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臺電車,修了兩個半小時,電鈕按下去,馬達反著轉。車工玩了老半天了,帶娣急得團團轉,直想搶過方軍手里的工具,砸他的狗頭。帶娣是個辣妹子,在車縫部做班長,別看她只有二十三四歲模樣,卻有著六年的工齡。二十歲的方軍,在修理部做機修工,負責修理車縫部的電車,進廠還不到一年,人緣混得不錯,還在廠里找了個小妹談女朋友。女朋友說回家有事,都超假好幾天了,還來不來?一點音訊也沒有,所以方軍有些失魂落魄。
組上的任務沒有完成,好強的帶娣領著員工加班。方軍手拿工具屁股坐在地上,頭垂在兩腿之間。帶娣看他樣子痛苦,可憐他,激他聊天。于是方軍一股腦兒地向帶娣訴說,自己想女朋友,又不知她在哪,找都不知去哪找。帶娣聽了鼻子酸酸的。往后,帶娣同方軍話漸漸多起來,方軍的心情也好起來,已經不再有失戀初期的對人冷漠,不過見到帶娣性情不再謙卑,兩人開始談笑風生地交往,慢慢地彼此有了某種感覺。
從此,另一種心情在方軍的心里蔓延,帶娣組上的電車壞了隨叫隨到,而且不再超過十分鐘就搞掂,搞掂之后,不再風一樣走開,而是等帶娣回眸一笑,他再癡癡地望她的背影出神。
帶娣比自己大三四歲,長得一點也不難看,皮膚好,身材靚,比小妹還強了點。方軍不停地在心里盤算,也一次次地對自己說,找個機會向她表白吧!方軍斷定她對自己也是有意思的,她桃花般的笑臉,神采飛揚的眼眸,和那多情地在自己眼前晃動的手,不正是給我傳達信息嗎?方軍心里一陣陣激動,開始憧憬和幻想與帶娣的未來,按捺不住心中忐忑,一遍遍地拋一元硬幣,掐算、猜測與帶娣的結果。
終于在一個夜色迷人的夜晚,下班后,方軍等在門口向帶娣開口了:“我請你吃宵夜?!?/p>
冰雪聰明的帶娣先一愣,継而不由自主地背過身去,小聲問:“就我們倆嗎?”方軍隨即點頭,見帶娣拿不定主意,又站了幾秒鐘,看她表情有些反常,方軍有些尷尬,結結巴巴地說:“你不去?那……就算我沒、沒說?!薄拔胰?”帶娣說出兩個字,心里不免有點虛。帶娣發(fā)現(xiàn)方軍心情燦爛起來,很有心計的她,更是裝出一種愛和被愛的曖昧神情。兩個人并排走在路上,方軍感覺幸福的電流繞過全身,忽然在心里覺得,其實自己真正愛的人是帶娣,并不曾遇到過小妹。
接下來的日子,帶娣不被人知地頻繁與他約會。但她從不對方軍講自己的過去。她的身世在方軍心中一直是個謎。方軍不管這些,每天起得好早,一到上班,便露出光彩奪目的笑臉,站在老遠就開始在打卡的人流中搜索帶娣的身影。帶娣也朝方軍那沒穿廠服的、俊朗挺拔的身軀放電。然后,他們裝出不認識般擦肩而過。到了車間,他們就又開始綻放心情。方軍看著帶娣姹紫嫣紅的臉,比得到什么都滿足。
帶娣要回家過年,方軍聽了有些失落。他怕帶娣成為第二個小妹,黃鶴一去不復返。在年終例行檢修的夜晚,車間里空蕩蕩的,帶娣主動陪方軍加班。入夜,方軍心血來潮,把帶娣帶進了工具房。方軍故意讓馬達發(fā)出很大的聲音,這聲音平穩(wěn)之后,居然聽起來還順耳。坐了兩分鐘,帶娣一杯水沒喝一口就要走,方軍去拉她,并隨手關上門。就在帶娣半推半就中,方軍直奔主題,把她身上的每一個零件逐個檢查并啟動。帶娣閉著眼睛邊呻吟邊享受著。幾分鐘后,滿頭大汗的方軍從帶娣身上跌下來,悶頭抽煙。最后悶聲說:“你咋不是原裝貨呢?”
