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玉”境

楊　瑾

【摘 要】 “玉”在唐宋詩詞中的出現(xiàn)頻率極高，詩詞中隱含著深厚的玉文化內(nèi)涵。依靠這些詩詞能夠清晰把握唐宋時期中國玉文化發(fā)展的脈絡和唐宋時期的經(jīng)濟、政治、文化生活。

【關(guān)鍵詞】 唐詩宋詞；玉文化オ

唐宋的詩詞含概了唐宋時期政治、經(jīng)濟、文化以及士大夫階層和廣大市井社會的方方面面。雖然詩詞有很多藝術(shù)渲染和鋪陳夸張，但從一個側(cè)面還是足以反映出社會真實的存在。而“玉”在詩詞中的出現(xiàn)頻率極高，有專門描寫玉的詩詞，“瑤，珮，瓊”都是玉的別名；有用“玉”對美人才俊的形容：玉容、玉顏，玉骨，玉膚、玉樹臨風等等；也有對玉產(chǎn)地的記述和采玉、卜玉的詩句。詩詞中隱含著深厚的玉文化內(nèi)涵。同時，依靠這些詩詞能夠清晰把握唐宋時期中國玉文化發(fā)展的脈絡和唐宋時期的經(jīng)濟、政治、文化生活。

一、“玉”與玉產(chǎn)地

對于玉的界定《說文解字》釋“玉”為“石之美者”。宋應星《天工開物》卷18說：“凡玉入中國貴重者，盡出于闐”。除此以外，自古以來中國有不少地方亦出產(chǎn)美玉?！叭纭队碡暋份d梁州玉，《韓非子》載楚山（即荊山）之玉，淮南子載鐘山之玉，此外又有岷山之玉，藍田之玉、太行碧玉、會稽之玉、余姚之玉、南陽之玉……多不勝舉。”玉文化是中國文化的根髓，只有了解了玉文化，才能對整個中華文明進行更好的把握和理解。

李商隱《錦瑟》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杜甫的《九日藍田崔氏莊》謂：“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中提到的“藍田”和“玉山”都是指在長安縣東南三十里的藍田山，因產(chǎn)玉而得名。

李白有“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之詩句和李賀的“忽憶周天子，驅(qū)車上玉山。鳴馬芻辭鳳苑，赤驥最承恩”。劉禹錫“憶君初得昆山玉，同向揚州攜手行”，劉駕《昆山》“昔時玉為寶，昆山過不得”。所指皆為昆侖山。《穆天子傳》記載周穆王會見居住在瑤池的西王母，登昆侖山贊許“惟天下之良山，寶石之所在”，“天子取玉版三乘，玉服，于是載玉萬只也”。昆侖古之認為是最高的山，黃河發(fā)源地，群玉之山。所以張元干《賀新郎 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河亂注？”說明昆侖中流砥柱的作用。方干《題君山》中說“元是昆侖山頂石，海風吹落洞庭湖”，借以形容世上罕有的珍奇。李賀《李憑箜篌引》用“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來形容聲音如玉碎山崩之驚心動魄。由詩詞可見一斑，和闐玉和藍田玉在唐代應當是享譽盛名。歷史文獻記載也能夠證明這點。玄奘《大唐西域記》曾記載瞿薩旦那（和田）產(chǎn)“白玉”。貞觀六年（632）于闐國“遣使獻玉帶”。五代時期玉器貿(mào)易更加興旺，宋代時使用和田玉的規(guī)模遠遠超過了唐代。據(jù)《宋史》和《宋會要輯稿?蕃夷四》的記載，西域經(jīng)常向宋貢玉。

二、“玉”與“玉門關(guān)”

玉門關(guān)得名至今有兩種解釋：一種是來自英籍學者斯坦因所說因和闐玉輸入中原而得名。玉門關(guān)之得名始于和闐的美玉，和闐玉自古至今是塔里木盆地輸入中國的一宗重要貨品［1］；另一種是李正宇、李樹若提出的“玉門”最早的古義為“玉飾之門”，即“邊關(guān)”，亦即“國門”，新的引申義曰“君門”。《周易》“乾卦”為“西北之卦”，言其卦象又有“為玉為金”之說，“金性堅剛，玉質(zhì)溫潤”，內(nèi)含仁德，外施潤澤。故有玉門關(guān)之稱。

