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人間，十一歲弱女用愛頂起半邊天

　　媽媽是個弱智，爸爸又倒下了
　　
　　2008年1月13日，剛滿11歲的湖南益陽小姑娘楊素像往常一樣，來到醫(yī)院照顧爸爸。前些日子，她爸爸在工地做活時，腿被從六樓掉下來的水泥桶砸傷了。醫(yī)生說，如果護理不周全的話，有可能癱瘓。
　　對于楊素這個小小的三口之家來說，爸爸楊家兵一直是家里的支柱，如果真的癱瘓了，那后果真難以想象。鄰居們都說：“這孩子真懂事，爸爸住醫(yī)院半個月來，她天天都是兩頭跑，從醫(yī)院到家有二十里遠，她舍不得坐車，一雙腳都磨出泡了?！?br/>　　她給爸爸帶了一個素菜和兩個湯。由于家窮，剩下的積蓄都給爸爸交了醫(yī)藥費，楊素家里所吃的，都得靠鄰居周濟。盡管這樣，她的臉上總是泛著幸福的微笑，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有個夢想，等爸爸康復以后，她還要去讀書，因為家里情況特殊，她整整一個月沒去過學堂了。
　　爸爸做手術后的頭幾天，疼得難以忍受，懂事的楊素守在旁邊，安慰著爸爸?？v然是如此，爸爸還是不想治了，楊素急得眼淚直淌：“爸爸，你要我怎么樣才肯治嘛，你說出來，我什么都依你的?！痹诤⒆拥陌侔惆笙?，爸爸才點頭。
　　“照顧爸媽”，便成了楊素一天忙碌的全部內容。早上，她得哄媽媽起床、做飯，安頓媽媽后，她就去爸爸那兒送飯，中午和下午都去送，每晚都是八點才回，還得煮面給媽吃，給她洗腳，哄她睡覺。這一切完成后，她才有時間看自己的書，她可不想落下自己的功課，在學校，她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還是班長。夢里頭，她多少回看見自己坐在寬敞的教室里讀書，半睡半醒之間去撈書，卻什么都撈不到。
　　爸爸住院的那段時間，脾氣變得很差，她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一次她倒尿盆不及時，讓爸爸大發(fā)雷霆。“滾，有多遠滾多遠。”脾氣好的楊素這次也憋不住了，她當真了。她飛一般地沖出了醫(yī)院，留下一臉懊悔的爸爸。想起這些天自己受的委屈，楊素頓時萬念俱灰。她畢竟還是個孩子，這些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楊素來到一個學校的門口，她看見老師帶著很多學生在操場里做游戲，她不由自主停了下來，走過去，加入他們的隊伍。直到下課鈴聲響起，她才想起，自己不是這里的學生。她失望地走出來，順著江邊的小路走去。
　　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弱智的媽媽餓得在房間里大叫，楊素這才慌張起來，馬上給媽媽剝了紅薯，又熱飯菜，媽媽這才滿意地坐到凳子上。
　　忙完這一切，楊素想爸爸肯定還在等她的晚飯，忙又弄了一個海碗的飯，送過去?？吹綏钏氐絹?，爸爸是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女兒沒有離自己而去；難過的是女兒一手頂起了這個家，自己還那樣對她兇。
　　吃完飯，楊素給他打來熱水，給他洗手洗臉，邊做事還邊跟他聊天，在女兒的影響下，爸爸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同房的病友都羨慕楊家兵有這么一個孝順的女兒，大家都和她聊起來，楊素的乖巧、懂事博得了大家的歡喜，來自桃江的何利女士還送了本《格林童話》給她，楊素滿心歡喜地收下。
　　“今天星期一，你怎么不去上課??？”何利突然問。
　　楊素沉默了，她背過身去，淚水一滴滴落在地上。孩子充滿期待的眼神，讓楊家兵也覺得心酸。
　　
　　一個陌生的電話攪亂了她的心
　　
　　如果不是那個電話，楊素的生命軌跡也許就這么定了，只是……那是2008年1月18日晚上八點，從醫(yī)院剛回來的楊素還沒踏進自己的家門，鄰居就喊她去接電話，說是找她爸爸的。
　　楊素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就嚷起來：“楊家兵，我那女兒怎么樣了？你要待她像親生的一樣啊?！睏钏劂读艘幌拢f：“我爸爸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就對我說吧?！彪娫捓镆幌戮统聊?，任楊素怎么喊，卻再也聽不到任何回音。
　　放下電話，楊素陷入了沉思，電話里的這個人到底是誰？是不是打錯了電話？如果真是找爸爸的，那他說的女兒又會是誰？楊素決定親自去問問爸爸。
　　第二天中午，楊素把飯送到醫(yī)院，然后默默坐在一邊，面色凝重。看著女兒心事重重的樣子，爸爸連忙追問。楊素不做聲，等要走的時候，楊素突然說：“爸，昨晚有個叔叔找你，問他的女兒怎么樣了?！?br/>　　只聽砰的一聲，爸爸手里捧著的茶杯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見此情景，楊素心里也漸漸明白了什么，她問：“那個叔叔是不是找錯了人？”