“你這么清楚,是不是小妹被你干過?”帶娣邊喘息邊笑了笑說,“我是有老公的,只是忘了告訴你?!?/p>
帶娣讀初三時曾與同班的男生張冬生陷入早戀的泥潭。帶娣家在農村,父母種田養(yǎng)牛為生。本沒錢供女兒讀書,便把大女兒早早許了人家。女婿家日子富裕,自愿負擔二女兒讀書的一切費用??墒锹犝f帶娣在學校不好好讀書,小小年紀就談情說愛,父母肺都氣炸了。在一家人的嚴厲責罵下,帶娣有了悔意,父母才讓她繼續(xù)上學讀書,可畢業(yè)統(tǒng)考,高中沒考上,她父母捶胸頓足,要趕了這不爭氣的東西。
暑假里,張冬生到了南方,兩人才斷了來往。帶娣的姐夫花錢把她買到縣里讀高中,因為她成績確實太差,比別的學生多花近萬元插班費,可不到兩個月,帶娣的母親發(fā)現(xiàn)了女兒肚子有些異常,便帶去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女兒懷孕了,她母親痛哭流涕,尋死覓活:“帶娣啊,你給我們家丟盡了臉面,我沒有你這女兒?!?/p>
帶娣由姐姐帶去醫(yī)院打掉了孩子??墒?,沒有不透風的墻,帶娣受到了周圍鄉(xiāng)村和學校的冷遇,書是沒法讀的了。帶娣索性住在了姐姐家。
不久,張冬生托人找到了帶娣,帶娣偷偷跟找她的人到了南方都市。又能跟張冬生在一起,她臉上樂開了花。初到城市的日子是自由而快樂的。兩人的世界,不再有別人干涉。兩天時間,兩人花掉一千元錢。帶娣興奮之余,忘掉了世上的一切憂愁和煩惱。張冬生在發(fā)廊里學理發(fā),帶娣坐在那里,睜大好奇的眼睛,打量著進出發(fā)廊的男人與洗頭妹們打情罵俏。
一天晚上,張冬生喜笑顏開地交給帶娣一千塊錢,說是老板發(fā)了工資。帶娣沒有細想,學徒怎么會有這么多工資,把錢捧在手里貼在胸口上,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冬生激情奔放地攔腰從背后摟住帶娣,百感交集地說:“你也學理發(fā)吧!”帶娣搖搖頭說:“我才不干呢,來發(fā)廊的男人,我看沒幾個是真理發(fā)的,全是借理發(fā)為名,跟洗頭妹鬼混……我可不是這種人!”
“其實,你,更適合……”張冬生咬咬牙說:“做小姐!”“你媽才適合!”帶娣豪不客氣地回敬他。
一夜無話。帶娣早晨起床,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她問張冬生,張冬生憤怒地指責她:“你干什么吃的,我辛辛苦苦掙錢給你,你卻管不好!”
帶娣很過意不去,默默地流淚:“我又沒到哪里去,一直和你呆在房里,房間就那么大,錢能掉到哪里去?可我找遍了,就是找不到?!?/p>
“帶娣啊帶娣,你光花錢,不掙錢,還丟錢……”張冬生說,“你真沒用!”帶娣聽了不滿地說,“等我進廠了,我掙錢還給你!不就一千塊錢嗎?”“有本事,你掙一千塊給我看看!”張冬生大喊大叫,帶娣跟他吵了起來。張冬生一氣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后來,帶娣才知道這是張冬生設下的圈套。
又過了兩天,張冬生沒有出現(xiàn),店老板先對帶娣一陣安慰,說你別急,車到山前必有路。然后,不懷好意地對帶娣說:“你老公走了,不會再來了。你自己要有打算喲!”帶娣“哇”地一聲哭了。一種被人玩弄和拋棄的感覺襲上心頭:出來容易,回去難,以后的日子靠誰?她越哭越傷心。
店老板趁機說:“別難過了,這地方是大都市,有的是錢掙,尤其是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掙錢的路多的是?!睅ф分棺】拚f:“我人生地不熟的,一時上哪掙錢???老板大叔,我就在你店里學理發(fā)吧?”
