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鐵軌,向南北無限延伸。
兩旁是雜草,以及蔫了的麥草蓮。
很久很久都沒有火車的鳴笛聲了??諝獍察o得像凝固了。
這是城郊。除去望不到邊的綠色麥田,只有這條銹跡斑斑的鐵軌。
也許,很少有人知道這里吧。
偶爾的,在周末午后晴朗的日子里,我會來到這里,沿著鐵軌,一個人慢慢地走,直到消失在黃昏暈眩的光輝里。
它是屬于我一個人的王國。
盡管在很久以前,它是屬于我,我們的王國。
只是如今,唯有十七歲的我沒有遺忘它的存在,在時光的齒輪中咔嚓咔嚓的被剪碎的熟悉的面孔,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小手一勾一百年不許忘的諾言。
電線桿上是幾只依偎的鳥兒,安靜地說著旁人不明白的悄悄活。我像個可恥的孤獨者被晾在一邊。
戴上巨大的白色耳麥,Jay的歌聲在耳邊纏綿悱惻,《晴天》和《最后的戰(zhàn)役》幾乎要擊落久藏的淚來。
固執(zhí)地抬起頭,不讓那些軟弱的小家伙花了我的臉。
然而回憶卻不像是眼淚,能夠拼命忍住的。
天真的笑語,明媚的童謠,有趣的捉迷藏,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想,忘記回家的習慣……
是哈根達斯所不能取代的童真,是麥當勞所不能替換的純樸,是重點大學所不能代替的美夢。
是冰糖葫蘆的香甜,是狗尾巴草的香味兒,是沿著鐵軌并肩走一整個下午的不知疲倦。
我記得那一天的分別,我記得那一天的諾言,我記得那一天的不舍,我記得那一天的淚眼。
更記得,夕陽下的我們,小手拉勾,說好了一百年不許忘的諾言。兩個孩子的身影,仿佛被夕陽化作了蜜,融進了那一片天地里。
現(xiàn)在的我,不敢再以孩子自稱。幾年前的自己以為十七歲還遠在天邊,但如今這無法接受的事實突然擺在了不知所措的我的面前。而她卻沒有握著我的手,像以前那樣告訴怕黑的我,一切有她在,她會帶我找到回家的路。
我沒有將過去遺忘,但那個曾經(jīng)扎著羊角辮讓我給她畫畫的女孩,是否已經(jīng)忘記了在長江的另一邊還有一個想她的我。
多么想告訴她,在你想起我的時候,不要忘記了,我也在想念你。
可是我沒有辦法讓她聽到。
坐在鐵軌邊,想起曾經(jīng)一起背靠背數(shù)星星的日子,那么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而如今,常常在難過的時候不知該向誰傾訴。常常只能在鐵軌這兒消磨一整個下午的時光。常常望著刺眼的陽光直到流淚。常常躺在床上睡啊睡啊只為什么都可以不想。
也許小鳥要比我快樂。
盡管政治老師告訴我,小鳥是沒有意識的。
當日一別,也許是永別。
我怨恨自己為什么傻到連電話號碼和地址都忘記要,就那樣含著閃閃的單純的淚送她一家離開,去長江以北的那個城市。
有時也試著說服自己,珍惜并懷念著的,不過是童年歲月罷了。也許再見面,我們也只是禮貌客套的陌生人。
只是無法釋然。
她明明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為什么不給我來一通電話?
鐵軌也無法回答。
直到這一天在書上看到這樣的句子——
“請相信你的朋友。如果她沒有來看你,一定有她的理由?!?/p>
我想要矯情地哭一場。
像很多年前的那個不知世故的小孩子一樣。
但我拼命忍住了。
因為記得離開時彼此約好,一定要像在一起時那樣,快快樂樂的。
站起來,拍拍身上細小的灰塵,抬頭看那個橘子軟糖般的落日。
它那樣溫情地、溫情地用它的光芒撫慰一個有些多愁善感的長大了的孩子,和這條老了的寂寞的鐵軌,像是給了我,以及我的王國,一個無比甜美的擁抱。
編輯 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