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玲
似是無故地想起了席慕蓉的《鄉(xiāng)愁》:
故鄉(xiāng)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
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
很喜歡“清遠”二字,寧謐,娓娓道來,宛如祖母懷中聽著的神話故事。忽然想起,童年的意境不也是這樣嗎?
一
灰暗的小瓦房是我家的廚房。巨大的灶頭,黑得很莊嚴的鍋子,不平的泥石地。我忘不了那地,一個墩兒一個墩兒的,低下頭,伸出小拇指在地上摳泥土,一下一下的,指頭成了黑色,泥土和飯粒的氣味混在一起。門口有口大水缸,我不知道為什么總忘不了那口缸里晃蕩蕩的我,小小的身子,慢慢地遠了,遠了,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高樓。我從哪里尋得到它的影子?黑色的,有著泥土厚重情懷的瓦屋的影子?這一切,和夢又有什么區(qū)別?但我知道,泥土——這厚重的靈魂,沉睡在地基下,守著一切記憶。
二
我記事很晚,仿佛一生下來就有四五歲了。鄰居說這小丫頭瞧著挺有靈氣的,倒不是因為能說,反而是因為不大說話,總一個人發(fā)呆??磥沓聊菚豢醋黝V堑摹?/p>
門前有大片的油菜田。綠色的風(fēng)吹過金色的菜花,那田地宛如流動的金沙,閃閃發(fā)光。花也會發(fā)光的,把蝶子都照成了黃色,把我和妹妹的臉也照成了黃色。我們坐在田埂上數(shù)著金色的浪花,腳下是沉默的土地。到我上了初中閱讀《飄》時,讀到如血的夕陽照射著田野,昏黃混濁,思嘉穿著破爛,放下菜籃,靜靜地伏在那緘默的土地上,秀美的臉貼著土地,發(fā)絲微拂,這情節(jié)讓我久久地處在深沉的震撼中。
而這成片的油菜花,仿佛在風(fēng)吹拂下恣意翻飛卻又好像渾然不動,這顏色有著太陽的光芒,花的溫柔。千百年前,油菜花便已這樣一年年燦爛著了吧?這溫和的土地,爛漫陽光下沐浴著的人類,就這樣鑿刻進了地球的骨髓。
三
我相信,每一只螢火蟲都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故事。只有故事的美麗與迷蒙,才能放射出這似乎不是人間的光芒。
坐在爸爸的車里,我又一次問起:“今年,怎么還不見螢火蟲呢?”爸爸總會回答:“時間還沒到呢?!比欢欢?,我又度過了一個沒有螢火蟲的夏天。車燈照射下的小蟲,居然也反射出了光。不,螢火蟲的光是屬于自然的。
記憶中的夜晚,天空墨藍。天上的是星星,地上的是螢火蟲。流螢漫天飛舞,星星凝然不動。想那些星星哪有螢火蟲的恣意,縱有不滅的光芒,也少了份追求與企盼。蟲兒們卻只敢在池塘上飛,生怕夢境被人打碎,卻也映得池塘星星點點。我還是忍不住撲住一只,卻沒光透出指縫來,只是感覺到有只小蟲在酥酥癢癢地動;這不容褻瀆的小東西,飛在天上美得像夢像詩,但無論你如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它都會蛻化為一只小蟲,黃黃的,泥土的顏色。展開手,飛吧,夜空才是你的歸宿。
你只屬于夢,只屬于你自己,帶著你美得發(fā)光的故事,漫天逐舞。
我常想,生命在這世上多么脆弱,又多么美好啊。這土地之上的一切,都值得去珍惜。偶爾有失魂落魄,不知歸屬的惶恐,面對著這天,這地,這泥土,這忘記,一切都會輕輕舒展開來,猶如一只蝴蝶,斜斜掠過心頭。
(指導(dǎo)教師:顧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