“哎呀!小妹妹。我店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店老板趁火打劫地說,“理發(fā)師請男的,洗頭妹才招女的。”帶娣求情說:“那我只洗頭,不干別的。行嗎?”老板說:“好吧,看在張冬生的面子上,我答應你。不過你把身份證給我,我給你辦暫住證?!崩习逵盅a了一句,“誰叫我們是老鄉(xiāng)呢!”
店老板得意地看帶娣掏證件,心里美美地想:只要在水邊走,不怕你不濕鞋。于是,他接過帶娣身份證的手,又把帶娣往懷里拉,臉上的淫邪令帶娣驚慌失措。悲憤交加的帶娣,在店老板懷里暈倒了。
店老板嚇得臉色如灰,沒敢逼帶娣為娼。他把帶娣交給了混混黃金安。黃金安曾以炒股為業(yè),炒股賺的錢回家建房、結婚,所剩無幾,又舉債投資新股,結果賠了大本,回天無術,欠下親朋好友一屁股債務,在好心人的勸說下,只好老實進廠做工。黃金安把帶娣介紹進廠做車工。不了解情況的帶娣覺得黃金安是世上真正的好人。她一直對他很感激,次次發(fā)工資就請他吃飯。不到半年時間,帶娣跟黃金安滾瓜爛熟。
在一次酒足飯飽后,黃金安把帶娣帶進剛租的房子,逼帶娣做了那事。帶娣痛哭流涕,心痛自己十七八歲就做了第二個男人的女人。一夜未睡的帶娣,經不住黃金安的甜言蜜語,兩人到公園玩了一天。晚上黃金安又水到渠成地要了她。從此帶娣跟黃金安同居了。直到帶娣肚里有了孩子,黃金安終于拐彎抺角地說自己家里有老婆孩子。帶娣平靜地說:“我知道你家里有老婆孩子,你真喜歡我就跟你老婆離婚?!?/p>
黃金安真的回家離婚,因孩子在哺乳期,沒人理會他,只有灰頭土臉地回廠上班。帶娣牙一咬,打了肚里的孩子。本過慣了自由散漫日子的黃金安,再也受不了工廠嚴格的紀律約束,更討厭一個月才收一次可憐的幾百塊錢工資,便又同外面的爛仔搞在一起,到老鄉(xiāng)們開的店里收保護費詐錢,干盡坑蒙拐騙的事。
自從跟帶娣同居,他確實已經改變了許多,可是自從他回去離婚不成回來后,人又變回去了。有一天,他出言不遜,還先動手打人致傷,被廠方開除。
黃金安不找工作,帶娣怕他隨時出門闖禍鬧事,為了自己也好靜下心想想未來,就叫他回老家去休整休整。一回到家,他老婆知道他在外有女人,便主動跟他一起去辦了離婚。他老婆什么都不要,小孩陽陽也歸黃金安撫養(yǎng)。
帶娣面對黃金安雙手捧出的離婚證,百感交集。是自己讓黃金安離婚的,便不顧一切嫁給了他,橫下心做了陽陽的后媽。黃金安感動了,為了遠離過去的舊交,去了新疆發(fā)展,帶娣回南方上班。
帶娣跟黃金安結婚后,長期分居兩地,每年除過年相聚,難得見兩次面。若在別人,早已只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了,而他們卻相安無事,從來沒有覺得不適,彼此盡著對家庭和孩子的責任。
帶娣心情復雜地把一切都倒了出來。她原以為方軍會就此離她而去,這樣也好。結果方軍對她的憐愛還猛添了幾分。方軍摟著她說:“你該把老公拉來,兩人在一起打工?!狈杰姷脑捈せ盍藥ф烦领o的臉,她搖搖頭說:“他不肯。他說他在新疆挺好的?!?/p>
方軍沉默,一天沒和帶娣說話。第二天,方軍就把帶娣有老公的事甩到一邊,渾身被畸形的烈火燒得滾燙熾熱的他,夜夜哄帶娣去工具房。他脫光她之后,小妹細小堅硬、未發(fā)育全的扁平胸脯,早已被他忘到九霄云外。激情之中,方軍問帶娣:“我們的事,你老公知道了怎么辦?”
