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她已經(jīng)能聽到救援人員的嘈雜聲音時,丈夫還用微弱的聲音告訴她,她們在地下埋了5天。丈夫的胳膊上有一塊腕表,那是她們結(jié)婚二十周年紀念日,她給丈夫買的,帶日歷的那種瑞士表。
在醫(yī)院搶救了12個小時,齊姬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
齊姬睜開眼睛,神志清醒后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醫(yī)生:“我老公呢?他怎么樣了?”
面對周圍醫(yī)生的沉默,齊姬在12個小時內(nèi)喝進去的水和輸入體內(nèi)的液體,在瞬間化為了淚水,從她的眼睛里汩汩地流個不停。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她早早地吃了飯,躺到床上午休。酣睡中,覺得床在不停地搖晃。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剛想翻個身繼續(xù)睡覺,就被老公抱了起來,沖向衛(wèi)生間。衛(wèi)生間的墻壁發(fā)出“吱吱”響聲,頂棚的泥土淅淅瀝瀝地落。她還沒有明白怎么回事,又被老公推了一把,一塊預制板就呼嘯著落下,橫亙在他們中間。接著就是天塌地陷。
她從疼痛中醒來,發(fā)現(xiàn)預制板的一頭壓著自己的下肢,一頭倚著涮拖布的水槽。自己的上身完好無損,是這個水槽救了自己的命。她開始喊丈夫的名字,沒有回應。聲嘶力竭地喊,喊了好久,才聽到了哼哼聲。她看不到丈夫,是那塊預制板擋住了她的視線。但他知道丈夫還活著,是那哼哼聲告訴了她。
才隔了幾天,丈夫就和他陰陽兩重天了?
“你要鎮(zhèn)靜,你在廢墟中整整埋了196個小時,你已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奇跡!”一個醫(yī)生握著她的手說。
“什么?196個小時?不可能!不可能!”
她記得,她已經(jīng)能聽到救援人員的嘈雜聲音時,丈夫還用微弱的聲音告訴她,她們在地下埋了5天。丈夫的胳膊上有一塊腕表,那是她們結(jié)婚二十周年紀念日,她給丈夫買的,帶日歷的那種瑞士表。
在聽到丈夫的哼哼聲不久,丈夫就能說話了。丈夫告訴她,他的傷勢不重,只是預制板下面的空間太狹小了,他無法對她施以援救。他能看到外面射進來的一縷陽光,這證明他們被埋得不深。他要她節(jié)省體力,等待救援人員的營救。他要她挺住,堅持住。他告訴她,人的生命,在不吃不喝的狀態(tài)下,可以生存7天。
第二天——是丈夫告訴她的,她眼前一片漆黑,她已經(jīng)沒有了時間概念。她只覺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火。這火,已經(jīng)燒干了她體內(nèi)的液體,正在燃燒著她的肌肉,快要烤干她的皮膚了。
丈夫說,你用手摸一下周圍,看有沒有水?
她摸遍了周圍能摸到的地方,什么也沒有。突然,她覺得被預制板壓著的小腿下面,有一絲濕潤,摸一摸,是她早晨剛拖過地的拖布。丈夫告訴她,撕下一縷拖布,用嘴吮吸,用舌頭舔。實在餓了,甚至可以吃下拖布。只不過要節(jié)省一點,等待救援的時間可能會很長。她照著做了,感覺體內(nèi)燃燒著的火小了許多。
她擔心地問丈夫,你能喝到水嗎?
丈夫告訴她,他那兒有一桶水。是平時洗菜、洗臉用過的,準備沖馬桶用的。正好桶沒被砸破,他有充足的水源。
丈夫告訴她,他沒受傷,他能頂住。丈夫要她不要說話,節(jié)省體能。她只要聽他說就行了,但不要睡覺,要時不時地答應幾聲。
第三天——還是丈夫告訴她。他有腕表,能見到光嘛!丈夫和她回憶了他們的初戀,從第一次見面,到第一次親密接觸,再到結(jié)婚。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點的感覺,都是那樣地詳細。她聽得那樣投入,甚至忘了疼痛。
第四天,丈夫給她講述了他們被營救出去的計劃:如何地勤奮工作,攢夠錢,買一套什么樣的住房,做幾組什么樣的櫥柜,再添幾件什么樣的電器……齊姬覺得比“十一·五”規(guī)劃還要宏大、詳細。
第五天,丈夫告訴她,這幾年,忙來忙去忙工作,沒有照顧好雙方的老人。出去以后,一定要把雙方老人接來,讓他們好好享享福,快快樂樂度過后半生……其間,齊姬覺得丈夫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語速也越來越慢,多次要求丈夫停下,不要再說了,以節(jié)省體能。丈夫只是說有點瞌睡,沒事的。也就是在這時,齊姬突然就聽到了外面營救人員的聲音。齊姬使勁兒地喊,卻覺得自己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接著就迷迷糊糊,像是睡著了。
“確實,把你從廢墟里救出來時,你已經(jīng)被掩埋了196個小時?!贬t(yī)生說,“這是你丈夫的遺物?!闭f著,遞過去一個腕表。
齊姬接過腕表,沒來得及看,急切地問:“我丈夫是怎么死的?”
“他是在身上多處受傷,體能耗盡而去的?!?/p>
“他周圍沒有水嗎?”
“沒有?!?/p>
齊姬低頭一看腕表,時間定格在5月12日的14點28分。
這是丈夫第一次撒謊,也是最后一次撒謊,可正是這謊言讓自己堅持了下來,活了下來呀。齊姬想著,淚水又一次滂沱而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