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文明的孕育和發(fā)展都與河流有著不解之緣,數(shù)千年前,羌人的一支便沿岷江逐步南下,在成都平原上建立起了古老的巴蜀文明。
那天,我是懷著崇敬的心情沿江上行的。
九寨之路不僅僅是一條山水旅游之路,也是一條人文歷史之路。很多古代文獻和民間傳說都認為,岷江上游河谷地帶曾是古成都平原聯(lián)系西北地區(qū)的文化走廊。
腳下的這條通向九寨的旅游公路,古時是蜀中通往青藏西域的國際線,史稱西山路,也是四川通吐蕃的一條重要路線。岷江水千古流淌,岸邊路曲折險長。生息在岷江流域的各族人民自古以來就是沿著河谷岸邊的羊腸棧道交流往來的。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的奮戰(zhàn),終于在上世紀末實現(xiàn)了“朝發(fā)錦城,暮抵九寨”的夢想。今天的九寨西環(huán)線基本就是沿著古代的松茂驛道修建的。
旅游車沿江而上,我們看到了姜維城、茂汶古塞等歷史遺跡和疊溪海子、岷江源頭等奇異的自然景觀,隨著海拔的不斷升高,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有雄峰、陡壁、高原平地。
公路順著岷江蜿蜒北去。前幾個小時大家是在半睡半醒中迷迷糊糊地度過的,直到到了汶川縣境,被導游的聲音吵醒后,才發(fā)現(xiàn)汽車正依山傍水前行著,原來已進入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了。
人類文明的孕育和發(fā)展都與河流有著不解之緣,數(shù)千年前,羌人的一支便沿岷江逐步南下,在成都平原上建立起了古老的巴蜀文明。從地圖上看,以高原與山地地形為主的阿壩西北部為著名的川西北高原,屬于青藏高原東南緣。阿壩東南部為高山峽谷地區(qū),屬于橫斷山區(qū)北段。正是這些遠離世俗,只在白云深處的山脈,帶來了雪山的水,養(yǎng)活了像藏族、羌族這樣的彪悍民族。
羌族和我們漢族一樣經(jīng)歷過幾千年的風雨悲苦;也和我們一樣有著自己獨特的文化風俗。其實,能在中華大地,這片幾千年里烽火不斷的土地上頑強生存下來是多么不容易?。∥覍嵲谙胫?,羌族是怎么與天地相依,與山水共處,是怎么為生存灑下熱血的?進入二十一世紀,羌人的生活、歷史、文化仍是那么神秘。
我看到車窗外的岷江。它滋潤了所流經(jīng)的每一個湖泊、每一片山林、每一寸農(nóng)田。岷江因源于岷山西南麓而得名。溯岷江而上,經(jīng)汶川、茂縣,到虹橋關(guān)而分兩源:東源出自松潘弓杠嶺,稱漳金河;西源出自郎架嶺,名羊洞河。兩河交匯之時,水聲如注,一清一濁,勢如奔雷,震蕩山川。
車行在岷江峽谷中,沿途見得最多的是一座座造型十分獨特的石頭房子,它們都建在高高的山上。導游小姐介紹說我們已進入羌族聚居區(qū),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號稱“西羌第一寨”的羌族寨落。羌寨建筑的特點非常明顯:在寨口處一定有座高高聳立的箭樓,那就是羌人建筑藝術(shù)瑰寶——羌碉,但更多的是一樓一底的房屋。這種羌房和漢族的住房不一樣。羌房的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下層的墻是用江里的灰色石塊和以沙土砌筑的,灰色的石塊就那么裸露著,絕不光滑,或許根本就沒想讓它變得光滑。這就跟周圍的山的顏色協(xié)調(diào)起來,房屋是山長出的一部分,山是更大的房屋。而房的上層則是木柱搭建,四周也不封住,大概只是為了存貯一些雜物。木制屋檐伸出墻基不少,這應該是雨水充沛地區(qū)的民居特點,為的是防止雨水滲壞地基。石頭是羌人的圖騰,所以有的房屋連房頂都是石塊當瓦層層蓋過去。
