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２００８

就像禪宗的寓意那樣，如果一個人悟到了，種田掃地也是人生最高境界，也許認認真真把新東方做好就是我人生的最高境界。

2008，我關(guān)注的大事件

今年國際國內(nèi)發(fā)生的很多事情都會對我們的生活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這些影響并不是立刻就能見到的，但卻會潛移默化地長久影響我們的生活。

雪災和地震讓我們深刻感到了大自然的無情，也懂得了要更加珍惜生命，懂得了在危難之際互相幫助的珍貴。很多中國人在抗震救災的活動中，實實在在體會了一次無私和團結(jié)的境界；我到地震災區(qū)去了一個星期，心靈的震撼難以用語言來表達，我們一行人為災民掏光了身上的每一分錢，又盡力而為在新東方發(fā)起了捐款運動，前前后后捐了近兩千萬人民幣，但依然覺得能夠為災區(qū)做的事情太少太少。

中國舉辦奧運會我是熱烈的擁護者，盡管我本人感興趣的體育項目非常有限，但我依然為每一位冠軍和每一位失敗但堅持到底的運動員鼓掌歡呼；我并沒有刻意去求得開幕式的票，但我的朋友聯(lián)想集團的楊元慶給我送了兩張票，結(jié)果不光我看到了開幕式，也讓我的女兒經(jīng)歷了百年難遇的盛況。我們一起在開幕式上差點把嗓子喊啞，然后筋疲力盡地在深夜兩點回到家里，對開幕式的壯觀依然贊嘆不已，后來又看了不少場比賽，在現(xiàn)場和在電視上，一次次被運動員們感動得熱淚盈眶，也對劉翔的退賽充滿了惋惜、同情和理解；在整個奧運會的過程中我天天念叨的就是千萬別出事，等通過電視看完了閉幕式，終于和全國人民一樣松了口氣。

神七上天的時候，我剛剛從飛機上下來，坐上汽車離上天還有二十五分鐘，我一邊聽著收音機，一邊催促我的司機趕快開車，趕回家里看電視，到家門口離發(fā)射還有一分鐘，如果電梯順利，到達我住的十一樓剛好能趕上，可惜中間電梯停了幾次，上上下下了幾個人，結(jié)果到家里把電視打開，神七已經(jīng)升空了三十秒鐘，遺憾得我直跺腳；后來看到宇航員從神七走出來在太空行走，動作優(yōu)美得讓我自己都想飄起來。

中國股災和世界金融危機之后，很多人都給我打電話，問新東方和我個人損失了多少錢，還好我個人由于做新東方太忙，基本沒在股市上投資，所以損失很小，看到有些朋友損失了不少財富，還暗暗為自己的老土感到高興；到今天為止我還是那點農(nóng)民心理，有了點錢恨不得挖個坑埋起來，這樣的行為被朋友們嘲笑了無數(shù)次，所以我也在試圖改變自己，很多人都說現(xiàn)在是進入股市抄底的時候了，但我由于把新東方的股票看得太重沒有賣掉，現(xiàn)在想抄底也沒有現(xiàn)金。新東方股票受金融危機影響，從七十多掉到了五十多，現(xiàn)在想賣也舍不得，只能作罷。想想還是踏踏實實把新東方做好才是正道，也就滅了自己炒股的念頭。

三鹿奶粉事件發(fā)生時，我和大家一樣感到氣憤和痛苦，眼看著中國花了幾千億舉行奧運會，在全世界面前塑造了光輝形象，又在一瞬間被幾筒奶粉毀得一干二凈，真是欲哭無淚。當一個國家里的某些人為了牟利可以把良知和良心都掉丟，連嬰兒的生命都不重視，而且這樣不顧生命的事情在這塊國土上還經(jīng)常發(fā)生時，我們所面對的不是一個事件，而是一個國家未來生存與死亡的考驗，是對于一個國家的道德底線提出的嚴峻挑戰(zhàn)。我們心疼但卻無能為力，惟一能做的就是吶喊幾聲，并力所能及地譴責和抵制這樣的行為和產(chǎn)品。但從另外一個方面看，三鹿奶粉事件在真正意義上喚醒了人民和政府對于食品安全的意識。隨著政府加大監(jiān)管力度，我們真心希望未來這樣的事件減少和絕跡，我們也希望政府采取的行動能夠使老百姓不斷增加信心。

2008，記憶中的暢飲

講完了國內(nèi)外的大事，還是講講個人的小事更加符合我的個性。2008年對于我個人而言，和往年并沒有什么太多的不同，新東方依然是我工作和生活的中心，這似乎已經(jīng)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了。