“他怎會知道,做夢嗎?”帶娣癡迷的笑聲很悅耳。
這是帶娣回家過年的前一夜,她變得主動了,令方軍防不勝防。方軍直接說:“我們再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混下去了。”帶娣不語,半天才冒了一句:“不知老公肯不肯跟我來?!狈杰娐牫鰜砹?,若她老公不來,她還得把他當編外老公,繼續(xù)干這偷偷摸摸的勾當。方軍心里忽然產生了想法,過了年跳個廠,離開帶娣,重新找回失落的自己。
可在帶娣到家的第二天,方軍就忍不住打她家的電話。不曾想對方接電話的是個男聲,而且說:“你是方軍吧?我老婆一回來就跟我說起你,你一直照顧著她,把她當親姐姐。我和我兒子陽陽,謝謝你了!”
方軍的手哆嗦著,嘴唇哆嗦著,腿桿哆嗦著。到現(xiàn)在,方軍仍然想不起來,當時對著電話說了些什么?
帶娣一個人回廠,滿懷喜悅地對方軍說:“我好說好勸,他就是不愿來,一定要到新疆承包棉花地?!?/p>
方軍已經暗中托人找工作。一段時間里,帶娣工作干得很起勁,卻常念叨著有一天自己也當老板。一下了班,她總是神神秘秘,像是躲著方軍。也罷!方軍想就此忘卻,并準備辭工??墒怯幸惶欤瑤ф飞窠涃赓獾乩S對面巷子里的一家電車培訓班。原來帶娣詭計多端搞兼職,為那家店當師傅,教電車學徒。
紙包不住火,廠里主管知道了,警告帶娣:你別人在曹營心在漢!帶娣想了一天一夜,就辭了職。她取出自己全部的錢,又向老鄉(xiāng)借了幾千元,轉接了那家店。帶娣既當老板又當師傅。不久,她還請了一名業(yè)務員,跑手套加工業(yè)務。
方軍松了口氣:帶娣再沒時間找我了,我也用不著辭工了。
方軍與帶娣有性關系的事,廠里沒人知道。一天,一個看上方軍有技術的女孩子對方軍說:“小妹這么久都沒來了,怕是早把你給忘了,你就別再傻等了。”后來,這個女孩子就在廠里眾多工友羨慕的目光中,正式成了方軍的女朋友。方軍臉上溢滿甜蜜和風光。他打算把帶娣永遠埋進心底。然而,這個女孩子與小妹不同,她對方軍過早地提出去開房很反感,在拉扯中她還出手打方軍。不久,兩人話不投機,分手了。
方軍又回到了被女人冷落的生活,時間長了,日子似在苦中煎熬。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僅五個月,帶娣生意大發(fā),她把店擴成廠,搬進工業(yè)區(qū),租了一層廠房,專業(yè)承接手套、廠服加工。
一天,帶娣在廠門口等方軍,硬是領著方軍進了海鮮大酒樓。幾杯酒下肚,帶娣說:“我就是長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了。死老公又不肯來幫忙,你干脆別在廠里干了,過來幫我吧! ”方軍只是悶頭喝酒。
“我快挺不住了,特別是夜深人靜時?!逼饺真?zhèn)靜堅定的帶娣,忽然變得如此脆弱和無助,見方軍不表態(tài),她又說:“我給你開高工資,年終也分你紅利。”
方軍有點醉意,他去摟帶娣,帶娣打掉他的手,拋出一個媚眼說:“先說正事。你為什么不表態(tài)?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是不是變心了?”方軍醉眼朦朧說:“年終有錢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
兩人在酒店亮著粉紅色燈光的包間里,做了那事之后,方軍隨帶娣去了她的加工廠。在車上她摟他,貼緊他,像怕他會飛一樣。就這樣,方軍稀里糊涂地上了帶娣的船,成了帶娣廠里的“二老板”。
方軍在帶娣面前像個聽話的弟弟,這是做給員工們看的,他們不想讓員工看到他們的秘密而影響工作。車間里,方軍跟一個女工談著什么,還詭異地笑成一團,帶娣看到了滿臉不悅,但她故作姿態(tài)地從他們面前一閃而過。晚上,方軍幾次給帶娣使眼色做暗示,想兩人一起進房談談,帶娣不理。方軍溜進她的房間。帶娣拍桌子,還大著嗓門叫:“我是老板,你不得私自進入我的睡房!”接下來,帶娣也進了房,還就白天的事,壓低音量,把方軍狠罵一頓。方軍欲退出,帶娣叫住他:“你往哪里逃,回來!”