唐宋詩詞中，玉門關(guān)成為邊疆的泛指，其中流露的多是對遠征故人的思念和征戰(zhàn)在外的思鄉(xiāng)之情。從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钡搅送鯗o之的“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笨梢娺@條溝通西域和中原的經(jīng)濟要道幾經(jīng)戰(zhàn)火硝煙，已經(jīng)開始走向衰落，唐朝盛世已漸漸沒落?！蹲右箙歉?秋歌》中說“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guān)情！何時平胡虜？良人罷遠征！”體現(xiàn)了百姓厭戰(zhàn)的情緒。家人對將士的思念化作家書千里迢迢“寄到玉關(guān)應萬里，戍人猶在玉關(guān)西?！睉?zhàn)爭局勢卻始終是“歲歲金河復玉關(guān)，朝朝馬策與刀環(huán)”?？梢姰敃r戰(zhàn)爭持續(xù)時間長，征戰(zhàn)頻繁，百姓生活受到嚴重影響。因此，西域作為溝通中原和東方商貿(mào)的經(jīng)濟紐帶和守衛(wèi)中原的邊疆防線成為兵家必爭之地。所以對玉門關(guān)的堅守，對中原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這條“玉石之路”的關(guān)隘見證了西域和中原政治、經(jīng)貿(mào)、文化交流的全過程。

三、“玉”與美人

玉在中國人的審美觀中代表了美麗潔白，珍貴難得。用玉來形容美人的詩詞不勝枚舉。古人情有獨鐘用“玉”來描寫美人，“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有玉人憐我，為簪黃菊”、“馬嵬坡下泥土里，不見玉顏空死處”、“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玉容安知否？香箋共錦字，兩處悠悠”、“翠葉吹涼，玉容銷酒，更灑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美麗潔白的女子亦或風流俊美的才郎，皆用“玉”來形容。尤其是面容的清秀俊朗用“玉”來形容實在是貼切而令人遐想。這應該是一種玉文化在審美中的具體體現(xiàn)。玉的美在中華民族的心理上占據(jù)著不可替代的位置。

四、“玉”與禮儀

《周禮》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六器亦稱“六瑞”，即玉璧、玉琮、玉圭、玉璋、玉琥、玉璜。既而又對用玉進行了嚴格的規(guī)定，分了尊卑、定了等級秩序。如《禮記?玉藻》說“天子佩白玉、公侯佩山玄玉、大夫佩水蒼玉、世子佩瑜玉”。自古中國人重視“禮”。禮是法度，是法律，是尊嚴，是用禮樂的形式將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的關(guān)系嚴格固定下來。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尊卑高下也用禮樂制度的形式固定下來。即便是小到服飾器用，一旦僭越，便構(gòu)成非法。能夠佩玉，必是上流社會的象征和標志，玉器形制具有濃厚的意識形態(tài)導向。玉冠、玉杖、玉璽是具有至高無上皇權(quán)的象征，玉琮和玉璧，既是具有濃厚宗教性質(zhì)的禮器又代表了統(tǒng)治階級的特權(quán)?！队位录o聞》卷五記載宋代“國朝禮器及乘輿服飾多是于闐玉?！?/p>

李商隱《隋宮》“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玉璽，用玉而非金，作為傳國之寶，自秦朝以來作為王權(quán)的象征，一直沿襲到清代。

古代男子佩玉多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又融入了儒家的道德觀。森嚴的等級制度之下，佩玉成為一種最為容易識別的身份標志。杜甫《哀王孫》“腰下寶玦青珊瑚，可憐王孫泣路隅！”、王維《酬郭給事》“晨搖玉珮趨金殿，夕奉天書拜瑣闈”中可見官員執(zhí)玉佩上朝。高適《別韋參軍》“白璧皆言賜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王維《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到鳳池頭”、王勃《滕王閣詩》“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除了《哀王孫》中指出人物皇族身份，其他詩中未直接指明身份的人物其實都從禮法上體現(xiàn)出來了。這里的玦、珮、白璧代表著權(quán)貴，代表著上層社會，詩詞中用玉來修飾和渲染的器物人品必定是清高而持重。

