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平俊
“蘇報案”中報人的言論是激進的,也是毫無顧忌的。這一方面與那群報人的個人膽識有關,但另一方面也確實反映出了那個時代新聞言論的自由程度。
南京大學新聞學院陳玉申在《晚清報業(yè)史》中用“驚天動地”來形容“蘇報案”,以陳老師的學識是斷然不會僅僅把一場報案稱為“驚天動地”的,這四個字意蘊悠長。在一個封建集權登峰造極的時代,在歷來被我們稱為“腐敗無能、專制透頂”的晚清政權統(tǒng)治之下,居然還會發(fā)生這樣一場氣勢恢弘的文字官司,這難道不“驚天動地”?在一種專制的制度之下,居然有讓我們現(xiàn)代報人都為之神往的輿論環(huán)境,具有連現(xiàn)在的時代都無法達到的輿論自由的社會條件,這到底是為什么?
事實上,晚清的新聞輿論空間相當大,《申報》對光緒帝病情的報道持續(xù)近半年之久,并未受到清政府的干涉,為《申報》提供消息的人也安然無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反清烈士秋瑾女士遭到殺害后,在當時中國輿論中心的上海,幾乎沒有一家報紙不發(fā)出哀婉的抗爭之聲,僅《申報》第八天就刊出秋瑾詩六首,全方位跟蹤有關秋瑾的各種體裁文字達三萬多字。包括秋瑾被捕與就義的情況報道,紹興府公布的有關秋瑾“罪案”,秋瑾被害之余波,秋瑾男裝持手杖照片,秋瑾生前演說稿,秋瑾好友徐自華撰文、吳芝英書寫的秋瑾墓表等。
有報史云:“光緒末葉數(shù)年,出報既不報知官廳,其言論之自由,可謂有聞必錄。對于政治之得失,內外大員之善惡,皆可盡情指責;人民之冤抑隱疾,更可盡情登載?!边@是中國近代史上新聞最開放的一段時期。
那么“蘇報案”中從哪里可以看出晚清報界的言論自由環(huán)境呢?
一、報人能在報紙上直言政府的過失,甚至公開提出“推翻現(xiàn)行不義政府”的言論。在一個言論禁錮的時代,這樣的“反動”言論即使能過得了主編那一關,也絕對過不了新聞檢查制度這一關的??v然偶爾冒出幾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家伙發(fā)表一點“激烈言論”而危害到執(zhí)政政府,那么主編絕對立刻就被撤換掉,言論和報紙立馬就被取締了。可是在“蘇報案”的整個過程中我們可以分明看到,《蘇報》在前期的“激進”言論根本沒有受到當局的禁錮,只是到了與政府對簿公堂的時刻才開始封館,但《蘇報》仍繼續(xù)出版了七天,不僅刊出了《密拿新黨連志》的消息,7月6日,還發(fā)表章太炎《獄中答新聞報記者書》。
二、新聞報人政治言論的激進不受干涉。應該說中國報人有坐而論政的習慣,中國早期的報人和記者都有寫政論的癖好,但言論自由時期和言論禁錮時期文人論政的特點是不一樣的。自由的階段,文人論政往往激進而偏執(zhí),但卻是一語中的,切中要害。禁錮時期,文人則往往東拉西扯后拋出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還得拉出幾個當局理論奠基者的“語錄”來為自己辯解,且美其名曰“春秋筆法”?!疤K報案”中報人的言論是激進的,也是毫無顧及的。這一方面與那群報人的個人膽識有關,另一方面也確實反映出了那個時代新聞言論的自由程度。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敢說話的環(huán)境沒有,怎么可能產(chǎn)生出敢說話的人呢?
三、《蘇報》人與清政府對簿公堂體現(xiàn)了晚清報業(yè)環(huán)境的寬松。在一個言語專制的時代是不會有政府和小民對簿公堂的事情發(fā)生的,而往往是政府一句話就使得小民“為了集體的利益”而把個人利益犧牲了。甚至連參加了“蘇報案”的章太炎都沒有一個法制的觀念,在以后總結“蘇報案”時用一句“噫嘻!彼自稱為中國政府,以中國政府控告罪人,不在他國法院,而在己所管轄最小之新衙門,真千古笑柄矣”來譏諷晚清當局,其實這卻恰恰說明了晚清時期專制制度式微后輿論環(huán)境的相對寬松。要知道如果當局輿論專制的話,只需要把報人拉出去挨個砍了就不會有這么多事情糾纏,更不會成“千古笑柄”了,但清政府本可以做的卻沒做,雖然有客觀原因存在,并非就是晚清政府自愿這樣的,但畢竟體現(xiàn)了一種輿論的寬松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