛才愛妻舍身忘死救自己的一幕又浮上心頭，那是在生死關(guān)頭，趙志珍把生的希望推給丈夫，把死的危險留給自己的抉擇啊!“志珍……”眼見房子快要化成灰燼，兩行淚水從楊成武的虎目中慢慢地滑落下來……

令楊成武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妻子趙志珍居然會重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原來，在霍金生的幫助下，趙志珍他們躲進了一個石縫中，成功地躲過了鬼子的搜捕。當楊成武沿著霍金生手指的方向看見趙志珍和小易生走過來時，楊成武忍不住迎上去，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動情地叫一聲：“志珍……”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趙志珍望著丈夫一夜沒睡的臉。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無聲勝有聲，楊成武和趙志珍緊緊地握著手，互相端詳著，兩顆高尚的心已完全融為了一體

多年以后，趙志珍回憶起這件事說道：“楊成武是巖上青松一般的人，值得我尊敬。為這樣的人我樂意付出勞動，付出心血，甚至在我們二者必舍其一的時刻，我情愿獻出自己的生命?！睏畛晌渫瑯右矝]有忘記妻子的深情厚意。1992年農(nóng)歷9月9日，是楊成武夫妻二人商定共同過生日的日子，全家老少歡聚一堂，楊成武深情地讀起了他特意為趙志珍寫下的一首詩：“風風雨雨幾十年，海枯石爛意志堅。居家操勞人人贊，輔佐大事吾內(nèi)賢?！睏畛晌渥x罷。兒女們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幸福的淚水模糊了趙志珍的眼眶……

楊成武因病于2004年2月14日逝世后，痛失丈夫的趙志珍含淚打開了自己送給丈夫80歲生日的禮物——66年前楊成武的筆跡，他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情書……那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感。令她刻骨銘心，伴隨著她度過了追憶丈夫的每一個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