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七日午,接鄢先生的來電:知會不才《余震》一文,主編郭老師決定在“認識一位作家”這個欄目上刊出。鄢先生話沒說完,便被我拒絕了。
因為:《認識一位作家》這個欄目,向讀者薦識的是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卓有成就的,已入省市作協(xié)的作家。
據(jù)有關(guān)人士統(tǒng)計,當今之中國,舞文弄墨者,逾七十萬人。在這一浩大的寫作人士中,能否領(lǐng)受作家這一稱號,是以多方面的條件而界定的。如果說姓王的僅憑幾篇拙作而獲此殊榮,豈不應(yīng)驗了中國少壯派作家韓寒之言:“別以為你強奸了文學,文學就屬于你了!”
且不說那個連死活文人都敢罵的韓大師,就是讀《江門文藝》的、國內(nèi)外幾十萬讀者,見推出王姓蠢材后,必定捶胸頓足,扼腕喟嘆啊。屆時,姓王的受辱事小,《江門文藝》失儀事大,故而堅辭。
然鄢先生意決,說我是“寶氣”,對于這鄢先生,兩下雖沒見面,但百里之外,聞聲膽怯,悚然之下,惟有從命——何況亦是《江門文藝》抬愛不才!爾后,鄢先生囑我寫篇散文,及個人自傳,向讀者介紹,自己在文學路上的成長過程。兩事皆難——蠢材不會寫散文,且不說散,文,僅憑自傳,足使不才焦額。
夫人傳者,必矜功也,縱觀今古,未嘗有無功草民入傳,故,逝去的文豪,魯老夫子為阿Q作傳之時,亦繞舌三匝。方肯入傳。
不才和阿Q雷同——工余之際,整幾行王八叉字,亦屬精神勝利。因之,無論別人寫我,或是自秀,皆難下筆,故,身世一節(jié),免寫。惟有的便是將我的寫作因何而起,及與《江門文藝》的一段文緣寫出來,以饗讀者。
不才是2005年9月到深圳的。當時,由于年齡偏大,身無長技,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數(shù)處流浪后,只好進牛溲馬勃一概收攬的綠化公司。
綠化公司雖然薪薄,但比較自由,猶如農(nóng)村耕者,張三一塊,李四一塊,各自為政,如遇下雨,監(jiān)工的偷懶,我們也偷懶,大都躲到立交橋下玩。我所轄的地段無立交橋,只好到老戴那里去避雨。
老戴靠收舊書報、廢銅爛鐵維生。為了消磨時間,我就看那些舊書報,在舊書報中,我認識了周崇賢、王十月、衛(wèi)鴉、韓三省等,并知道他們是通過奮斗才成為作家的。
然而,下班后卻沒書讀,綠化公司晚上又不加班。室友們?yōu)橄r間。便大打“三公”,“斗地主”。而我卻不好賭,只好蜷在鋪上睡覺,卻又無法入睡,便回味已看過的書。為了打發(fā)難耐的時光,便將老戴收的舊書,揀好看的、高于他所收購的價格買下來,看完后又低于他的收購價賣給他。老戴是個唯利是圖的人,見賺雙利,自然樂呵,并表示以后收到好書后,便給我留住。
不久后,金碧苑某住戶外遷,遺棄了大量的書籍,老戴搞出來,一古腦的賣給我,耗了我百多元錢。覺得花錢買書,不讀可惜,干脆買了只節(jié)能燈,掛在床頭上,擺開架勢讀起來。
在這一大堆書中,我認識了許多的主流作家:特別是遲子建,她的文章是糅合詩、散文為一體的小說,合我的口味,對我后來的寫作具有深遠的影響。應(yīng)該承認,她是我文學的啟蒙老師。
我那時讀書,僅僅是為了磨時,并沒想到寫文章,但狂讀數(shù)月后,便覺得有些文章太平淡,沒文采,覺得這種文章,我也能寫。
說寫就寫。開始,我怕別人笑話,就蜷進鐵床,把蚊帳放下來,趴在鋪上,以枕當桌地寫。最初拿筆寫字時,還掉了幾顆眼淚呢,為啥?只因二十多年沒寫字,很多字都忘了筆畫,況且,字體也不好,就像曲蟮子(蚯蚓)滾沙一樣。但是,我的身上具有不服輸?shù)木?,況且。我在學校讀書時,作文就寫得好,經(jīng)常受到老師的褒獎。就這樣,憑著過去的功底,開始了今天的寫作。
二十天后,不行了,兩個胳膊拐紅腫起來,手不敢觸,由于光線不好,眼睛也麻楚楚的,我怕成了瞽者。趕緊鉆出來寫,這樣一來,寫作的事就暴露了。眾工友見我寫文章后,竊笑:你看他那灰頭土腦的樣子,像不像那一窩苕嘛!室友王國志的話更傷人:我百分之百的斷定,你這一輩子都寫不出個名堂來。
面對室友們的嘲諷,我并不做答辯,只是在心里發(fā)誓:我一定要寫出文章,讓小瞧我的人無地自容!