方軍不知所措,滿臉疑惑,木偶一樣任由帶娣擺布。完事之后,帶娣手指著門說:“你出去!回自己房間去,別讓人看到?!狈杰姶蜷_門,探出頭望了望,眼里噙著淚,心像被什么東西塞住一樣。
突然有一天,帶娣說,我老公黃金安和兒子陽陽來了。方軍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帶娣去車站接回他們,方軍見到后,這才仿佛回過神來,明白了帶娣早就為這一天打算好了基礎。
黃金安高高大大,一頭卷發(fā),見過方軍,他對方軍在老婆的工廠里當管家不以為然。他不過問帶娣的私事,更不插手工廠的事,同方軍相處得異?;馃?,這令方軍吃驚,更令帶娣失望。黃金安每天牽著陽陽的手, 讓陽陽甜甜地叫方軍舅父,方軍不知黃金安葫蘆里到底裝的是什么藥?
相安無事一段時間后,帶娣面對兩個和睦相處的男人,既欣慰又無奈。黃金安對她的事不聞不問、無動于衷,她并不感到意外,她太了解自己的男人。她好煙好酒招待他,但愿他不會麻木多久。
那天正吃著飯,黃金安筷子一甩,說要炒股,要帶娣有多少錢全部給他,帶娣的心直往下沉。她想了又想,沒有想出制止他的辦法。于是打電話讓方軍過來救援。帶娣眨著眼睛說:“陽陽他舅父,你告訴你姐夫黃金安,我有一分閑錢嗎?”
方軍沒說話,自犯琢磨:跟上個不該跟的女人,這下倒好,成了她繼子的舅父,還得稱他老公姐夫。帶娣的話,更令方軍迷茫,你有沒有閑錢,我怎么知道?他不知帶娣的葫蘆里賣的又是什么藥?
“既然手頭上沒有余錢,那就算了?!秉S金安倒像通情達理的人一樣,再沒提炒股的事。但他黃金安還是黃金安,依然我行我素,甚至牽著女孩子的手,出現(xiàn)在帶娣的朋友開的西餐廳的開張宴會上,一點也不顧帶娣的感受。
帶娣開始討厭這個曾經深愛的男人。她因業(yè)務上的事經常忙得腳不沾地,也總是很晚才回來。喝醉了的黃金安,被那女孩攙扶著回到家,正巧帶娣迎面碰上,帶娣徹底心冷了。
這幾天,帶娣已經制造許多謊言,企圖引起黃金安注意,讓他回心轉意,不然,方軍就乘虛而入了。黃金安似乎對這一切滿不在乎,就是帶娣長期和方軍在一起,好像并不關他的事。后來,帶娣一和黃金安見面就提方軍。無論帶娣怎么夸方軍,哪怕把方軍吹到天上去,他一概充耳不聞。他那氣勢,就好像帶娣和方軍在他黃金安眼前做那事,他照樣視而不見。帶娣氣得差點神經質。
又閑逛了幾日,黃金安把方軍叫到飯桌上,舉杯對飲。喝到三分醉時,說:“方軍,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吧,年輕力壯的不能虧了自己,身邊得有女人?!?/p>
再一杯下肚,黃金安眼睛笑成一條縫說:“我手頭上,還真有一個女孩子,水靈靈的,是過日子的好手,和你挺般配。你帶她遠走高飛,怎么樣?”