　　楊家兵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再三強調，以后要是再有陌生人打來電話，千萬不要理。爸爸的話，讓楊素沒有消除疑惑，反而疑心更重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爸爸親生的女兒。她不敢再想下去，這已經超出她這個年齡的承受力。
　　接連兩天晚上，她失眠了，她甚至夢見爸爸把她扔到了外面，不讓她回家，說她是野種。醒來，全身濕透。
　　第三天中午，楊素像往常一樣來到醫(yī)院，依舊給爸爸擦洗，只是她的臉上已經很少露出笑容，很多次她都是面對爸爸欲言又止。細心的爸爸看出了這種變化，但除了一次又一次咬定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之外，他也沒有其他的措辭。
　　楊素覺得自己的思想也有了變化，雖然想努力控制，但還是沒法不往那方面去想。
　　
　　爸爸能走了
　　
　　2008年2月13日，經過一個多月的細心照料，爸爸已經開始慢慢能走路了。那天當楊素走進病房，看見爸爸慢慢地移動著腳步，她立刻興奮得尖叫起來，一個多月的勞累，她等的就是這一天?？粗鴹钏丶拥臉幼?，爸爸也毫不掩飾地對新來的病友說：“現在我已好多了，剛進醫(yī)院那陣，我都覺得人生沒有希望了，不想醫(yī)治了，是我的女兒抱著我說：‘爸爸，您要是不醫(yī)了，誰來照顧我，誰來支撐這個家？我還小，不想看到您從此就躺在床上度過余生，那不是您想要的生活啊，答應我，好好治，只要您肯治，再大的苦我也能承擔?！倚亩妓榱耍掖饝?，要好好地活下去，她還要讀書，我不能拖累她一生啊。這一個月來，她堅持天天來看我，給我送飯，幫我擦洗，回家還得照顧弱智的媽媽。她才11歲，看她活得這么累，我心疼，就像一根鞭子在抽打我一樣，我不能不快點好起來啊?！?br/>　　醫(yī)生說楊家兵的腿恢復得這么快，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但還得在醫(yī)院觀察一段時間才能出院，考慮到他家的實際情況以及楊素的這份孝心，醫(yī)院決定當天下午為他募捐，籌得的資金作為他的醫(yī)療費。聽到這個好消息，楊家兵感動得淚流滿面，他緊緊抓住醫(yī)生的手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yōu)槲易龅囊磺?。我雖然沒有兒子，但有一個好女兒，我這輩子活得值了。我能走了，我的女兒會快樂的。”
　　下午，醫(yī)院如期為楊家兵進行了募捐，籌集了5000塊，其中1000塊將送給楊素，作為她的學費。
　　晚上六點，楊素前來送飯，卻找不到人。病友告訴她，有個長途電話打過來找楊家兵，你爸在值班室呢。楊素趕過去，遠遠地就聽見爸爸在電話里和人爭執(zhí)。楊素聽見了爸爸說的最后一句：“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我和我的女兒都活得很好，我不能沒有她，而她也是?！闭f完這句話，爸爸扭過頭來，一眼就望見了楊素，他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楊素再也忍不住了，她說：“爸，請您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
　　
　　我要我的親生爸媽
　　
　　可爸爸沒有回答，也許他是怕孩子知道了真相，就會毅然離開這個家。也許他心里更明白，這個家不能沒有她。所以他只是說：“素素，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钡幕卮鹂隙ㄗ寳钏責o法滿意。
　　晚上七點多，楊素回到家，讓她做夢也想不到的是，班主任袁海燕老師就在門口等她。她連忙把老師請進去。
　　袁海燕仔細打量了這個簡陋而寒酸的家，楊素想給老師找把扇子，找了半天，才尋來一把上面有幾個孔的蒲扇，袁老師說：“明天跟我回去吧，同學們都很想念你?！?br/>　　楊素怔住了，回學校念書，這一直都是她做夢都想做的事情，可是爸爸那頭……袁老師看出了她的猶豫，說：“你爸那邊，我馬上去跟他說，相信他也不會阻攔的?！?br/>　　
　　楊素開始給媽媽做菜，看到清湯里漂浮的幾片青菜，袁老師的心里揪得緊緊的，這么寒酸的生活，真不敢想象小楊素是怎么頂過來的。
　　等楊素吃完飯，袁老師打了個電話，然后騎上摩托車，直奔醫(yī)院。
　　在善良的老師面前，楊家兵再也忍不住了，他直言不諱地說孩子不是他的親骨肉，他弱智的妻子根本沒有生育能力。袁老師這才知道，楊素的家原來有這么多的苦難。“但孩子終究會知道的。”她說，“與其瞞著讓她心神不安，還不如早點讓她知道?！?br/>　　“我也知道?！睏罴冶莱隽怂膿?，“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就怕她知道自己不是我親生的，就不要這個家了。這樣的事，我都聽說過很多次?！?br/>　　袁老師本來打算回去的，她想了想，還是去楊素家，看看那個苦命的孩子吧。這一夜，楊素和她說了很多心里話，在老師的懷抱里，她頭一次睡得如此甜蜜。
　　2月14日，楊素所在的瓦家堂小學召開了全校師生大會。在無數關注的眼光中，她被請上臺，講述她是如何孝敬父母的故事，說到動情處，臺下的師生感動得哭了一大片。接著，為她的募捐也開始了，老師和同學們紛紛解囊相助，片刻之間就籌集了2390元整。
