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鷹
【摘要】本文針對鎮(zhèn)江西津渡街昭關白塔的歷史文化淵源展開論述,側(cè)重分析了昭關白塔的造型特征,以及與同類梵式塔的比較結果。力求通過闡述明確昭關白塔在中國建筑史上非凡的造型價值,以及作為歷史文物不可估量的文化內(nèi)涵。
【關鍵詞】昭關白塔 西津渡 景教 梵式塔 過街塔
西津渡昭關石塔,位于江蘇鎮(zhèn)江的老城區(qū)西律渡街街口。西津渡街原為西津古渡渡口,是早自春秋戰(zhàn)國直至近一百年還昌盛繁榮的南北交通咽喉要津之地,商旅云集,高士雅會,其對于鎮(zhèn)江歷史的意義,我在另篇論文《鎮(zhèn)江西津渡街歷史文化的探源》中有鋪陳詳敘。這里我們重點分析昭關石塔的造型特色。
一、西津渡街昭關白塔的文化背景
元朝開國初始,江南正待全面平安之時,元當局便在此南北要津重地,營建完全不同于中原佛教性質(zhì)的藏傳佛教喇嘛塔,其原由一方面在于元成就帝業(yè)前所信奉的宗教除了草原薩滿教以外即為密宗藏傳佛教。這樣的白塔的營建無非是要將朝局宗教凌駕于民眾之上。另一方面,還在于其時元朝疆土已橫跨歐亞大陸大部分地區(qū),地域所至多宗教,多民族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傳播使得原本就在古代中國傳播開來的祆教,景教,猶太教和伊斯蘭教重新活躍起來。其中早在三國時期就傳入中原的祆教雖于唐武宗會昌(840年—845年)年間的滅佛運動被遏止,到宋元時得以恢復,而在元朝開國之初,影響面較大的是稱為“景教”的基督教東方教會聶斯托利派,該教派5世紀形成于東羅馬帝國,至431年舉行的以弗所(Ephese)宗教會議上被斥為異端,它與基督教最大的區(qū)別在于景教否認基督天主和圣母,并認為耶酥“……是當天主樂意時就附身的人,天主心情舒暢時這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在適當時候天主又要離開他……景教之所以取“景”字,是取耶酥基督的“世界之光”之意。猶太教在8世紀流行于敦煌,直到10世紀中葉,仍有猶太人在于闐生活,猶太教民進入中國內(nèi)地定居的最大集聚地,當屬宋代開封。元代有記載的猶太人居住地還有:北京,杭州、寧波、南京、揚州、泉州、寧夏等地。正是在這一時代背景下,元朝重臣中多有信奉基督教者,如元初鎮(zhèn)江府鎮(zhèn)守史馬薛思吉恩全家,甚至元世祖忽必然的母親也為篤信教民。起初他們在鎮(zhèn)江和江南各處建造基督教堂,但當?shù)孛癖娋梅罘鹱?,對外來宗教顯然未予接受。一時間民怨甚起,元朝當局便在此南北交通要沖之渡口,營建過街石塔時形制上采用了與中原佛教相近的藏傳佛教佛塔的形制,以吸引民眾融和當朝者的信仰和習俗,消除叛意,以平復民怨。
早在元朝定都大都北京時,朝廷即命著名的尼泊爾匠師阿尼哥·兒魯布(1244年—1306年)主持建造元大都大圣壽萬安寺。寺內(nèi)安造大白塔,寺與塔共建八年(1271年—1279年)尼泊爾工匠在營造時帶來一股畫像雕塑的藝術新風,即“梵式造像”。造像各部位的度量皆依據(jù)“尺寸經(jīng)”,有漢人工匠劉元,從其師苦學西天梵像畫風和營建梵式佛塔(噶當覺頓式塔)的建塔技藝,此次受命于朝廷在西津渡建昭關石塔者劉高,應為劉元的子侄輩。
