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想得到別人的敬佩,決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能得到史圣司馬遷的由衷敬佩,那就更難了。司馬遷以其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人格魅力,和求真務(wù)實、嚴謹不茍的治學(xué)作風(fēng),被歷代人們所敬佩。然而,在司馬遷的心中也有一位令他感到敬佩和折服的人。他就是春秋末期身高不足六尺的齊國宰相——晏嬰。
晏嬰(?-前500年),字平仲,又稱晏平仲,世稱晏子,山東高密人,齊國大夫,后任國相,輔佐靈公、莊公、景公三世,以節(jié)儉力行和廉潔勤政聞名于當時,是春秋后期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是齊國繼管仲之后又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宰相。
歷史上有很多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像堯、舜、禹、湯、文、武等歷代明君,像開創(chuàng)“文景之治”局面的漢文帝和漢景帝,像影響人們思想幾千年的孔子和孟子,他們的地位顯赫,功績豐偉,影響深遠,可司馬遷在《史記》中,不過是用“記敘”的手法,記錄其生平,評論其功績,沒有流露出對他們的欽佩之情。而唯獨對晏嬰這個“小人物”,司馬遷卻發(fā)出了“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zhí)鞭,所忻慕焉!”的由衷贊嘆,用現(xiàn)在的話就是“假如晏子還活著,我就是為他執(zhí)鞭駕馬,也是心向往之啊!”(《史記#8226;管晏列傳》)
司馬遷為什么會對“小個子”晏嬰佩服的五體投地,甚至愿意為他執(zhí)鞭駕馬呢?讓我們穿越時空隧道,共同分享距今2500多年前的那段遠古歷史。
晏嬰生活在春秋末期,當時舊的奴隸制度已經(jīng)瀕臨崩潰的邊緣,新的封建制度正在形成之中。齊國憑著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余威,在政治、經(jīng)濟形勢相對穩(wěn)定的情況下,奢侈腐化的生活風(fēng)氣卻日甚一日,各種社會矛盾也正在悄悄地激化。齊國處于一場深刻社會變革的前夜。
晏嬰就是在這種歷史條件下步入政壇的。晏嬰的政績,主要表現(xiàn)在齊景公時代,他繼承了桓公、管仲富國強兵的政策,立足齊國實際,在政治、經(jīng)濟、外交等方面提出了合乎齊國國情的主張和措施。他在“民本思想”的指導(dǎo)下,為政尚禮,以禮治國;敢于直諫,匡君救失;重民舉賢,廉儉力行;剛?cè)嵯酀倚膼蹏?,從而使正在走下坡路的姜齊政權(quán),能夠在列國稱雄中一直保持著大國的地位。晏嬰因此也得到了諸侯們的敬佩。
晏嬰一生中令人敬佩的事跡很多,但筆者認為最讓司馬遷佩服的,還是他的犯顏強諫。在中國歷史上,做臣下的對于國君察顏觀色、曲意順從、投其所好的例子比比皆是。晏嬰?yún)s敢于犯顏直諫、為民請命,把諫君作為政治生涯的重要內(nèi)容。針對當時賦斂嚴重、刑法嚴峻的實情,晏嬰勸齊景公廢止了刖刑,減輕了征斂,緩解了國內(nèi)階級矛盾,保持了社會的穩(wěn)定。他甚至敢于多次勸諫“內(nèi)好聲色,外好狗馬”的齊景公停止奢侈,實行廉政。晏嬰的犯顏強諫,不但沒有招惹來齊景公的惱恨,反而使齊景公對他越發(fā)的器重,甚至言聽計從。
與晏嬰相比,司馬遷也曾向漢武帝直言進諫,不想?yún)s因此“栽”了跟頭,并遭受了人生的莫大恥辱。天漢二年(前99年),漢武帝派自己寵妃李夫人的哥哥李廣利領(lǐng)兵討伐匈奴,另派李廣的孫子李陵側(cè)應(yīng)。李陵帶領(lǐng)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孤軍深入?;剑c單于八萬騎兵遭遇。在經(jīng)過八晝夜的戰(zhàn)斗,李陵所部斬殺了一萬多匈奴,但由于得不到主力部隊的后援,結(jié)果寡不敵眾,不幸被俘。
武帝聽說李陵投降了匈奴后,憤怒萬分。滿朝文武察言觀色,見風(fēng)使舵,紛紛附和漢武帝,指責(zé)李陵的罪過。這一些,司馬遷看在眼里,怒在心中。當漢武帝征求司馬遷的意見時,司馬遷站在公正的立場上,決定盡力為李陵辯護。他認為李陵平時孝順母親,對朋友講信義,對人謙虛禮讓,對士兵有恩信,常常奮不顧身地急國家之所急,有國士的風(fēng)范。他對漢武帝說:“李陵只率領(lǐng)五千步兵,深入匈奴,孤軍奮戰(zhàn),殺傷了許多敵人,立下了赫赫功勞。在救兵不至、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仍然奮勇殺敵,就是古代名將也不過如此。李陵之所以投降了匈奴,一定是想尋找機會再報答漢室?!?/p>
