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的一個秋日,媽媽從街上買回家一大扎泥跡斑駁又瘦又長的蕩藕,我們叫它“藕粕”,它不像書上描寫的蓮藕那樣鮮嫩。街上水果店里的門板上一疊疊洗得又白又嫩的蓮藕,節(jié)節(jié)圓潤,鮮嫩欲滴,猶如姑娘的臂膀,我家對它當(dāng)然不敢奢望,那年月能吃到藕粕,已經(jīng)算不錯了。蕩藕粕生吃不甜,做菜熟吃很好吃。
暑假,舅舅搖船載我去外婆家,外婆家是離鎮(zhèn)三里外的一個小村,一路上小木船沿著彎彎曲曲的小河,伴著“咿咿呀呀”的櫓聲進(jìn)村了,村外有一個綠樹環(huán)抱的藕蕩,飄來一縷縷濃郁的荷花清香,藕蕩里一片翠綠的荷葉叢中綴滿了一朵朵潔白的荷花,是亭亭玉立于綠蓋上的一抹美艷,小鳥依人偎在綠蓋下的一點(diǎn)嫵媚。船過藕蕩,只見一根根荷莖挑著一個個翠綠色的蓮蓬頭,兜在野風(fēng)里搖曳多姿。
外婆家的小村到了,一上岸,表哥拿了一根長竹竿,拉著我去藕蕩。表哥的長竹竿一端扎了一只小竹鉤,伸進(jìn)了鋪天蓋地的荷葉叢中,對準(zhǔn)一個個綠色的蓮蓬頭摘。表哥嫻熟地摘了一小籃蓮蓬頭,當(dāng)場掰開一個,讓我嘗鮮,我嚼著蓮蓬,又甜又澀。
到了深秋,濃霜鋪地的時日,我又去外婆家看踏藕。船進(jìn)外婆家小村時,遠(yuǎn)遠(yuǎn)望去,滿藕蕩一片荒蕪,零亂的殘枝敗葉,落滿了藕蕩。
表哥帶我去看村里的女人在藕蕩里“踏藕”,我們走近藕蕩,只見一個個穿著長袖衫、長褲的少婦與村姑,袖口與腳管都用稻柴扎緊,密不透風(fēng)。她們一個個光著腳,走下一片淤泥的藕蕩里,用雙腳在藕蕩里踩。踩到蕩藕,立刻伸手下去挖,一只手挖不起,兩只手伸下去挖,用足力氣挖起來,臉上、頭發(fā)上沾滿了淤泥。有的人踩不到,有的踩到了挖不起,于是兩個人合作挖,只顧挖藕,顧不得淤泥四濺,個個弄得像泥人。
不多一會,藕蕩邊挖起來的藕已堆積如山。女人們從藕蕩里爬上岸,一個個地跳進(jìn)村里的小河,她們在河底下脫去長袖衫和長褲,光著身子洗個冷水澡,然后把沾滿淤泥的衣褲在小河里洗滌,清澈的河水變得又黃又濁。
她們一個個走出水面,卷起了袖管、褲管,裸露出了潔白細(xì)膩的大腿和手臂,在金色的秋陽照耀下,越發(fā)亮麗動人。她們含羞地用雙手抱緊了前胸,逃遁似的回家。
踏藕是個辛苦活,本應(yīng)是男人做的事,但因為女人心細(xì)刻苦,每年藕蕩踏藕后從沒發(fā)現(xiàn)遺落的蕩藕,于是,踏藕成了女人的專業(yè)。
蕩藕不但可生吃,熟吃更佳,有炒藕片、藕絲炒肉絲,更好的是做“焐熟藕”:先把塘藕洗凈,兩頭切開,在藕洞灌入糯米,再用竹簽將兩頭封住,放在鐵鍋里燒煮,先用旺火燒熟,再用文火煨酥,待熟時,飄出一縷縷“濃藕”的藕香。熟吃時切成藕片,黑的藕皮,白的糖,晶瑩的藕肉,光亮的糯米,甜糯可口,令人回味無窮。
發(fā)稿/趙菱 tianxie101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