劉高在建造西津渡石塔時,刻意融和中原文化于其中,以揚棄梵式佛塔的弊短,因北京大圣壽萬安寺白塔為覆缽直肩式,甚顯梵塔粗拙之風,劉高便命工匠將直肩式覆缽改為較圓鼓,弧形曲度更大的塔體,又在中部凸雕一圈線條,故而較大圣壽萬安寺白塔更具曲線美且加工精細適度,繁簡得當,更配合塔身上眾多雕刻紋飾,精美刻字,宗文和書法雕刻藝術充分融合,內(nèi)涵很是豐富。東西門額刻有“昭關”兩字,更使此塔引典于伍子胥昭關出逃的舊事,從而拉近了與中原歷史文化的距離,自然受到廣大民眾及儒雅人土的熱愛和欽仰。
二、西津渡街昭關白塔的營造特征
西津渡昭關白塔高8.635米,只是北京大圣壽萬安寺白塔的六分之一,但給人的美感,尤顯過之。原因在于石塔置于前后卷門之上,卷門下為過往街道,卷門十分高大,可行車馬、人轎,是古時繁忙的交通要道,也是前往古渡口的必經(jīng)之地,所以昭關石塔也稱為過街石塔。卷門由四根青條石支柱支架,方形青石蓋板組成。每根支柱則由七層青條石壘成,蓋板邊長3.9米,厚0.5米,在蓋板與支柱之交接處的支柱條石,伸出弧形托撐,類似于埡口的樣式?;⌒瓮袚蔚氖嫔巷椧栽萍y,近似精美的木托柱頭。此卷門的形制作法上也充分體現(xiàn)了以石材再現(xiàn)木材結構的材料工藝的模仿性。這樣的模仿性出現(xiàn)于歷朝歷代的建筑,鑄造、雕刻、手工藝裝飾樣式當中,具有一定的廣泛性。
過街云臺上部用五道寬800毫米的石板搭設,中間一道石板分為兩塊,中間騰空一個方井,方井之上用一調(diào)轉(zhuǎn)45°的方形石板蓋住,上望仰之,方井抹八角石縫,這樣的藻井做法,我曾在嘉裕關新城魏晉墓的中墓室覆缽頂部似曾相識。建造工匠的主旨應該是:中段石板在上部塔基的中空部位,并不承受塔重,因而予以略去,這樣既減輕自重,又通過力的傳遞把塔重的荷載向四周傳遞,同時還豐富了造型,呼應上方石塔的存在,更可成為塔基座的定位石,設計之匠心,巧思可見一斑。
東、西兩面支柱的第三、第四塊石條板,向南北伸延部分,被削砌成卷形,形成南北二卷門。東西卷門作長方形,用作過街的通道,高為3.4米,寬2.88米,南北卷門作六邊梯形高2.4米,寬2.82米,此種卷門和其上的蓋板,形成承受石塔的云臺,這種云臺與居庸關云臺的大門相似,云臺總高3.89米,云臺之上為石塔,而前后卷門以限定空間的方式,達到突出石塔的意境,對行人也起到導引與注目的效果,時空上強化觀者對石塔的感受。
云臺之上的石塔,宛如端坐蓮臺的孩童,靜溢安詳。石塔由兩重亞字形須彌座及塔身構成。石塔通高4.74米,底寬2.85米,形制大體與北京大圣壽萬安寺白塔相似,只是相比較為秀美,石塔塔身比下部卷門和蓋板形成的云臺僅僅高出0.85米,但是由于豎向構圖與向上收分的造型,使得觀者的觀察感官達到拔高的錯覺。而云臺本身則與兩側(cè)的建筑(觀音洞和救生會)緊貼不可分割,使橫向的延展性被無形中削弱,將豎向的比例關系放大至十分協(xié)調(diào)的效果。
昭關石塔塔身自上而下的結構,由寶瓶,傘蓋,相輪,四出軒式底基覆缽,基座(雕飾有蓮瓣紋)構成,其中基座,塔身,塔頂全用石分段雕成,式樣別致,特別是覆缽因更為圓鼓,弧形曲度更大,中部裝飾性凸雕一圈線條,比較其他同類型石塔則更顯其雋秀。
三、西津渡街昭關白塔的藝術特色和歷史價值
此種梵式塔(也稱噶當覺頓式塔)從北京大圣壽萬安寺開始,從年代上還應有敦煌莫高窟 465窟西壁所繪元代白塔在時間上早于昭關白塔,應為第二代,到西津渡昭關石塔則為第三代梵式塔,其間跨越了幾十年的演變狀況,也顯示了多元文化融和的發(fā)展趨勢。