方軍獨自喝著,心里不停地想著,或許是帶娣的意思,她不好直截了當說出來,才讓老公開口。黃金安與方軍再碰了一杯,沉沉地放下酒杯說:“機會難得,時不我待。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打麻將去了?!狈杰婋S黃金安出門,黃金安用手勢擋方軍說,“你就別送了,不過到時間,你得叫醒你外甥起來尿尿。”
方軍的眼珠子呆滯了,重重的跌在椅子上。帶娣疲憊地回來,叫了兩聲黃金安!沒人答應,帶娣站在門口,就讓方軍一手接包,一手提鞋,然后又要方軍抱她進房。帶娣聞到了方軍身上的酒味,就叫他快放下她。方軍非但不放,還一時性起,在她身上動來動去。她推開他說:“我很累呀!你們男人哪,喝了酒就想往女人身上發(fā)泄?!狈杰娬f:“往后你別這么累,他不心疼,我可心疼死你了。有事盡管吩咐我去做,你說過,你的有我一份……”
“還是你對我好,那死鬼大概又打麻將去了吧?”
“我可能真愛上你,離不開你了?!狈杰娬f這話是別有用心的。他倒不是怕帶娣將來可能離婚,而是擔心她會叫他馬上走人。她讓黃金安給自己說女朋友,這是她在暗示。有她老公在,說實話,她不需要多用一個人。但她又不好意思開口,讓自己離開她。方軍不是真不愿意離開帶娣這個人,而是舍不得她給的這份工資。至于他倆的事,他早就清楚自己不能跟她有結果。但方軍心里沒底,想試探帶娣,所以那樣子說。
“我也離不了你。”帶娣縮進方軍的懷里。過了好半天她抬起頭說,“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我有老公和繼子,就算我和那不爭氣的東西離婚,你年紀比我小,又沒有結過婚,你能娶我做老婆嗎?”方軍一時無語,只是把她摟得更緊。
“黃金安現(xiàn)在自暴自棄,對我不冷不熱的樣子,”帶娣極傷感地說,“我巴不得現(xiàn)在就離婚?!?/p>
帶娣要溫存,方軍推開她,理由是他不舒服。帶娣真的很累,她想溫存,是為了迎合方軍,方軍現(xiàn)在說不舒服,也許是真的不舒服,但帶娣覺得他情緒不對,就安撫他。他說想一個人靜一下,帶娣不由分說從背后攔腰抱緊他。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陽陽在他們身后,邊尿尿,邊瞪著大眼睛大聲問道:“媽媽!你抱舅父,舅父也是父親嗎?”
第二天,黃金安果真帶回一個不妖不媚的中性女孩,帶娣見過她,朋友的西餐廳開張那天,黃金安牽的就是她,黃金安怕帶娣興師問罪就說:“帶娣,我把小清介紹給方軍做女朋友。你給參考參考,發(fā)表一下個人意見。”帶娣笑笑,說:“方軍用不著你瞎胡鬧。他是個有事業(yè)心的人,還沒想過成家的事,你最好哪里帶來的,送到哪里去?!?/p>
黃金安瞪了帶娣一眼,把女孩子帶走了。女孩子挽著他的手,悠閑地走在灑滿陽光的大街上。坐在出租車里的帶娣,親眼目睹黃金安和小清在大街上放肆地又摟又抱。帶娣實在看不下去,就打黃金安手機,黃金安肯定說:“你看走眼了吧。我既然要把小清介紹給方軍,怎么會那樣她呢?”
“那你說,那女的不明不白老跟著你屁股后頭,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今日今時跟著我,我在新疆,她就是跟屁蟲?!?/p>
“你這沒良心的,我早就猜你們是這樣?!?/p>
“你別亂猜,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只不過是和她玩玩,沒動真格,不像方軍那小子!”
