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夢怡
兩只老虎,一個居住在城市,一個居住在山林,然而他們都厭倦了自己的環(huán)境且喪失了自己的本性,從而便有了下面的故事:
我只是一只老虎。
我在咆哮,我看到籠子外面的人沖著我指指點點,像是在看一個滑稽的小丑。我知道,他們喜歡聽我咆哮。如果他們明白了這是一種絕望呢?我不會笑,否則我一定會嘲諷自己。不,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是想念,可我不喜歡想念的滋味兒,我是一只老虎。
我在奔跑,不清楚已經(jīng)跑了多久,只是覺得腿像灌了鉛一般的累,再也挪不動一步。于是我睡下了,我真想就這么安靜地睡去,永遠(yuǎn)不要再醒來??上也皇切?,我不會冬眠。四周的綠色牢牢地扎在我的腦海里。他們帶著濃濃的青草兒味,那是森林的味道,那也是我曾經(jīng)向往的味道,我是一只老虎。
如果不是那一天,如果不是我一時的激動,我就不會被那個該死的老頭欺騙,拉開那扇插了鎖的鐵門,走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域,被一群完全陌生的人類擺布。每天嗅著用文火燉過的肉,從太陽爬上山頭,直到日頭滑下西天。我應(yīng)該馳騁在森林深處,過著現(xiàn)實又刺激的生活。
如果不是那一天,如果不是我一時的好奇,我一定會趕走那個背著一雙雪白翅膀的“長胡子”。再看一眼天天呼喚我的藍(lán)眼睛飼養(yǎng)員Tom。是我的愚蠢讓我出了安全的籠子,走到了只在夢中出現(xiàn)過的綠色里。我厭倦了每天定時的追逐,餓著肚子欣賞所謂的霞光。我應(yīng)該悄悄地躲到Tom背后,嚇一嚇為我整日操勞的他。
可是,那個像鷹一樣飛舞在空中的老頭兒是多么慈祥,他有著一頭銀白的長發(fā),還有一對發(fā)亮的白翼。那平靜的面孔,我認(rèn)識,是人類充滿誘惑的臉。你愿意去動物園嗎?他說。不,應(yīng)該說是發(fā)出像老虎般的轟鳴。我可以幫你,我可以幫你……
可是,那個如同雪花飄落的“長胡子”是多么和藹,他有著一把老人特有的胡子,他的眼睛,和Tom的一模一樣,瓦藍(lán)瓦藍(lán)的,湖水一樣和氣。更稀奇的是,他竟然有一對純白的翅膀。你喜歡森林嗎?他問。不,應(yīng)該是發(fā)出似老虎般的吶喊。我可以幫助你,我可以幫助你……
籠子,一個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人造物。它卻能靜靜地把我圍住,我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被拴在其中。文火燉過的肉,開始散發(fā)出腐臭的味道。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一滴玻璃球似的淚,離開我漆黑的眼珠,滾過我黃黑相間的皮毛。月光穩(wěn)穩(wěn)地掛在天上,放射出溫柔的光。
森林,寂靜又有些嚇人。不時從樹叢中飛出的白鳥,映著我落寞的身影。我的影子越拉越長,嵌在泥濘的地面上。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一片枯黃的葉,被我的尾巴掃起,滑過我松松散散的爪子。月光斜斜地睡在蒼穹,放射出黃暈的光。
在我第九百九十九次咆哮后,那個身著潔白衣服的老頭出現(xiàn)了,他帶著令人安心的笑。我想回家,我說。我不再兇狠了。我想起了那晚的淚以及越來越臭的腐肉。是嗎?他答道。不開心嗎?他那雙潔白的翅友善地?fù)]著。那就回家吧!
在我第九百九十九次奔跑后,那個披著純色斗篷的“長胡子”出現(xiàn)了,他帶著讓人平靜的眼神。我想回家,我說。我不再是小丑了。我想起了那夜的枯葉和發(fā)黃的爪子。是嗎?他答道。不開心嗎?他那對藍(lán)色的眼睛輕輕地眨著。那就回家吧!
我不再兇狠了,我的性格變得圓滑高貴。
我不再是個小丑了,我的心情變得快樂開朗。
只有在靜默之時我還會咆哮,內(nèi)容,誰也無從知曉。不過,幫助過我的老頭兒,他也許會知道……
只有在無人之時,我還會奔跑,節(jié)奏,誰也無從知曉,不過,幫助過我的“長胡子”,他也許會知道……
上帝慢慢放下文火煮過的茶,微笑著用手梳理長長的白發(fā)。這時,他聽到了兩個聲音:謝謝。
我只是一只老虎。
后記:
兩只老虎都曾忘記了他們的本性:百獸之王。仁慈的上帝用互換位置的方式幫助他們,讓他們重拾信心,找回力量。人類,不就是自己的上帝嗎?因為,我們深知,文火熬過的人生,才會散發(fā)出更純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