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 包容 靈活 多元

周宏華東師大語文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語文考試與評價研究所所長，長期擔任上海市高考語文閱卷中心組負責人。曾經(jīng)參加“國家九年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的研制工作。研究方向為中小學作文教學和口語交際教學。

一直以來，社會各界把中學生作文空洞無物、缺乏真情等考試作文痼疾的癥結(jié)歸為高考作文評價的“八股”。一提到高考作文，必稱其為應試作文，與此配套而來的的話就是空洞、虛假、刻板、新八股等等，似乎高考作文成了中學生作文不能進步乃至走向歧路的罪魁禍首，似乎只有取消這根指揮棒才能迎來作文教學的康莊大道。

自１９９７年以來，筆者多次參加了高考命題工作，并參與負責了近八年的高考閱卷工作，每年在考前閱讀數(shù)千篇來自各類學校高三學生的作文，每年直接參與調(diào)研和指導高三學生作文，這些實踐告訴我，上述結(jié)論存在明顯的偏差。因為，無論是上海還是各地的大部分高考作文一類卷，公平地說，并非空洞、虛假、刻版的新八股文。這些作文沒有所謂應試作文的弊病，或立意深刻獨特、或題材與眾不同、或形式新穎別致、或構(gòu)思獨出心裁，語言則暢達得體，華麗樸實各揚其長各顯其能。當然，不容回避的是多年來一類卷的比例低得可憐?？梢哉f，一種悖論一直困擾著考生，一方面，考生在教師的指導下希求以刻板應試求取高分，一方面，在閱卷中這種作文又得不到一類卷作文的高分。之所以存在這種現(xiàn)象，和相當數(shù)量的師生對應試理解片面，以仰視的態(tài)度對待高考，缺乏對高考的平視、俯視和透視有關。所以，應試也只是停留在較低水平上。高考作文今年出什么類型的題目，下一年的復習必然依樣畫葫蘆。高考作文今年恰巧較多地肯定了某些作文的形式或題材，下一年這種形式或題材的作文必然大行其道。殊不知，這些作文之所以受到肯定，是由于這位考生嫻熟運用了這種形式成功地展現(xiàn)了自得之見，以這一題材抒發(fā)了常人之所未見。換言之，文質(zhì)彬彬，才成就了君子之文。絕非這一形式、這一題材可以包打天下。這樣的亦步亦趨，一類卷少得可憐也就不足為怪了。

其實，高考作文閱卷絕不會在文體、題材上厚此薄彼。文體不限、題材可異，關鍵在于你的作文有沒有自我思考、獨到發(fā)現(xiàn)，能不能恰當?shù)剡\用這種文體、這一題材有表現(xiàn)力、感染力或有說服力地展現(xiàn)這些思考和發(fā)現(xiàn)。拾人牙慧，必然人云亦云，甚至邯鄲學步，丟了本我，而且會因為你缺乏獨創(chuàng)使讀者產(chǎn)生審美疲勞。倘若能夠明白這個道理，應試并沒有錯。倘若能夠真正按照高考一類卷的標準去應試，不僅應傳統(tǒng)形式之試，更去應獨立思考、追求創(chuàng)新之試，必然能夠提高學生的作文水平。在我看來，多年來高考作文的一類卷即使在作文競賽中大多數(shù)同樣會成為優(yōu)秀作文，靠目前許多人理解的那種應試絕對不可能寫出高考作文的一類卷。所以，許多考生作文得分不高的主要原因，不在于高考作文評價，而在于追求形式而舍棄內(nèi)容的低水平應試。