“你有臉提方軍!沒有他幫我,能有我的今天嗎?你說誰是窩邊草?我是兔子!”帶娣說著就愣住了,后面的一句,她想也沒想一溜就說出來了。
帶娣回廠,撲進方軍的房間。她把一根特意訂做的粗壯的金項鏈神圣地套在方軍脖子上。突然,她擰緊它,眼睛發(fā)出很毒的綠光,咬牙切齒地說:“方軍,你給我聽好了,我決定不惜一切代價離婚再嫁,你要是有一天像狗娘養(yǎng)的黃金安,有老婆還玩女人,我雇人砍了你,把你尸體扔進下水道喂白老鼠!”
方軍呆了,一動不動,兩眼睜著,呈出死魚一樣的光。帶娣松開手,說:“這條鏈子,我是為收買黃金安回心轉意準備的,現(xiàn)在給你!”帶娣哭了,哭得異常傷心。方軍鐵著臉由她哭??蘖艘魂嚕瑤ф凡豢蘖?,和方軍面對面坐著。
“你還是談個女朋友吧!”帶娣說,“就黃金安帶在身邊的小清?!睅ф穼Ψ杰娬f了這話,馬上后悔了,但又掩飾說:“做個道具,掩一下耳目吧!”
第二天吃完晚飯,帶娣對黃金安說:“你還是把小清帶來,讓她幫我做事,慢慢跟陽陽他舅聯(lián)絡感情……”
黃金安點燃煙,橫了帶娣一眼,出門去了。他每每這樣出門,大都是賭一個通宵才歸。帶娣回頭看著悶頭悶腦的方軍。其實方軍從昨天到現(xiàn)在,心里就說不出的難受,他根本就明白不過來,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角色。帶娣幾次給方軍眼色,方軍不察,她就動手拉方軍回他的房間,她也覺得自己出了什么問題。她一件件地脫衣服時心不在焉,不像以前她一律示意方軍幫忙。方軍沉在對道具角色的想象中,直到帶娣進了浴室叫他快點,他才如夢初醒脫下自己的褲管,心里狠狠地說:“最后一次吧!”
帶娣一絲不掛地站在方軍面前,方軍把不愉快的一切拋開。帶娣習慣于從背后摟緊他,然后按部就班地動作,方軍表面積極地迎合她。就在這時,黃金安闖了進來。他像頭烈馬般叫了兩聲,伸手關了燈。兩個人都感到了大禍臨頭。黃金安卻不急不躁地說:“你們先給我把衣服穿好了?!?/p>
燈再亮時,黃金安顯得風平浪靜地說:“我先申明,我對捉奸不感興趣,只不過是想借點錢……但碰上這樣的倒霉事,你們就看著給吧!”
帶娣和方軍不知如何是好。黃金安又說:“我今天真的手氣太差,身上所有的錢一分不剩,全輸光了。你們就痛快點給吧,我還要去翻本呢!”帶娣抖動著嘴唇說:“我房間的墻上掛的皮包里有錢,你全拿去?!秉S金安偏過頭,拇指和食指擦出一聲脆響,說:“我剛拿了往這來的,才他媽區(qū)區(qū)兩千塊。”“嫌少?”帶娣說,“我再給你兩千?!?/p>
黃金安屁顛顛地去了。帶娣和方軍兩人都出了一身汗。帶娣疲軟的心顫抖著,她把頭靠在方軍肩膀上。突然,帶娣像受到恐嚇般渾身一動,驚惶失措地松開方軍,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無比。陽陽站在身后,一手拉扯帶娣的衣角,一手提著褲子說:“我尿濕了?!?/p>
陽陽把兩次看到的事,在吃飯時告訴了父親黃金安,帶娣以為吵架不可避免??蛇@種局面并沒發(fā)生。黃金安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你們啊,以后要避開孩子。”
黃金安拉著陽陽出去后,帶娣哭著對方軍說:“那砍腦殼的,你看到了,他根本不把我當作一回事。我們在他眼皮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p>
“你說他在新疆好好的,怎么就……”
“他在那里沒出什么事!我家里聽同去的人說,怕他遲早會出事。我就讓他過來,幫我打理工廠,可他居然……”
“也許是他看到我在幫你吧!”方軍說,“要是我走了,他肯定就幫你了?!?/p>
“一點都不在乎我的男人,我也不會和他過下去了!”帶娣氣憤地說。
