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語的石榴花
艷麗卻樸素的花,披著華裳,乘著清風。踏著月光。與這個喧囂的世界對話。
我在窗前讀書,石榴花悄悄地開著,像愛人立在身旁靜靜地守望。我更樂意石榴花是我終身的愛人,默默的,日子就這么平淡。一個眼神、一種守望地過。
鄉(xiāng)間的石榴花,鑲嵌在鄉(xiāng)村房屋旁,像極了鄉(xiāng)村要出嫁的新娘,羞澀的臉,羞澀的紅唇,站在屋檐下,憧憬著新的生活。新娘都不大說話,她們的話在心里,像那石榴花一樣靜靜地開放。
石榴結果時,那花還不愿離去。把石榴剝開。就相信了那石榴花沒謝,只是被果實包起來了,那一層層的果實,就是一層層的石榴花瓣。
我最大的愿望是娶一位石榴花一樣的女子,用艷麗給我驚喜,用樸素給我恬淡。心平氣和地說話,井然有序地生活。
在遠方想起石榴花的時候,我就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陣陣的沖動使我無限溫暖,我知道那是石榴花的光芒抵達我的心間了。陽光過后,我卻有了一點點的傷感,我沒有聽見石榴花附在我耳朵上說話。
我側(cè)耳細聽,鄉(xiāng)村的石榴花都進了城,我不再熟悉她們的語言。石榴花的光芒照著我離開鄉(xiāng)村,我卻找不著來路回去了。我不知道鄉(xiāng)村石榴花一樣的新娘是不是還在屋檐下守望?
笑語的喇叭花
最能代表春天的花是喇叭花。小喇叭一吹。春風春雨春花依次而來。先是春風一會兒吻在耳邊一會兒停在發(fā)問,一絲絲的涼一絲絲的爽。再是春雨淅瀝。濕了衣衫綠了山野。然后是喇叭花“嘟”的一聲響,鄉(xiāng)村恍然間就一片山花爛漫。
喇叭花是小孩們的花。摘一朵下來,用手扇打出“?!钡囊宦曧?。笑聲就滾進了那響聲里?;t殘留手上,響聲卻早已飄遠。喇叭花開一朵,小孩們就摘一朵,在春天的柔風細雨里打響一朵,“啵、啵、?!毕翊禾斓奶栕右粯禹憘€不停。喇叭花和小孩們較著勁,小孩們打完一朵,喇叭花就扯起喇叭吹開一朵。一朵,一朵,又一朵……小孩們說,我們不回家,就在喇叭花里住下了。
許多花都開成喇叭花。南瓜花就是一朵橙黃色的喇叭花。一只蜜蜂鉆進喇叭里。我悄悄走近它們,把南瓜花的喇叭用手指一關閉,蜜蜂就在喇叭里嗡嗡嗡叫個不停,撞得南瓜花在手里“突突”地顫抖,我咧著嘴大笑,像逮住藏在青草叢里“躲貓貓”的小紅一樣。
西紅柿也開著橙黃色的小喇叭花。那里的蜜蜂我是不敢去逮的。只有看著那一只只蜜蜂在那喇叭里盡情地吹奏、跳舞,然后,看著長出一枚枚的西紅柿來。然后,偷偷把那漸紅的躲在葉叢中的一枚西紅柿摘了。給同桌的小紅送去,看她一口一口吃下去。我在旁邊一邊咽口水,一邊問小紅:“好吃吧?”我知足地像在喇叭花里完成了一次采蜜,高興地吹著口哨。
我愿所有的花都開成喇叭花,能盛我們好多好多的心事,還能傾聽到許多許多的心里話。
那小喇叭一吹,鄉(xiāng)村醉了,密密的蛙鼓響了,山歌鍍亮了鄉(xiāng)村的每一個清晨和黃昏,大地在喇叭花的吹奏下歡快地跳躍、跳躍……
芬芳的桂花
桂花的芬芳總讓人想到女人,想到那種帶香味的女人,想到那個叫香妃的女人。能招引無數(shù)的蝴蝶和蜜蜂跟隨,叫無數(shù)的女子羨慕不已。
一簇簇的桂花構成了一種芳香。桂花是女人香的一切:柔和,力量,持久,驚人的、具有巨大誘惑力的香。這種芳香讓人想到令人眩暈的體香,一種能殺人的香氣。德國著名作家帕特里克,聚斯金德創(chuàng)作的《香水》就是在一種神奇的香味里完成的,他讓人陷入了一種縱欲的迷狂狀態(tài)。桂花的芳香讓人入迷,卻不迷亂。
月光里。桂樹下。一對對男女竊竊私語,偶爾他們望望月光和神秘的星斗。發(fā)一會兒呆?!肮饘m里的桂樹開不開花?”“當然開。這香氣就是天外飄來的?!庇谑?,他們望著桂宮里的桂樹,做著上天的美夢,過著樸素平靜的日子。
于是,有人把報紙攤在桂花樹下,等點點桂花簌簌落下來,收回家把那奇特的香味融進酒里,然后,慢慢品,慢慢醉。
于是。有女人把桂花采回家,做成桂花糕,讓那香味慢慢在男人體內(nèi)發(fā)酵。
還有男人把桂花悄悄采回家,枕著桂花入睡,想要在夢里找到一位桂花香的女人。男人在夢里笑醒時。身旁的女人正氣息如蘭。
桂花的芳香總是男人首先嗅到,它的芳香提前把一個男人帶入了生命的秋天,一個鳥語花香的秋天。
喧鬧的油菜花
金黃的油菜花,耀得人眼花繚亂。
金黃色的綢子,給鄉(xiāng)村的舞蹈者一個盡情表演的舞臺?!肮纷卟?,菜花黃?!币蝗喝旱墓吩诮瘘S的菜花地。上演一場一場爭斗,攪得菜花飛揚。一群群的蜜蜂。清一色的低調(diào)哼唱匯在一起。像無數(shù)朝圣者的誦經(jīng)響起,平和,虔誠。接著是男人和女人從家里走進油菜花里,男人摘一枝油菜花插在女人頭上,女人像一枝高大的油菜花,在眾多的油菜花的簇擁下跳舞。接著是家里那只花貓,跳進油菜花里,追逐那翻飛的蝴蝶。該出門的,都出門了,向著這一片金黃朝圣。
風中,金黃的綢子洶涌舞動。從鄉(xiāng)村的任何一個角度放眼,都有那金黃為你恢復光芒、熱烈;都會在明亮的光芒里感受到美麗的舞蹈。
我那時曾幻想在洶涌的油菜花上睡一覺,金黃的菜花被,蜂蝶在枝間搖曳,金黃色的睡眠啊,像是在天上夢游一樣。而如今,我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只有黑色的煤炭、灰色的水泥、張著鐵嘴的推土機、噪聲四起的挖掘機……
我的眼前金黃色不再出現(xiàn),這洶涌的綢子,不再舞動,世間一下子不再喧鬧。沉寂了許多。
我知道,鄉(xiāng)村的人死了,墓穴里總要撒些油菜籽,讓死人沒日沒夜地數(shù)。于是,鄉(xiāng)村的墳地年年有油菜花開,據(jù)說,那是人的亡靈的再度開花結籽。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最后一匹金黃的洶涌舞動的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