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炊煙

熊　科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照大地，我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里……”王菲的這首《又見炊煙》著實唱出了一種意境，每當我聽到這首歌時，就仿佛又回到了故鄉(xiāng)。

我出生在一個偏遠的農(nóng)村，那里風景如畫。暮色下，每當我放學歸來，老遠就能看到村莊上泛起的陣陣青煙，此時，我便知道母親已在為我燒制可口的飯菜了，于是我會加快步伐，趕回家中享受美好的時光。

村里人常用誰家煙筒不冒煙了，來比喻這家人生活不下去了，因此這炊煙也就成了我們生活中一個不可缺少的部分。

為了讓家里的炊煙天天升起，母親每天都要打發(fā)我去地里去撿柴禾、上山砍柴，然后整齊地堆放在院子里。那時候“文化大革命”剛剛結(jié)束，山上光禿禿的，很難找到合適的樹當柴燒。由于糧食產(chǎn)量也不高，地里根本就沒多少玉米桿，即使有一些也不敢拿回家，因為被生產(chǎn)隊抓住是要受處罰的。因此每次我只能撿到夠當天燒的柴禾，母親也經(jīng)常會為做飯的柴禾犯愁。

在我家廚房被熏得烏黑的灶臺邊總是堆著一些木柴，但平時做飯是不會拿來燒的，因為這些木柴很珍貴，只有在蒸白面饅頭時才會燒兩根，而且燒完后的木炭還要立刻收集起來，放在一個不大的瓦罐里，但我并不知道這是用來做什么。還記得一年冬天，天氣很冷，我和幾個同學便偷偷地把瓦罐里的木炭拿出來，然后從家拿了兩個老玉米，大家躲在一個角落里一邊烤火一邊吃烤玉米，弄的滿臉烏黑，心里甭提有多高興了。母親從外面回來后發(fā)現(xiàn)她積攢一年的木炭竟然變成了一堆灰燼，頓時火冒三丈，把我好好教訓了一頓。后來聽母親說收集的那些木炭是為了給爺爺晚上取暖用的，當時我真后悔。直到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仍有一絲酸楚。

1978年，我上了高中。那時全國農(nóng)村都在搞改革，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正在農(nóng)村逐漸實行，各項農(nóng)村的配套改革也順利進行。自那以后，上好的木柴就找不到了，因為我的家鄉(xiāng)率先實行了集體林權(quán)制度改革，每戶都承包了一片山地來植樹造林，山上的樹就被保護起來了不讓砍了。不過我家的煙筒并沒有因此斷了炊煙，因為那年我家承包了好幾畝土地，一年的辛勤勞動換來了豐厚的回報。到了秋天，家里的玉米桿、高粱桿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從那時起，我又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農(nóng)閑時把田間地頭的秸稈用驢車拉回家去。

1981年我考上了大學，便離開了家鄉(xiāng)，只在節(jié)假日或農(nóng)忙的時候回家住上幾天。每次回家的路上都要翻過一個小山坳，在山坳的這邊老遠就看見陣陣青煙裊裊升起，此時心中的感覺是最好的?？墒且淮魏倩卮謇飼r，看到炊煙不僅變了顏色而且味道也不怎么好聞。進了家門發(fā)現(xiàn)原先堆放的柴禾被很大的一堆煤給代替了。“娘，咱家咋不燒柴禾了？”“燒柴禾太費勁，做個飯把人熱死了，這煤就是好，也耐燒，更方便?！蹦赣H很得意地回答。母親很快做好了飯，并招呼大家一起吃飯。從那以后我就不用往家里拉柴禾了，但我每次回到家中又多了一項倒煤渣的任務。有次我推著平車走在村里的路上，希望找到一個適合傾倒的地方，結(jié)果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位熱心的大嬸看到我一臉窘態(tài)，便對著我大聲說：“倒在村邊的河溝里吧。”后來我才知道村里沒有地方可以倒這些煤渣，大家就選擇河溝、道路兩旁作為傾倒煤渣的地方，時間一長，村里的小河溝竟讓煤渣給截流了，道路也被煤渣擠壓得只能通過一輛小汽車。也在那年冬天，村里很多人家都安裝了鍋爐，家里比以往暖和了許多，但天空似乎黯淡了許多。每次回家看到的不再是青煙裊裊，而是黑煙滾滾，再感受不到那恬靜和自然了，母親也開始抱怨說：“也不知道咋弄的，出門就一鼻子灰，喘氣都不舒服了?！睆哪且院笥捎诠ぷ髅ξ揖秃苌倩丶伊?，母親不愿意跟我到城里住，還是住在村里。

轉(zhuǎn)眼間我也步入了中年，時常會想起童年時的家鄉(xiāng)，想起那讓我曾備感幸福和溫馨的炊煙。那炊煙承載著兒時的幸福，飽含著母親的愛。今年我再次踏上了回家的旅途，希望再次看到家里的裊裊炊煙。一路的顛簸我終于回到了闊別很久的家鄉(xiāng)，這時的家鄉(xiāng)綠樹成蔭，道路寬闊整潔，小河邊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但這里早已沒有了炊煙。母親已經(jīng)垂垂老矣，再不能給我們做美味可口的飯菜了，但老人的身體比那幾年好多了。我問她現(xiàn)在村里做飯咋不冒煙了，她笑著說：“上面重視農(nóng)業(yè)，關(guān)心咱農(nóng)民，農(nóng)村光景好過多了，原先大伙兒做飯用柴禾，把樹都砍光了，山上光禿禿的不好看。后來用煤，想著方便，結(jié)果把天弄黑了，水弄臟了。現(xiàn)在好了，用電、用氣，又省錢又干凈。真好！”

母親為我做了一個總結(jié)，雖然話語簡單，但確實反映了我們農(nóng)村能源結(jié)構(gòu)的變化。這個變化不正反映出我們農(nóng)村改革開放30年的變化嗎？雖不見了炊煙，卻看到了農(nóng)民群眾的幸福生活；雖不見了炊煙,卻見到了父老鄉(xiāng)親的燦爛笑容……

（責編 衛(wèi)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