　　下午，學校校長趕到醫(yī)院，把存折親自交到了楊素手里：“孩子，這是專門給你的，你好好保管。”同時她也終于聽到父親的心里話：“素素，我也不想瞞你了，你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一直都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爸爸這輩子也不能沒有你??！”楊素沒有說話，她表現得相當鎮(zhèn)靜，雖然她的內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袁老師問她：“你知道你不是爸爸親生的，你會離開他嗎？”楊素還是沒有說話，爸爸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沉默了一會兒，楊素搖搖頭，爸爸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盡管這樣，袁老師還是放心不下，買了很多菜，去了楊素家，一方面給她補習功課，一方面給她改善一下生活，孩子畢竟是在長身體的時候，營養(yǎng)不能不跟上啊。
　　楊素的故事很快傳遍了學校和醫(yī)院。三天后，廣播電臺的記者周強前來采訪，采訪快結束時周強問楊素：“你想你親生媽媽嗎？想不想見她？”面對話筒，一向表現鎮(zhèn)靜的楊素再也控制不住了，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媽媽，您在哪里，我好想您，我知道您覺得我是累贅才扔下我的，您回來看看我吧，看看女兒，女兒不是您的累贅啊。您就來看我一眼，好嗎？”
　　
　　走，還是留
　　
　　電臺的節(jié)目播出之后才三天，前來醫(yī)院想認她做女兒，接她走的就有三十多人，其中來得最頻繁的就是桃江的何利女士。她是專程從北京飛回來的，之前她來醫(yī)院看望親戚時就已經聽說過楊素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她背后的故事還那么復雜。
　　見到楊家兵，何利直言說明來意：“我知道你愛她，就因為這樣你更應該為她的將來著想，你也清楚憑你家的能力，你連讓孩子吃飽都滿足不了，更何況她的學業(yè)呢?讓她跟著我吧，我會把她當親生孩子一樣對待，讓她吃好、穿好，并接受最好的教育?！睏罴冶聊耍仓篮卫f的都是實情，為了孩子，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舍得放棄嗎？何利看見他有點心動了，便接著補充：“當然，孩子每個月都會來看你，她永遠都是你的孩子，孝敬你、關心你。這樣吧，你先考慮一下，我明天下午這個時候來?！?br/>　　次日下午，何利如期進了楊家兵的房間：“孩子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楊家兵靜靜地說：“我想過了，我不能失去孩子，而她也愿意和我們繼續(xù)在一起，謝謝你的好意了?！焙卫D過頭問楊素：“你愿意和阿姨走嗎？阿姨送你去最好的學堂?！睏钏毓麛嗟負u搖頭。
　　雖然得到否決，何利在離開益陽之前，前后總共來看過楊素四次，還給她帶來了很多書。
　　2008年3月2日，對楊素來說，是極不平常的一天。因為一天前，楊素得知，她的親生母親將于當天下午3點來家里認她。凌晨5點多，楊素就起床了，她一直都想知道她的親生母親是誰？
　　整個上午，楊素都沒停下來，還不時朝村里的路口望幾眼，也許等待的時間也是幸福的。這一切，楊家兵看在眼里，也暗自高興，他不再為做出讓她和親生母親相見的決定而感到后悔。
　　下午3點，爸爸領了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回來，楊素多想明明白白地喊一聲媽媽哦，多想跑到媽媽的懷里大哭一場。可是，人走到眼前，她卻冷靜了下來。直到這一剎那，她才終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素素，這就是你的親生母親，顏桂青。”爸爸說。
　　“阿姨好?！睏钏毓ЧЬ淳椿卮??！敖袐寢?，我是你的親生媽媽?！鳖伖鹎嗉鼻械卣f。
　　“不，我的媽媽只有一個?！睏钏刂钢块g里的弱智母親說，“你不是我媽媽，因為你不配。如果你是我媽媽，就不會扔下我這么多年都不管。”
　　顏桂青嘆了口氣：“孩子，都是我不好，當初為了想要一個男孩，而拋棄了這么善良孝順的你，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媽媽，可我實在是很想你，想你想得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你能原諒媽媽，跟我一起回去嗎？”
　　楊素搖搖頭：“你能回來看我一眼，我很感謝你，只是我已經長大了，也學會了很多東西。我只想和他們在一起，雖然不富裕，可是我很開心，我覺得已經夠了。”她走進房間，一手牽著弱智媽媽的手，一手牽著爸爸的手，她的眼里蓄滿了淚水。再看爸爸，一片晶瑩剔透的東西滑了下來，眼睛卻明亮如山村里的星辰。
　　
　　編輯 / 劉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