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xiāng)路上

半年前，我在東莞石龍打工，因左腳不幸患上疑難雜癥，多方求醫(yī)無效，無奈，只好選擇回家醫(yī)治。要好的同事請假幫我收拾好行李，護送我到萬江汽車站。適逢臨近中秋，車站人頭涌動。因沒能搭上東莞直達家鄉(xiāng)的專線客車，我只好爬上經(jīng)過我家鄉(xiāng)的過往客車。

客車的乘務員熱情而殷勤地幫我把兩大箱行李放在客車外側的行李儲物室。上車后，乘務員安排我坐下鋪的床位。和我同一床鋪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大爺，還有他大約10歲的孫女。老大爺見我坐下，有些歉意地說：“姐姐，我和我孫女只買了一張床位的票，可能會擠了你，你不介意吧？我們到封開下車?！?/p>

面對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我微笑點頭，說無所謂。老大爺感激不盡，溫和地問我一些事情。為解除旅途的無聊和寂寞，我坦誠地和他聊天，述說我打工的經(jīng)歷和回鄉(xiāng)的目的。當他得知我一個女孩獨自闖蕩的時候，除了驚訝，更多的是佩服。

由于長時間坐著，我的左腳又疼痛起來，我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老大爺關切地叫我躺下，還叫他孫女幫我輕揉左腳，以緩解我的疼痛?？蛙囍型鞠萝嚦燥垥r，老大爺還小心翼翼地扶我下車。為了表示謝意和敬意，我多買了兩個盒飯給他們爺孫。

飯后，汽車繼續(xù)前進。在一路的顛簸中，我不知不覺睡著了，連身邊那爺孫倆何時下了車都不知道。夜幕降臨時，乘務員急促地叫醒我。我睜開疲憊的雙眼，才驚喜地看到，我回到家鄉(xiāng)了！雖然是過路車，但車上已沒有別的乘客。我興奮地叫乘務員打開儲物室拿行李，這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兩大箱行李已經(jīng)不見了！我焦急地問乘務員怎么回事，乘務員看了看儲物室，又看了看我，說，你上車時沒有帶行李箱呀！我知道，他是在推卸責任。

那是我在外漂泊半年多辛辛苦苦的所有成果啊！除了衣物棉被外，還有將近8個月我省吃儉用省下的5000塊錢，是準備帶回去治病的。我又急又氣，哭著和他爭辯。但不管我如何哭訴，乘務員一口咬定我沒帶行李，還說一個打工妹不可能有那么多錢，即使有，也不會帶那么多現(xiàn)金出門，更不會放在行李箱中。

當時我也后悔，由于匆忙回家，沒有把錢郵寄回去。乘務員不再聽我哭訴，一把推開我要上車準備走。我顧不得許多，一手抓起客車車頭的客車線路牌，一定要他作出相應的賠償，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

我的舉動令他十分震驚。看到我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強硬態(tài)度，他意識到我不是一個軟弱可欺的女孩，像煮熟的面條，軟了下來，討好地回憶說，我想起來了，在封開站和你同一床鋪的老人下車時說，那兩箱行李是他的，我就幫他拿下來了。乘客那么多，我不可能把所有乘客的東西都記得一清二楚……

天哪！這難道會是真的？一個看似慈眉善目的老人，竟然會做出這么卑鄙無恥的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我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對乘務員說，不管是誰拿走的，都是你的失誤，你必須賠償我。乘務員說：你自己的財物你不保管好，還怪我？當時你把東西放進來時，我也沒有打開看看有什么，值多少錢。現(xiàn)在被人渾水摸魚拿走了，你說值多少就是多少？你說有金條我就要賠你金條？發(fā)神經(jīng)吧你！

我氣極了，拿出平時看書讀報看到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交通運輸管理條例等等法律法規(guī)和他爭論。大概是看到我既懂法律又不依不饒，乘務員只好說：這樣吧，算我倒霉，賠你500元。我一聽就氣憤了，這和我的損失相差太大了！于是，我不同意，雙方誰也不讓誰。最后，我想到了報警。