小清要黃金安送她走,陽陽也吵著要奶奶。黃金安離開的前夜進到方軍的房間,像生離死別般說:“帶娣來深圳時是個苦難的小姑娘,要是當初我不可憐她,還不知道她的今天是什么樣子?她有今天,又有你在她身邊,我為她高興?!?/p>
“你就不能好好和她過日子嗎?”方軍說,“她多么需要你?!?/p>
“其實,我想。可我本質上就是這樣,一個習性難改的惡人,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秉S金安說,“帶娣我不想再傷害她……都是在外面混飯吃的,我看得出,你比我還愛她。男人本不該像你這樣靠女人來活,但話說回來,各有各的活法。既然你不愿意帶小清遠走高飛,你就放心地和帶娣過吧,吃窩邊草也不錯。有,好過沒有,要是我等得到你們的孩子會叫舅舅的那一天,我再和帶娣辦離婚!本人說到做到。”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方軍問。
“我的話,你現(xiàn)在還不會懂?!秉S金安說,“有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我終身錯就錯在一步棋……”
黃金安不說了,帶娣來了。黃金安要走,帶娣拉住他:“金安,不是我對不起你,你來兩個多月,就頭兩天上我的床。我求你,方軍喜歡我,你就別再死活不離婚。不然,我可不管那么多,我可要生孩子了!”
“帶娣,你是我老婆,”黃金安說,“懷了孩子也是我的,如果你硬說是別人的,那你請便吧!”
“你變態(tài)!”帶娣一手指著黃金安一手指著門說,“你請便!”
兩個男人都往外走,黃金安在前,方軍在后,帶娣撲過去拉回方軍。帶娣說:“方軍,我不能再將錯就錯!我一定要離婚,我要嫁你。你說過離不開我的。其實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什么都是你的,包括工廠和這里的一切?!?/p>
“不!這一切并不屬于我?!狈杰娮匝宰哉Z又像是說給帶娣聽,“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但不放棄,還偏要遷就的追求,這還是將錯就錯?!?/p>
送走黃金安,方軍把自己關了一天。他似乎已經清醒,要徹底從窩邊草的生活里掙脫和解救出來,心甘情愿放棄一切虛榮?!拔易吡?!你別找我!”方軍發(fā)了信息關了手機,在華燈初上時,拉著行李箱,走向開往另外一個城市的汽車。而他的身后,驟然響起警笛聲。這個城市的夜晚時常響起警笛聲,方軍聽得多了,就像聽到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漠不關心。
夜色更濃厚了,車間里仍不見方軍,打手機還是關機,帶娣心急如焚,讓員工們提前一小時下班。零點的鐘聲響過,朦朧的夜空下氣氛忽然變得更緊張,荷槍實彈的警察包圍了加工廠。隨之,帶娣被四名女警塞進警車。
第二天晚上,方軍在他所在的城市廣場的大屏幕上,看到紅色通輯令里有黃金安和小清的大頭像。他們因參與大宗販毒而被警方追捕。方軍忽然明白了黃金安臨走和他說的話,出了一身虛汗。
半個月后,黃金安等人一一落網(wǎng)。隨后查明,帶娣涉嫌藏毒和包庇的罪名不成立。但她沒有給黃金安申報暫住證,給辦案帶來重大影響,受到了治安處罰。
帶娣出來后,加工廠人去樓空、一片狼藉。帶娣從房東那里退回租廠房剩余的押金,一個人去醫(yī)院做完流產出來,瘋了一樣對天長嘯:啊!啊!啊——
生活,真像一個夢??!帶娣冷靜后感嘆道。
責任編輯:鄢文江
題圖插圖: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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