其實有的時候我會很討厭新東方，在新東方待久了，一聽到新東方就頭痛。你想想，做一件事情做了近二十年，而且很多事情都是不斷重復做，很多話都是車轱轆話重復說，到最后別人還沒有起膩呢，自己就起膩了。所以如果一有機會離開新東方，離開新東方的人，我就會很開心；但可惜這樣的開心持續(xù)不了多久，很快我就會開始想念新東方，想念新東方的人，想念我那在新東方大廈一角的小小辦公室。

只要一回到新東方，就感到每一樣東西都是親切的，每一個人都是親切的，恨不得去撫摸每一樣東西，去擁抱每一人；就這樣周而復始，既痛恨新東方，又離不開新東方，這輩子算是被折騰進去了，像吸毒的人離不開毒品一樣，痛苦而不能自拔。

一個一起爬山的朋友和我說過這樣的話，每一次爬到半死不活，被困在絕壁上饑寒交迫時，都下定決心遠離大山，再也不爬了，但每次下山后回頭看到云霧繚繞的山峰，便禁不住熱血沸騰。我面對新東方也可以用同樣的心情來描述。

在新東方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和員工、老師、管理者們喝酒。隨著新東方的發(fā)展，大家平時見到我都變得畢恭畢敬，至少表面上是這樣，至于他們背后是否罵我不得而知。原來那些敢于罵我的元老們不少都退出了管理一線，也不好天天闖到我的辦公室來罵娘，結(jié)果我就變得很孤獨了。但只要大家一喝酒，熱鬧勁兒就會上來。

我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做新東方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可以聚人，聚人主要不是為了做事業(yè)，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熱鬧，因為想要一直熱鬧下去，就要通過做事業(yè)和賺錢來維持熱鬧。但后來發(fā)現(xiàn)事業(yè)做大了也賺錢了，卻不熱鬧了，這就違背了我的初衷。所以我要創(chuàng)造一些熱鬧的場面讓大家熱鬧起來。我出生在農(nóng)村，特別喜歡村莊的感覺，喜歡全村人紅白喜事聚在一起喝酒的熱鬧，所以喝酒就變成了調(diào)動新東方情緒的重要方法之一。

2008年我喝了很多酒，有幾次喝酒比較暢快的記憶，一次是六月份和新東方的管理干部徒步蒙古希拉穆仁草原，大家頂著烈日走完了三十公里路程以后，在黃昏的草原上大碗喝草原酒，大塊吃烤全羊，唱歌跳舞罵娘，直到滿天繁星，大家意猶未盡，一路高歌到達住宿地已經(jīng)午夜一點；還有一次是和新東方元老們聚會，我們來到長城腳下，住在一個小客棧里，剛好是陰歷七月十五，月亮從長城上面爬起來，我們幾個人一起回顧往事，感慨萬千，不能自己，一醉方休，酒后擊缶而歌，歌聲響徹長城內(nèi)外，和村莊里的狗吠聲此起彼伏，直唱得淚流滿面，和衣倒地而睡；又一次是陰歷八月十六，新東方在京機構(gòu)的中層管理干部聚會，在新東方旁邊的江南賦飯店，一百六七十人，飯沒吃人已醉，我醉眼朦朧看到大家興高采烈的樣子和搖搖晃晃的身影，內(nèi)心充滿喜悅。飯后大家又相約一起到頤和園南宮門邊的運河橋上，賞月唱歌，直到明月西斜才四散而去。當然還有很多次這樣的沉醉，令我回憶起來余味無窮，這毫無疑問成了我愿意把新東方做下去的原因之一。

當然我還要喝很多不得不喝的酒，平均每個星期兩到三次的應酬，有時候也會喝得酩酊大醉，但卻很少有愉快的回憶；有的時候和新東方之外的朋友們一起喝酒，也能體現(xiàn)出喝酒的境界。有一次我和一個知心朋友、某個報社的社長一起喝酒，酒后還要去某個網(wǎng)站做一個訪談節(jié)目，因為臭味相投，所以兩人都喝得舌頭轉(zhuǎn)不過彎來。后來居然還去做了兩個小時訪談，對方一看我們話語不對，本來要直播的節(jié)目改成了錄播，等我們酒醒了，對方讓我們審稿，我被自己的講話嚇出了一身冷汗，語言大膽到了沒有邊際的地步，趕緊央求對方不要再發(fā)表，幸虧對方比較厚道，避免了一場口舌是非；從此凡是做節(jié)目之前，我再也不敢喝酒。