看到我要報警，司機走下來，把乘務員拉到一邊耳語了幾句。之后，那乘務員的態(tài)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和顏悅色地對我說：靚女，造成這樣的結果大家都有錯，我看這樣吧，損失共同承擔，你一個打工妹掙錢不容易，我們每天奔波也不容易，我就賠你3500塊錢吧，這也算仁至義盡了。

我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聽了乘務員的溫言細語，也冷靜下來。我想，東西丟了確實也有自己粗心的一面，報警也不一定能解決問題，只好委曲求全了。吃一塹長一智，能賠3500元也就算了，就當交學費吧。正猶豫著，乘務員已經(jīng)把3500元塞在我手中。我放棄了繼續(xù)追究，把線路牌還給了他。

客車開走后，夜已深了，我徘徊在馬路旁找旅館住宿。在黑暗的拐角處，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驚叫出聲，定神一看，是乘務員猙獰可怕的臉。他一手捂著我的嘴巴，一手迅速搜索我的衣袋，把剛才給我的那3500元又搶了回去。我回過神來，怒不可遏地扯著他的衣服不放，拼命搶奪他手中的錢。

乘務員見錢已到手，急于脫身，也拼命地想甩開我，對我又推又搡，見我死拉著他不放，就狠命地把我一推。我跌倒地上，乘務員還狠狠地踢了我?guī)啄_，吐了一口唾沬，然后像斗贏了的公雞，輕蔑地說：死丫頭，出來混還要拜老子做師傅呢。說完揚長而去。

我坐在地上，欲哭無淚?；疾〉哪_又開始鉆心地痛。看看四周，黑漆漆的沒有一個人影。陰冷的秋風一陣陣襲來，凍得我縮成一團。我突然覺得好孤獨，好害怕。在家時常聽母親說，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朝難。是啊，我忽然非常想家，想慈愛的母親。在家里，在母親身邊，雖然粗茶淡飯，但是最安全的，我不會被人欺負，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可憐地踡縮街頭。我要回家！可是，這里離家還有20多里呢，我已身無分文。

我扶著受傷的腿慢慢站了起來，一步一個趔趄朝家的方向走去。我真恨自己太天真了，出去幾年，也沒能洞察復雜的社會，竟然沒料到乘務員欲擒故縱的伎倆，又沒有及時報警。我又恨自己太糊涂，沒有把那車牌號碼記下來……終于，我的腿變得麻木了，一下子跌坐地上，再也無力站起來。我無助而絕望，悲從中來，哭得肝腸寸斷。

突然，一輛出租三輪車來到我面前，年輕的拉客仔熱情地跟我打招呼：靚女，要到哪里去？要坐三輪車嗎？

我止住哭，面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默不做聲，心里卻在咆哮：滾！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坐什么三輪車？如果有錢，我還用坐在這街頭嗎？不知是看出了我的異樣還是怎么的，他并沒有被我的冷漠嚇跑，還是不斷地問我要去哪里。他的熱情又使我想起當初乘務員虛偽的熱情，我馬上想到：該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吧？會不會又是一個人面獸心的家伙？我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的在外面，真是危險。為了擺脫他的糾纏，也為了向他顯示我不是好惹的，我一咬牙想站起來，誰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無力地睜開澀痛、疲憊的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席夢思床上，枕邊有一張字條：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孩單獨在馬路上行走很危險啊。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難或者有什么想不開的事，無法幫助你。在你突然暈倒的時候，我能做的，只有把你帶到這間旅館叫服務員照看你。住宿費我已經(jīng)交了，并留有100元在服務總臺，你可以取來做車費。臺面的保溫瓶里有稀飯，醒來時記得吃飯。天亮時趕緊回家吧，別讓你家人為你擔心……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來，多好的搭客仔?。?/p>

這次經(jīng)歷讓我成熟了很多。古人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在警惕壞人的同時，給予有需要的人更多幫助，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加美好！

題 圖：李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