所以，有必要對高考作文評價標準作一番透視，在準確把握評價標準的基礎上，以平視、俯視的態(tài)度對待高考，讓教師把握、讓學生習得高水平的作文之法。

通俗地講，高考作文評價的指導思想是為高校選拔人才，通過制定和落實有利于教學、有利于選拔的評價標準來為中學作文教學“走正道”服務。在這一指導思想下產(chǎn)生的評價原則便是“開放包容靈活多元”的八字方針。所謂“開放”指：在審題正確的前提下，閱卷組對立意事先不作規(guī)定，完全根據(jù)學生作文的實際，只要不踩思想的“紅線”，都應該得到公正的評價；這里的“紅線”指的是與社會道德、法律完全相違背的觀念。比如，在以“假”為題的作文中，一位學生辯稱仿造名牌和盜版的行為“給大眾帶來了實惠，因而也有存在的價值，不應一棍子打死”。這種觀點顯然喪失了最基本的法律和道德的底線。所謂“包容”指：閱卷教師不能以考生作文的觀點、喜好是否與自己相悖來決定分數(shù)的高低，只要他能夠自圓其說，就應該給與相應的分數(shù)；比如２００５年上海卷作文，考生對流行文化加以肯定，例舉了周杰倫等流行歌手，分析了他們存在的價值，只要言之有據(jù)，言之成理，就不能因為閱卷教師觀點相悖、好惡相異而偏離評分標準。其次，閱卷教師也不能因為考生作文中流露出一些不夠積極的思想（如內(nèi)心的種種苦悶迷茫等）而一概給與低分。往往，這些思想更為真實，有時甚至更為成熟。所謂“靈活多元”指的是：高考作文文體不限，對各種文體的評價標準也要多元化，鼓勵考生根據(jù)自身所長靈活運用不同文體和不同風格的語言。比如議論文要觀點鮮明，記敘抒情類作文則未必十分顯豁，形象表露，含蓄蘊藉或許更有水平。當然，不能為此而讓讀者一頭霧水。又比如反對華而不實的同時，不能看到考生語言華麗的作文就一概否定，只要內(nèi)容充實，華麗的文風同樣能夠成就優(yōu)秀的作文。

當然，這種包容和靈活也是有度的。一是審題錯誤，就不能及格。不然，對審題正確的考生就不公平。而這一群體是每年高考的絕大多數(shù)。或許有人會說，這樣做會埋沒一些平時會寫作文而一時出錯的考生，這確實是一大遺憾。然而，哪一種考試，那一次考試不循此度？原因就是群體性的測試或選拔，對大多數(shù)人的公正才是最大的公正。數(shù)學考試中，你會因為這位考生很優(yōu)秀而把他做錯的也改成對的嗎？曾經(jīng)有人提出頗有些人響應的建議：將作文總分劃為立意、語言、結(jié)構(gòu)等分項打分，說是可以讓審題錯誤而語言好結(jié)構(gòu)佳構(gòu)思巧的作文得到較高的分數(shù)，以保護那些“一失足”者。結(jié)果引得平時不擅作文的學生紛紛背誦幾篇佳作應對，聲稱從此脫離作文的苦海，不再動筆作文。因為，只要不被發(fā)現(xiàn)（這總有辦法），便能在高考中得到比自己苦思苦寫還要高的分數(shù)。倘若審題恰巧正確，還能混得滿分作文！好在未成事實，不然又有多少教師會陷入更大的教學困境啊。

在實際操作中，閱卷組一般會根據(jù)當年作文題目，確定評價思路，制定相應的評分細則，包括對不同文體的不同評價要求。這當中最重要的是評價思路。它必須有利于中學作文教學，有利于學生抒寫真我，有利于學生揚己所長。上海高考作文這幾年的評價思路可以歸結(jié)為幾個鼓勵。一是鼓勵學生抒真情、寫實感，二是鼓勵學生關注社會、關注生活，通過獨立思考寫出有思想深度的作文。三是鼓勵百花齊放，各種文體、各類文風兼容，并在此前提下反對華而不實的文風。四是鼓勵內(nèi)容和形式的創(chuàng)新。

具體談談真情實感。與虛情假意、空洞無物相比，真情實感當然是優(yōu)秀作文的基礎。但并非情感真、感想實的作文就一定得高分。因為真情實感也有高下之分。有些情感思想真則真矣，但或囿于淺薄，或流于低俗，或失于偏激，跟有深度、有品位、有思辨性的真情流露就有天壤之別。所以，高考所鼓勵的真情實感，要體現(xiàn)你十二年學習生活賦予的知識積累、人文情懷，展現(xiàn)你關注生活并思考生活后的思想結(jié)晶。它不是市井小民的實話實說，而是讀書人的生活感悟。它應該體現(xiàn)讀書人的品位追求和獨立思考才是。這就是有些考生寫真情實感而不能的高分的原因所在，這些人誤會了真實的含義，因而不走正道，走上了唱高調(diào)、故意拔高的歧路還責怪高考不允許實話實說?？梢?，空洞虛假不是高考評價所致，而是低級應試，不提升自身的思考能力，不培養(yǎng)自己人文情懷所造成的。

至于思想深度，也非高不可攀。閱卷評價時并不一定要求你的思想深刻到別人難以企及，主要看你論述是否有層次，層次是否能推進，推進是否有邏輯。

行文至此，你是否發(fā)現(xiàn)，倘若掌握了作文學習的基本規(guī)律，關注社會、關注生活，勤于讀書，善于思考，勇于創(chuàng)新，那末，不去研究高考作文的評價思路也一樣能夠?qū)懗龊玫目荚囎魑?。因為高考的評價本來就源于這些規(guī)律。以掌握規(guī)律后的不變應高考命題的萬變，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簡言之，只要你入得了書本、進得了生活，探幽發(fā)微，就能出得了應試的桎梏而鳥瞰群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