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劍
“您分娩時有什么心理活動?”
“我希望我的孩子一定要健康,一定!”
“您最緊張的是哪一刻?”
“醫(yī)生將孩子抱去檢查身體狀況的時候。”
一位母親和一位記者侃侃而談,字字句句發(fā)自肺腑更交纏著赤裸裸的濃情和愛意,微苦的笑顏里時含淚水,訴說著身為人母的神圣與莊嚴。在生命孕育的每個日子里,準媽媽們盼望著,盼望著,那是怎樣的望眼欲穿,又百味雜陳??!憧憬著幸福著也不乏憂懼著,因為命運總是喜歡上演戲劇性的一幕,于是她們不敢有更多的設(shè)想,在這兩個人的生命戰(zhàn)場上,健康是唯一的“奢求”。
那時,我的母親也是這樣一位只“奢求”健康的母親,然而我的到來無疑又給這個家?guī)砹顺林氐呢摀驗槟赣H即將下崗,但她義無返顧,辛苦的生活因為有著對生命的憧憬而飽含微苦的甜蜜。
普通人家,粗茶淡飯,母親的無言的愛慢慢滋潤著尋常的歲月,含蓄而溫馨,如深谷幽蘭的馨香般若有似無的甜蜜。母愛無邊,而母親又是最易滿足的,每每恬淡的閑暇時光,母親總喜歡用記憶串起我的成長足跡,抖落滿心的歡喜與幸福,有時它是一杯水的重量,那是她生病時我遞去的一杯水;有時它是一張紙的厚度,那是一張在幼兒園獲獎的圖畫;有時它是一級臺階的高度,那是我幼時才藝表演的舞臺;有時它是幾十米的距離,那是我無數(shù)次跌倒后又站立著的陋巷;有時……
總有幾多生活的瑣碎讓她津津樂道,總有幾許稚嫩的柔情讓她淚光點點,母親滿足了,滿足在因記憶而漾起的甜甜的溫暖中。然而生活不總行走在甜蜜里。哲人說:生命的本質(zhì)是痛苦。是??!苦難讓母愛更加深刻,更讓人收獲真實與震撼。
初二時,我的甲狀腺長了一個塊狀物,我盲目地在網(wǎng)絡(luò)上搜索著,盡是些讓人膽寒的病癥名稱。那段日子,我總無端地將悲劇電影的結(jié)局和現(xiàn)實相嫁接,生活變得恍恍惚惚。我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在苦悶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念著那些關(guān)心我的同學、老師、親人,當我念到母親的時候,奇跡般有了一種平和與溫暖,有了仿佛剛出生時將全身心交付給母親溫厚的雙手而獲得的安寧。
“媽!”我?guī)е耷?,“會不會醫(yī)不好??!”我再也抑制不住淚水。
“不會的,媽陪著你去檢查,別瞎猜了。”母親的聲音很堅定卻又有些顫抖。
做檢查的前一夜,恐懼讓我時而輾轉(zhuǎn)反側(cè)時而呆呆坐起,時間似乎加快了腳步,但我真想永遠都不要到明天,像是一個案犯不期望宣判的那一天。這時門微微地敞開了,柔和的燈光落在我的被上,母親的面龐貼在門縫里,我微微地睜開雙眼,望見了母親焦灼的眼神,望見了母親紅紅的眼角和臉上的淚痕。母親望了許久,像是要一直望下去,直到父親來到身后才緩緩帶上門。那一刻我感到生命亦輕亦重:輕,因為有母親的分擔與守望;重,因為生命不僅屬于自己。我感到內(nèi)心通透了,無論上帝有怎樣的宣判,我都能從容淡定。
當結(jié)果宣告這是虛驚一場,當我和母親再次對坐在天天光顧的面館,我突然感到生命的鮮活與清新,生活的快樂與幸福。家,因為有母親的守望,而使回家有了意義。我展開笑顏:“媽,我們回家!”
母親與孩子,因為血緣,因為愛而有著永恒的聯(lián)系,我想:孩子是風箏,母親是放風箏的人。風大時,母親不愿成為累贅,拼命跟著跑,嘴角還洋溢著欣慰的微笑;風小時,母親不愿孩子墜落,拼命拽著跑,臉上淌著悲憫的河流。
而今起風了,風大了,放風箏的人再也跑不動了,風箏斷了線。但請不要飛離母親的視線,因為守望著高飛的你就是她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