司馬遷的直言不但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勸服漢武帝,反而更加觸怒了他。漢武帝認為司馬遷不但是在極力的為李陵辯護,同時還是在旁敲側(cè)擊的貶低戰(zhàn)敗而歸的李廣利,于是下令將司馬遷打入大牢,后懲以宮刑。
同樣都是向國君諫言,諫言對象一個是昏聵淫逸的庸主齊景公,一個是雄才大略的明君漢武帝;諫言者一個是犯顏強諫規(guī)勸言行,一個是直言進諫闡明立場,得到的結(jié)果卻有天壤之別。晏嬰因為進諫更加春風(fēng)得意,而司馬遷卻因為進諫淪落為階下囚,其中的巨大落差不能不讓公正耿直的司馬遷感到上天對他的不公平。
在《史記#8226;管晏列傳》中,司馬遷在對晏嬰向齊景公成功諫言表達出了敬佩之情的同時,也從側(cè)面抨擊了漢武帝不聽自己忠言進諫的昏庸和獨斷?;蛟S,當年司馬遷在寫到“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zhí)鞭,所忻慕焉”的時候,心中最悲憤、感慨的就是自己“不得其主”了。
韓愈遭貶期間不忘造福于民
在中國歷史上,韓愈是以文學(xué)家、教育家和政治家的面孔出現(xiàn)的。文學(xué)方面,他倡導(dǎo)古文運動,開啟一代文風(fēng);教育方面,他注重為師之道,終生誨人不倦;政治方面,他高舉儒家思想,擁護中央集權(quán)。這些成就,足以讓他名垂青史,萬人頌揚。而他遭貶時能夠堅持以國為任、以民為本,在逆境中能夠立足實際、為民造福的愛國之心和奉獻精神,更讓人對其刮目相看、肅然起敬。
因為不愿眼睜睜看著皇帝沉溺佛教、誤入歧途,因為一篇至情至理、鏗鏘有力的《論佛骨表》,唐憲宗一怒之下把刑部侍郎韓愈貶為刺史,并下令發(fā)配到八千里外的潮州。潮州,在漢、唐前被稱為“南蠻之地”,多為官員貶謫之地。一副忠肝瀝膽,換來的卻是長途顛簸流離,加之隨后全家被趕出京城、女兒病死在路上的一連串打擊,讓韓愈切身感受到什么是恥辱、憂傷和失望,這份失意一直到延續(xù)到此次辛酸苦旅的終點站。
眼前這片陌生的土地,比他想像的還要荒涼,比他當時的心情還要糟糕。農(nóng)耕方式原始、弊政陋習(xí)積厚、鄉(xiāng)村學(xué)校不興、鱷魚危害嚴重、買賣人口成風(fēng)、文化知識滯后,和北方高度的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相比,潮州簡直就是茹毛飲血、渾渾噩噩。這種可憐、可悲、可嘆的愚昧落后的生活現(xiàn)狀,切實刺痛了韓愈那顆向來拳拳為民之心。在韓愈看來,自己一個人所遭受的委屈、苦楚和磨難,與在潮州繁衍生息的百姓們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
不再消沉中虛度,就在逆境中振作。韓愈沒有像其他被貶官員那樣自暴自棄、消極處世,而是發(fā)揮優(yōu)勢、主動參政。他忠于職守,心系百姓,他決心拯救潮州百姓于水火,他用自己的思想、知識和能力,為潮州文化注入了新的元素。在謫貶潮州的僅僅八個月內(nèi),他不辭勞苦的驅(qū)逐鱷魚、興修水利、贖取奴婢、興辦教育、擯除弊政陋習(xí)、傳播中原文化,他甚至不顧自家經(jīng)濟拮據(jù)拿出部分俸銀作為辦學(xué)經(jīng)費,這在潮州歷代刺史中是絕無僅有的。
韓愈在潮州為官僅僅八個月,就使中原文化在潮州扎根、發(fā)芽,并對潮州后來的發(fā)展歷程尤其是潮州文化,產(chǎn)生了積極而又深遠的影響。后來,蘇東坡評價韓愈是轉(zhuǎn)變潮州社會風(fēng)氣的“百世之師”,這種贊譽一點也不為過。僅以科舉取士為例,韓愈去潮州之前,潮州共出了三名進士,而他走之后到北宋末年登科及第已逾百人。經(jīng)宋、明數(shù)代,潮州人文漸盛,名賢輩出,已經(jīng)被譽為“海濱鄒魯”。對此,韓愈功不可沒。
作為一個罪臣,韓愈在貶謫失意之時,壯志難酬之際,在逆境中,在荒僻處,仍然堅持報效國家,心系百姓,不忘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是何等的韌性與胸懷,這是何等的境界和情操?!為文時嚴謹不茍,為師時孜孜不倦,為官時直言諫君,遭貶時心明志堅,韓愈不僅是“唐宋八大家”之首,更是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