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有多部巴勃魯·聶魯?shù)g詩集,其中《葡萄園和風》里夾著一頁剪報,是從1973年10月1日的《參考消息》上裁下來的。標題是:“法新社報道聶魯達病故”,文不長,錄一則如下,竟是35年前的信息,那年,我女兒剛出生。
“[法新社圣地亞哥九月二十五日電]今天共產(chǎn)黨詩人巴勃魯·聶魯達的葬禮成為智利左派對新的軍事委員會的第一次示威。
在這位六十九歲的詩人的數(shù)百名朋友在他的墓旁唱國際歌時,武裝的軍隊把圣地亞哥的通用公墓完全圍起來。
雖然軍隊在旁觀看并聽到‘打倒法西斯軍事委員會’和‘打倒獨裁統(tǒng)治’的呼喊聲,但是他們并沒有干預。
聶魯達的遺體在當?shù)貢r間十點從他在市郊的住宅運出,由他的妻子馬蒂爾達、朋友們、瑞典大使和許多新聞記者陪送?!?/p>
近讀北島的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新著《青燈》,其中一章《智利筆記》寫他參加智利詩歌節(jié)的隨筆,參觀黑島聶魯達故居,筆就留在那里,詳寫1973年9月皮諾切特發(fā)動軍事政變,阿連德總統(tǒng)自盡,病中的聶魯選在黑島寓所一直不離開收音機,最后被急救車送往圣地亞哥醫(yī)院。北島寫道:“墨西哥總統(tǒng)派專機到智利來接聶魯達,但他謝絕了,他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荷槍實彈的士兵在他家花園掘地三尺尋找武器。聶魯達對他們說:‘你們在此地能找到的惟一的武器,就是文字。”政變12天后,他死于癌癥,被軍人們草草埋葬。“皮諾切特垮臺后,新政府舉行國葬,根據(jù)遺愿,把他的遺骸遷到黑島。”因為他曾經(jīng)說過:“同志們,請把我埋葬在黑島面對我熟悉的海洋,而這一切,我那遺失的雙眼將永遠不能再看見?!?/p>
這里選讀他的短章散文詩《名字》,猶如一粒多棱的鉆石,放在陽光下映照轉(zhuǎn)動,每一閃爍,便是一個完整的和諧。
《名字》寫的是聶魯達熟悉的朋友、親密的同志的名字。他點了一連串的名字。這章散文詩的力量,在于他用三四句話,一個短促的自然段,便準確地從聶魯達的瞳孔里概括出了一個人。
例如我們比較熟悉的法國詩人艾呂雅,他突出艾呂雅勿忘我般的天藍色的眼睛。這雙眼睛是不會黯淡死亡的,正如他的詩。
這章散文詩教會我們用散文詩的語言滿含感情地去表達一個人,既不是傳略,又不是速寫,而是憑直覺把握的詩句。六個人,一幅簡潔的群像組合,正如讀羅丹的群塑《加菜市民》的體驗,各自獨立又是同一支歌?!耙槐境錆M我悲傷的小小的選集”。
詩的開頭便說:“我把他們的名字寫在屋粱上?!辈粌H僅“因為他們偉大”,也不僅僅因為“把他們當作同志”,而同時因為他們是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