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８顆痛

陳理瑜

早上起床的時候?qū)χR子，最后一顆乳牙掉了下來，“好痛——”鏡子里的人皺起眉毛，仿佛其余27顆牙齒也開始隱隱作痛。這時候，我想起了你。

今天是我的十六歲生日，過了這一天，我就要成為法定年齡上的大人了，可是就在今天早上，我依然是一個不乖的孩子，這讓我好悲傷。

十六年，一百九十二月，六十四季。雁群十六次遷徙后，我的夢想才開始拼湊起來，生命的紋路才開始顯現(xiàn)。

昨天，作為一個任性的孩子，我出走了。我一邊跑，一邊哭，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留下你在背后歇斯底里的呼喊，每一聲都聲嘶力竭?？墒呛芷婀?，聽到你的呼喊，心中莫名其妙多了一種甩掉你的快感。

我繼續(xù)向前跑著，被天空中棉花糖般的云朵簇?fù)碇?，思想不斷制造泡沫。路旁的景色像黑白片一樣閃過，公交車停停開開，站臺上的文字換了又換，泡沫一個個碎掉之后，終于目光鎖定一行文字：流浪去遠(yuǎn)方。

這時候，遠(yuǎn)方在召喚我了，乘上一匹等待幸福的車馬吧。我對自己說，我要去尋找遠(yuǎn)方的自己。

沿途我曾看見過一位母親牽著蹣跚學(xué)步的孩子，孩子稚氣的臉讓我想到兒時學(xué)琴時那個認(rèn)真的自己；曾經(jīng)路過一家面館，香噴噴的氣息飄進(jìn)鼻子，可是我一撇腦袋，“我不餓”，我對自己說，“遠(yuǎn)方的青稞地……”遠(yuǎn)方有海子在召喚我，塞維麗亞的小巷在召喚我，唐璜、費(fèi)加羅和卡門在召喚我，繼續(xù)向前進(jìn)發(fā)吧。

時間成了太陽的坐標(biāo)，我彳亍在巨大的香樟樹下，驚異于它們的美麗，如同碎汞般散落一地的憂傷。太陽從東樓拐著腳蹦到西樓，漸行漸遠(yuǎn)，我游離了，躊躇得像個迷路的孩子。所羅門，你在哪里？為什么不為我開啟？

億萬個輝煌的太陽，都被黑暗所吞噬了。查海生在《夜色》中這樣寫道：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難：流浪、愛情、生存/我有三種幸福：詩歌、王位、太陽。

原來流浪不過是流浪者的悲哀罷了。

終于，我躲在旮旯里哭了，蜷縮得像一只迷路的小貓。饑餓像野獸一樣向我襲來，我開始想你，想白天的事情。

就在早上，我還鬧著要獨(dú)立，不吃你燒的東西，跑了出來?？墒乾F(xiàn)在想起來，覺得真是自己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天空中的星星眨著明亮的眼睛，我一邊跑，一邊哭，我想起早上你呼喊我的聲音，那么悲傷，仿佛你把我丟了?？墒乾F(xiàn)在，我想你了，再也不想離開你，更不會鬧著要獨(dú)立。我沿著來時的路，摸索著小步前進(jìn)，這時，我才感覺到?jīng)]有你的孤單。路邊的餐飲店里飄出了排骨的香味，這時候我才想起今天竟然還是我的生日？唉，這一切都不屬于我了，我想這將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糟糕的一個生日了。鮮花店里放著周杰倫的《聽媽媽的話》：

聽媽媽的話

別讓她受傷

想快快長大

才能保護(h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