另外,在云臺和石塔通體有眾多雕刻紋飾精美刻字,宗文與書法,雕刻和紋飾,多種藝術來源,內(nèi)蘊極為豐富。東西門額均有“昭關”刻字,石柱外側(cè)刻“當愿眾生,所共瞻仰”,南北兩面橫額上刻有大書梵文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兩則邊款分別刻有“法輪常轉(zhuǎn),佛日增輝”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等祈愿字幅,東西兩柱外側(cè)刻“當愿眾生,受天人供”塔柱內(nèi)側(cè)外面刻有“南天大方佛華嚴經(jīng)”我們知道,此應為《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是佛教華嚴宗專弘教觀,其內(nèi)容主要發(fā)揮輾轉(zhuǎn)一心,深入法界,無盡緣起的理論與普賢行愿的實踐相一致的大乘瑜珈思想,強調(diào)解脫的關鍵在于心上用功,而后十方成佛。此種刻字盡顯昭關石塔的宗教意義,而細觀雕飾刻文,豐富多彩,生動精妙。
石塔始建于元武宗時代,元武宗海山皇帝,命工匠劉高,仿京剎梵相形制建金山般若禪院的分院,竣工于元至大四年(1311年),明萬歷十年(1582)年重修塔基架,1959年,1980年相繼進行修整,修整時在石塔塔基處發(fā)現(xiàn)所藏文物。其中兩張錘線刻銅曼陀羅,一件為觀音菩薩曼陀羅,顯民眾祈福平安之愿,另一件為黃財神曼陀羅,表百姓生財致富之守望。兩件器物皆為梵式藝術風格,二像皆屬圓曼陀羅,造型極為罕見,為稀世之珍。
西津渡昭關石塔屬過街塔,其形制源于南印度,受印度南部本土佛教文化秣菟羅風格影響。元大都初建時,元世祖忽必烈即在北京建過多座此種樣式梵塔,后皆毀無,僅剩居庸關過街塔云臺殘存,此塔建于元正止二至六年(1342—1346)居庸關過街塔云臺之上原有三層石塔,皆不存僅余云臺至今。同樣形制的石塔,國內(nèi)還有廣西桂林仁壽塔,但晚于昭關白塔,而建于明洪武11年為三級過街塔,高13米,磚砌塔體。因此,西津渡昭關白塔應是我國現(xiàn)存較為完整,時代較早的過街塔,且是元代噶當覺頓式石塔的代表作品。是在選址、造型、工藝皆屬高水平的建筑典范,具有很高的營造觀賞價值和重要的科研價值。
再者昭關石塔的設計選址可謂別具匠心。如果此塔建于尋常巷陌,已經(jīng)難掩其風采而華彰,營造者卻更要選在鎮(zhèn)江西津渡這個古代最繁華通衢的最高點,還是古意盎然的街巷轉(zhuǎn)折處。兩邊漫接廟宇殿堂比鄰摩肩,過往客商旅人不經(jīng)此地而不得其見,到此地而非至轉(zhuǎn)角處而不覺有此莊嚴妙像而穿行于其下,猛然抬頭:云臺,石塔后映藍天白云,下有古道遠山,且是愈遠愈蒼翠,黛色漸遠,炊煙繚繞。左右廟堂殿閣如眾神夾拱,云臺威儀高敞,石塔挺拔俊秀,如無邪孩童端坐于蓮臺在天光之中,沐于祥云朵朵,讓人不禁愕然敬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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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鎮(zhèn)江高等??茖W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