2008，讓徒步在新東方流行

2008年，我在新東方興起了一場徒步運動。本來這一運動是我個人的愛好，平時一個人呆著，也沒法參加集體體育活動，所以為了鍛煉身體就只能經(jīng)常一個人徒步，沒想到在徒步中產(chǎn)生了很多感悟和體會。

遠距離徒步常常走到一半就走不動了，但半途根本就沒法退出，因為往回走和往前走是同樣的距離，而我選的路線又是完全不可能讓汽車半途接送的路線，所以在徒步中越來越體會到堅持的重要性，也體會到了人生只能向前不能后退的寓意。我覺得這一感受對于新東方人十分重要，對于弘揚新東方精神尤其重要，所以就把徒步引入了新東方的各種培訓和活動之中。每次只要是團體徒步，我都會盡量參加，一是可以增加團隊凝聚力，二是可以鼓舞士氣，三是我自己可以鍛煉身體。

2008年我參加了不下十次新東方的團隊徒步訓練，新東方第一期管理培訓班環(huán)繞官廳水庫徒步；第二期管理培訓班穿越懷柔云蒙山大峽谷徒步；第三期管理培訓班翻越妙峰山徒步；第四期管理培訓班穿越四海水長城徒步；新東方高層管理干部穿越希拉穆仁草原徒步等。由于榜樣的作用，新東方很多機構(gòu)把徒步變成了新東方的常規(guī)團隊訓練項目。

當然，在徒步的時候也有過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有一次一位新東方管理者體力已經(jīng)不支，但自己一定要堅持到底，結(jié)果暈厥過去，幸虧當時離公路已經(jīng)不遠，我們背上她一路小跑，截住一輛汽車把她送到醫(yī)院，最后在醫(yī)生一番折騰下終于搶救過來，而我自己則被嚇得已經(jīng)是冷汗浹背，面無人色。

2008，我的思考

2008年也是我獨處時間比較多的一年。古人云人生四十而不惑，我今年已經(jīng)46歲了，人生已經(jīng)過半，很多事情需要想清楚了再做，所以要盡可能給自己更多的時間思考。但當局者迷，關(guān)于自己的事情是很難想清楚的。這一年，我對自己需要解決的幾大問題思考的比較多，盡管對于這些問題我還沒有找到答案，但良好的思考是成功的一半。第一個是新東方和我個人志趣之間的問題，第二個是個人的成長的問題，第三個是新東方作為一個企業(yè)的增長性和作為教育機構(gòu)質(zhì)量才是生命的問題，第四個是如何平衡事業(yè)和家庭的問題。這四個問題在2008年不斷進入我的大腦，要求我尋找答案，但顯然答案是不容易找到的，所以至今還在努力尋找。

新東方毫無疑問是我一生中最熱愛的事業(yè)，我已經(jīng)為她獻出了近二十年的生命，并且必將在未來繼續(xù)為她貢獻自己的汗水、熱血和智慧。我始終相信新東方是值得做的一件事情，盡管有很多不完美，也被很多人認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教育機構(gòu)，但新東方依然以自己的方式在為社會作貢獻：提高中國學生的外語水平，激發(fā)人們的學習熱情和生活熱情，促進中西方文化交融。新東方本身就是個矛盾體，她淺薄卻又深刻，浮躁卻又堅定，短期卻又長久，江湖卻又莊嚴。

通過新東方，我實現(xiàn)了很多個人的理想，解決了家庭貧困，獲得了做人的自信，但除了新東方，我還有很多的追求，是通過新東方不能實現(xiàn)的。我希望潛心讀書，透悟世界，新東方占據(jù)了太多的時間；我希望徒步天下，體驗生命，新東方占據(jù)了太多的空間；我希望不斷成長，吐故納新，新東方不斷要求我重復做事；我希望養(yǎng)育孩子，享受天倫，新東方讓我馬不停蹄四處奔忙；所有這些矛盾，常常使我陷入痛苦和無助之中。

還有自從新東方在紐交所上市以來，各種數(shù)據(jù)的增長成了世界關(guān)注的焦點，而教學質(zhì)量的提高和這些增長又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甚至會形成兩難狀態(tài)。盡管這些問題我還沒有找到答案，但我的心態(tài)是積極的，我知道答案一定會有，而且應該是兩全其美的，也許所有的答案就在我心中，只是因為我還沒有開悟所以沒有找到。就像禪宗的寓意那樣，如果一個人悟到了，種田掃地也是人生最高境界，也許認認真真把新東方做好就是我人生的最高境界。

（作者系新東方教育集團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