韓愈《謁衡岳廟遂宿岳寺題門樓》中“手持杯珓導我擲，云此最吉馀難同”的詩句中“杯珓”是指用玉雕制，用以占卜吉兇之物。關(guān)于用玉占卜吉兇由來以久?？梢宰匪莸郊坠俏闹嘘P(guān)于“取玉”、“征玉”之卜辭所表現(xiàn)出的玉在國家政治中的重大作用；此之謂“以玉事神”，蓋因玉是事神之物中之神圣者，最能代表神靈之形象。玉在人們的心目中衍變?yōu)闊o所不能的通天圣物。玉能夠向鬼神世界表達人間的意愿。唐宋之際，人們?nèi)匀徊捎眠@種方式進行占卜，可見這一傳統(tǒng)得到沿用和繼承。

五、“玉”與“金”

最為有特色的是金玉的關(guān)系在唐詩宋詞中的完美體現(xiàn)。金玉同時出現(xiàn)的詩句近三十首，與中國古代文化密不可分?！吨芤?說卦》云：“《乾》為天…為父，為玉，為金”，“乾”，為天，是太陽，所以佩玉是陽氣旺盛元氣充沛的象征?！豆茏印费裕骸跋韧跻灾橛駷樯蠋?，黃金為中幣，刀布為下幣”。即“黃金有價，玉無價”。而無論是玉還是金都代表了珍貴而持重的價值，因此也可以演化為貴族階層和上流社會。而金玉配合以詩詞的押韻，處處體現(xiàn)了金玉的貴氣和奢華，成為唐宋詩詞一大特色。

金玉在唐宋詩詞中同時出現(xiàn)的主要原因：

1、金玉都有其經(jīng)濟價值，玉貴金輕，確是一種中國文化特色。玉最開始為祭天的禮器和通神的陪葬品，隨后成為進貢的寶物和商業(yè)買賣的貨品，最原始歸因于它的稀有和耐用適合作為財富的象征。

2、金玉同樣有它的政治價值，《新唐書?輿服志》中記載了“以紫為三品之服，金玉帶挎十三；緋為四品之服，金玉帶挎十一；淺緋為五品之服，金帶挎十……”說明金玉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也就是這樣靠禮制把統(tǒng)治階級和被統(tǒng)治階級分明的分裂開來，并作為維護統(tǒng)治的手段之一。

3、金玉還有其道德賦予、宗教禮儀功能，這些都對中國文明有著深遠的影響。所謂“君子比德于玉，君子佩玉”，儒家的道德觀念認為玉有十一德、九德、五德等學說?！抖Y記?聘儀》中記載了孔子的玉十一德之說；玉成為仁、智、義、禮、樂、忠、信、天、地，德，道等社會道德的象征。在宗教方面，用玉制造禮儀祭祀之器，并制定了嚴格的規(guī)定。

金玉結(jié)緣，令詩詞文學生輝添彩。在研究上，還有待深入。

總之，玉的美對中華民族來說已成為一種共識，玉文化不僅影響著文學領(lǐng)域而且滲透到生活的各個方面，從倫理到經(jīng)濟，從政治到軍事，玉文化與中華民族的文明發(fā)展息息相關(guān)。在政治方面，玉作為權(quán)力的象征，是身份的標記、財富的體現(xiàn)。國家之寶，皇室之珍，連城之璧，皇帝之璽，都離不開玉。同時玉又是友誼、和平的象征物。幾千年來，玉聯(lián)結(jié)了各地區(qū)、民族的友誼。在中國語言文字中，玉成為美的同義語。玉還被蒙上了各種迷信色彩，佩玉以求辟邪除兇，食玉以求長生不死，服玉衣以求尸體不朽?？傊?，人們以玉為美、以玉為榮、以玉為貴，玉成為人們習俗生活的一部分，詩詞中體現(xiàn)了玉器的地位和玉文化在唐宋盛世的發(fā)展脈絡，有待繼續(xù)研究。

【參考文獻】

［1］ 唐詩三百首詳析.喻守真編注.中華書局，1982.

［2］ 唐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5.

［3］ 宋詞三百首釋注.編著郭勤.四川大學出版社，1997.

［4］ 宋詞選.胡云翼選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5］ 和田春秋.李吟屏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

［6］ 玉門關(guān)名義新探——金關(guān)、玉門二名互匹說.李正宇、李樹若.敦煌學輯刊，2005.1（總第47期）.

ァ咀髡嘸蚪欏開

楊瑾，南京師范大學社會發(fā)展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