兩月后,我寫下小說、散文、詩歌,約莫六萬來字,抱著厚厚一疊稿子,冒著烈日到了《特區(qū)文學》編輯部。一位至今不知名姓的編輯接過我的稿子,以為是長篇,說他做不了主,只能轉(zhuǎn)給主編來審。我也不管他交給誰審,又怕他刨我的底,因之,交稿就跑。
半月后,那個編輯給我打電話,說主編看了。結(jié)論是有的沒寫好;有的題材不好,但還有用,建議我修改一下,向某刊做嘗試性投稿。
那時,我氣盛得很,一心要擂大刊。因此,修改后。沒按主編的建議投稿,而是選擇了某自稱以扶持文學新人為己任的大刊,并選了一位編輯,陸續(xù)投去。續(xù)寫的也向他投去。我幼稚地認為,他絕對會被我的執(zhí)著打動。誰料連投數(shù)稿后,杳無音訊,我開始懷疑他根本沒看我的稿子,大著膽打電話詢問,那位編輯說,我根本沒收到你的投稿,同時聲明,他們雜志社不接收手寫稿。我明白,我的心血已被他扔到廢紙簍去了。憤怒之下,我看穿了大刊的虛偽,并對他們產(chǎn)生了仇視,發(fā)誓不讀大刊??珊髞砦疫€是讀大刊,因為,大刊的編輯冷落了我,但那些值得我敬佩的作家并沒得罪我。我深知道,打工作品中的文字,即使最好的,和名家作品比起來仍存差距。我必須虛心學習名家的文字營造技巧,絕不能像清政府那樣閉關(guān)自守。但是,我只學他們的技巧,不學他們粉飾現(xiàn)實的思想;我要用他們的技巧加上我自己的思想,寫出像樣的文字,替自己雪恥!
可是,我的稿子沒有去向,文途一片黑暗。況且,深圳的寫作成本高,我不愿做無謂的犧牲。在這種情況下,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江門文藝》舉辦文學培訓班的啟事,心里升起一線希望。但《江門文藝》究竟是多大的刊,我概念模糊。室友中有位姓林的,江門人,我向他了解《江門文藝》的情況時,他說我能在《江門文藝》上發(fā)文章也算不錯了。于是,我決定參加培訓。但我細看他們的稿要求限為一千二百字時,傻眼了——我所有的存稿都不止這個數(shù)字,無奈之下,只好致電宋先生,向他講明情況,求他將字放長點。宋先生見我可憐,嘆口氣后應(yīng)允投稍長的稿子……
第一次就交了三萬來字的習作,相當三個學員全學期的數(shù)量,我知道給指導老師增加了工作量,即附信聲稱:只要《江門文藝》垂憐不才,不才必定發(fā)奮,果有成就后,決不負《江門文藝》……
月余,得到回復:旗開得勝——錄用《兩條狗的結(jié)局》。不用的也改過,和原稿相較后。大慚。先生斧正幾百余處——主要是錯別字及語法錯誤。即便這樣,鄢先生仍說:“你的文章寫得不錯,只要改正錯別字及語法錯誤,文章絕對不愁發(fā)表……”
更讓人感動的是,鄢先生在文章后面還做了點評,聲稱,他為有我這樣的學員而榮幸!
為了捉住錯別字,我細閱整部《漢語大詞典》,計錄出錯率最高的字,約七百余個,并將這些字用毛筆書在自制的卡片上,掛在床上。輪流觀看,自此,錯字漸少。為提高語法,徒步去深圳書城,花九十多元,買了套《漢語語法實用》——這是當今最容易看懂的語法書。
僅學習期間,屢計投稿八萬余字——實際上,我手上已有十萬字的小說。隨著寫作的深入,我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作品,細讀存貨后,發(fā)覺都是廢物,忿恨之下,付之一炬。
為了真正地提高寫作水平,我再次去了書城,買了《寫作概論》、《文藝學》、《邏輯學》、《心理學》等書籍,邊看邊寫,并將寫的東西向《江門文藝》魚貫投去。鄢先生以極大的耐力容忍我轟炸式的投稿,并認真審閱,中肯地雅正。他為我的付出是巨大的,用王十月的話說,“在當下中國的期刊中,是絕無僅有的!”
不了解我的人,以為我有很多時間寫東西,其實,我和大家一樣,每天都要上班,為微薄的薪水而勞碌:抑或從我字面上分析,我已在文字中摔打多年,才有今天的成績。但我和大家一樣,在同一起跑線上寫作?;蛟S不同的是,我從未有一天中斷寫作,即使某夜沒寫東西,我的手也沒離開書本。盡管環(huán)境是鬧哄哄的,盡管我沒有像樣的桌子,但我依然固執(zhí)地在撿來的廢紙背面寫,然后謄在方格紙上,四瓶墨水,一支禿筆便是最好的見證。
至今,除了發(fā)表的,毀掉的,手中還存有十余萬字的作品,它們都因各種原因不適《江門文藝》錄用,但我也沒給它們安排去處——因為我的起點在《江門文藝》,既不會向低于《江門文藝》的刊物投稿,也不會向瞧我不起的大刊投稿。但我堅信,是洪水,終有決堤的一天。
回顧兩年半的創(chuàng)作歷程,如沒《江門文藝》的扶持,我早已自生自滅,更談不上今天的微績。
面對著似繁華實際蕭條的文壇:對手寫作,我不抱任何企望,憑我這點三腳貓功夫,再加上我的年齡段,絕對不會出什么大的鳥名。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羲會繼續(xù)努力,寫像樣的字,做《江門文藝》的中等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