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輩子過得平淡點好,還是要活得精彩?這個問題看起來簡單,卻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尤其要是精彩得成了故事,那他活得一定不會輕松。最近喬松都出了本書,以一個女兒的獨特視角,展示了其父母喬冠華、龔澎的傳奇人生,并回應了父親再婚后喬家“家變”的種種傳聞。喬家家事的真相與是非,局外人無權(quán)給予更多評說,但我們?nèi)钥上胂?,那位豪爽、開朗的性情中人自進了“厚厚的大紅門”之后,幾年里竟斷絕了同女兒的來往,心中是一種什么滋味。想象不出的是,一直深情呵護兒女的慈祥的父親,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夠掐斷他的父女之情?在得知父親動了手術(shù)之后,松都被人勸說去看望父親。她寫道:“提起家和父親,我深深低下了頭。家!我的爸爸和媽媽!這是一個心結(jié),一個痛結(jié),一個沉入海底的結(jié)!”一位叱咤國際風云的部長,在擺平子女和新婚夫人的關(guān)系上竟表現(xiàn)得如此令人詫異和愚笨。國事家事孰難孰易,的確是很難講了。
我一直以為,只要是真愛,就是純情和可貴的,值得尊敬。但從未料到,真愛也會傷人。不,不是這樣。傷人的一定不是愛,而是別的東西。它摻雜在愛的里面,為陶醉于愛的人所忽視或?qū)掑?,傷害于是暢行?/p>
不知當父親的是否“情令智昏”,做兒女的在緊要當口,卻有幸受到了長者的教誨。松都的“老同事”一遍遍對她說:“記住!在女兒和父親之間沒有別人,只有你和爸爸兩個人。事情就是這樣簡單!”這鏗鏘的話語一下子消除了她的猶豫和彷徨,令她跨進了父親的大門。這是整個故事里最具智慧的一筆。什么叫血脈相連?只有做了父母的人才能對這話感同身受:親人之間沒有第三者,沒有沖不破的藩籬,只要自己勇敢地跨出去!
在央視的賑災晚會上,我見到了北大學生譚君子。她父親譚千秋老師在地震中護住了4個學生,自己卻沒有逃過這一劫。熒屏上的君子沒有大慟,她始終堅忍著,但臉上硬硬的線條分明寫滿了悲傷。還有失去了10個親人卻一直忙碌幫助別人的蔣敏,面對記者追問也出奇的“平靜”,甚至都沒讓自己哭出來,但那雙眼睛里藏著太深太深的痛苦。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煉鋼車間里的“淬火”:燒得通紅的鋼件突遇水急速冷卻,它的“身體”被澆涼了,但從此有了異乎尋常的硬度。小難可能讓人心脆弱,但大難往往使人心變硬。這種殘酷的“煉獄”,使她們的生命達到新的高度,為我們這些幸存者難以企及。我仰視她們的面孔,心中竟然沒有閃過一絲同情和哀傷,生怕褻瀆了她們的神圣。
直到讀了那一群學生寫的《老師,我們錯怪您了》,我的眼淚才止不住洶涌而出。
我又懷著復雜的心情,讀了《什邡的家常日子》。這篇文章4月26日在網(wǎng)上發(fā)布,16天之后,我們每個人都知道了“什邡”這個地方。從作者詼諧又不無得意的句子里,我們領略著這川北小鎮(zhèn)悠閑而懶散的風情。它是那么令人神往,卻又在一瞬間煙消云散了!我知道什邡會得以重建,堅固的房屋會一排排筑起,煙廠會很快恢復生產(chǎn),一支革命化的公務員隊伍經(jīng)過地震的洗禮后,每日將高效地工作……但是,那個慵懶、閑適的什邡還會回來么?辦公樓下那個賣米粉的是否還會有生意?我知道重建一個小城要花好多好多錢;只是,以后花兩元錢是不是還能在河邊喝茶,一直泡到日頭偏西?那些女孩兒還舍不舍得買許多化妝品,濃濃地把臉抹上一層又一層?
我還掛念這篇網(wǎng)文的作者,那個叫“繁星浪影”的家伙今天是否平安。倘若無恙,我愿來日在他方便的時候,邀他來京一敘,并請他到胡同深處品嘗一下已日漸衰敗的古城小吃。
中外文摘2008年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