我許久許久地凝視著車窗外的羌寨,在藍天之下它是那么古老、神秘。羌族民居靠近屋頂?shù)囊粭l,習慣用白色的石頭拉出一條邊紋來,很有個性?,F(xiàn)如今,現(xiàn)代的建筑早已取代了大部分村莊。阿壩是藏、羌、回民的聚居地,挨近成都的少數(shù)民族大都被漢化了,無論服飾上還是語言上與漢人均沒有太大區(qū)別。只是車越往里走,你就越能感受到別樣的風情。
溜溜坡,盤盤路,羌家人,云中住。在山間的小路上,不時閃現(xiàn)出幾個淳樸的羌族婦女,身著斑斕艷麗的民族服裝,腰系繡有“喜鵲鬧梅”圖案的圍裙,腳穿形似小船的“云云鞋”,頭上包著黑或白的頭帕,背上馱著高高的背簍,朝白云深處的山寨走去。羌族女子大多身穿紫紅色的長衫,戴著各種銀牌飾物,在衣服的領邊、袖口邊都繡有非常美麗的花邊,艷麗多姿。若不是有些家屋頂上裝的衛(wèi)星接收“鍋蓋”還透露出些許現(xiàn)代生活的氣息,我覺得他們仿佛就生活在遠古天邊。古羌人的后裔在這片土地上頑強地生存繁衍,為我們留下了豐富的民族民俗文化遺產(chǎn)。羌族是真正的民族活化石。
進入茂縣,兩岸的高山滿目荒禿,寸草不生。山系沙質(zhì)沉積巖地質(zhì),巖石在風化后形成碎石,常發(fā)泥石流。大雨過后,山地水土流失嚴重。不時可見坍方的巖石堵塞路面,雨季時造成山體滑坡可截斷岷江。這就是森林消失后的惡果,也是自然給人類的警告。然而,令人憤憤難平的是,作為歷史的代價,人類伐木毀林結(jié)下的苦果卻是由羌人來品嘗的。他們世代生活在岷江兩岸貧瘠的土地上,以至于生活用水都成大問題。我被羌人在如此惡劣的自然條件下求生存的堅韌精神所感動。特別是當看著那些建在山腰中被云霧縈繞的羌族民居后,我便不得不感嘆羌人的堅韌和頑強??纯此麄?,我們在都市中的抱怨就會悄悄地消解。
穿越于崇山峻嶺之間的岷水,富有好戰(zhàn)氣息的羌族聚居區(qū)和藏民的帳篷、寺廟、經(jīng)幡、牦牛群,伴隨我們的汽車經(jīng)歷了漫長的近10個小時的顛簸行程。一路上看岷山山霧空蒙,閱岷江激情澎湃,幾乎忘記掉了人間滾滾紅塵的所有勞碌奔波。正值秋天,山峰們要么是五彩的,要么就是寸草不生,顯示出生態(tài)鏈的頑強和無奈。路邊的羌寨和藏寨遍布,木石結(jié)構(gòu)的房子裝飾著五彩的圖案。藍天白云下有牦牛游走在草場,有藏民邊走邊搖著轉(zhuǎn)經(jīng)筒誦經(jīng),有五色經(jīng)幡在陽光下飄舞。岷江在它最初的幾百公里生命里,是傾注了當?shù)責o數(shù)藏族和羌族人民崇拜和景仰的,岷江是他們的父兄,是他們血脈的發(fā)祥地。
原來只有在小說和影視中才能見到的金黃色草甸、村頭高過屋脊的麥秸垛、風中獵獵作響的經(jīng)幡、繞寺的轉(zhuǎn)經(jīng)筒、藏民頂禮膜拜的川主寺、成群的牦牛、聚集的石壘羌居與藏木樓,經(jīng)過十個小時的顛簸且海拔升高到三千米以上后,一切都開始真實地展現(xiàn)在眼前。無論是在往復的車行中還是在九寨溝的秋雨夢幻之旅中,她都濃濃的,淡淡的,似遠猶近,幻真若無,揮之卻來。
那次旅程,我們穿越時空,認識了這片大地里除了藏族以外另一個我從未聽聞過的民族,一個偉大的民族,一個一向被游人忽略或輕描淡寫的民族。那是一個可愛的民族,再怎么美麗的大自然都無法與其相比,任何寶物在我眼里都顯得那樣脆弱渺小。
寫完此稿,愛人告訴我,汶川今日發(fā)生8.0級大地震,聽后,我無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