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啰嗦”文趣賞

李弗不

“啰嗦”是個貶義詞，“啰嗦”之話不好聽，“啰嗦”之文一般也遭人不屑，但也有“啰嗦”而絕妙的好例子。文學(xué)史上有很多的真真假假的“啰嗦”詩文，就讓我們來略賞幾例吧。

明初，有一個考生進(jìn)京趕考，因離家匆忙，沒有來得及把家事交代清楚，他一到京城，就趕快給家中的妻子寫了一封信。

吾妻：

此次南來，南京城新建城樓一個，城樓四角掛鈴鐺，風(fēng)吹鈴鐺，叮叮當(dāng)當(dāng)，與我們家門樓大不一樣。

此次南來，歸期未定，不在初一，就在初二，不在初二，就在初三，不在初三就在初四，不在初四……不在二十七，就在二十八，不在二十八，就在二十九。為什么不寫三十，本月是小月故也。

此次南來，忘卻一事，床下有棉鞋一雙，倘遇晴天，拿出來曬曬，拍拍打打，打打拍拍，以備天寒之用。

此次南來，如若考中，吾妻改為夫人，大小子改為大公子，二小子改為二公子，三小子改為三公子，余此類推。

此次南來，如若考不中，吾妻仍為吾妻，大小子仍為大小子，二小子仍為二小子，三小子仍為三小子，余此類推。

此次南來，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二小妹容貌尚好，對面張三大有不良之意，要囑咐二小妹少在門口站望，千千萬萬，萬萬千千。因為時間關(guān)系，不寫草頭大“萬”，故以“方”字去一點代之?！按迸c“伐”不同，有有撇與無撇之分……

這真是一封啰嗦至極的家書。全文無一句要緊話，全都是芝麻綠豆大的屁事，是可說可不說的。即使要說，濃縮一下，也可簡單只說四句：見到一個和咱家大不一樣的門樓，歸期未定，床下有雙棉鞋未曬，囑二小妹防張三不良意?？蛇@位考生卻啰啰嗦嗦一大堆，足見其腐臭和俗氣，腹空草莽一個，這樣的人還進(jìn)京趕考，能考中么？除非是主考官打了瞌睡或與此考生一樣，草包一個。此啰嗦文真是夸張到了極點，讀之能得一樂。

詠蓮

水宮仙子玉環(huán)滑,蓬籽幻成君子花。

湖目蓬瓤浮玉蛹，凌波仙子奏蓮笳。

這是一首號稱天下第一啰嗦的詩歌。詩中反反復(fù)復(fù)說的就是一物：蓮（荷花）。我們知道，“蓮子”除了叫“湖目、玉蛹”外，還叫“蓬籽、蓬蓬瓤”；“荷花”也叫“君子花、凌波仙子、水宮仙子、玉環(huán)、水靈芝”等，“蓮藕”則有“玉玲瓏、玉臂龍”等的別名。上首詩則全都是利用蓮（荷花）的別稱或別名重復(fù)羅列而成的，可謂是啰嗦啰嗦，真啰嗦！

詠和尚

一個孤僧獨自歸，關(guān)門閉戶掩柴扉。

半夜三更子時分，杜鵑謝豹子規(guī)啼。

初讀該詩，似乎也覺得“啰嗦”。你看，詩中“孤”與“獨”重復(fù)，“關(guān)”、“閉”、“掩”也重復(fù)；“半夜”、“三更”、“子時”屬同一時刻，重復(fù)，“杜鵑”、“謝豹”、“子規(guī)”系同一鳥類的正別名，重復(fù)。但仔細(xì)琢磨琢磨，這種重復(fù)“啰嗦”有著一種絕妙的表達(dá)效果：它把這個和尚的孤獨感，孤獨的內(nèi)心世界，刻畫得惟妙惟肖，淋漓盡致。這是一首看似“啰嗦”，其實并非“啰嗦”的好詩。

詠老儒

秀才學(xué)伯是生員，好睡貪鼾只愛眼。

淺陋荒疏無學(xué)術(shù)，龍鐘衰朽駐高年。

同樣，這也是一首看似“啰嗦”，其實并非真“啰嗦”的好詩。四句詩，都是重復(fù)疊加而成：“秀才”、“學(xué)伯”、“生員”是同一概念，“好睡”、“貪鼾”、“愛眼”是同一概念，“淺陋”、“荒疏”、“無學(xué)術(shù)”是同一概念，“龍鐘”、“衰朽”、“高年”是同一概念。聰明的作者，正是通過這種高度“重復(fù)啰嗦”的疊加，把一個腐朽的老儒形象刻畫出來了。

敷衍詩

兄弟在下敝人我，臺兄先生老大哥。

聽你之言頗在理，可是我們不敢說。

雖然可能沒有問，難保絕對沒有錯。

如此這樣似乎對，的確好像差不多。

大概或者也許有，不過恐怕再琢磨。

所以本人總以為，到底還是沒把握。

等待上頭有指示，再請大家來斟酌。

此事還是以后談，不知諸君意如何。

這是某報刊載的一首《敷衍詩》，整首詩是諷刺那些所謂的“公仆”的。某些仁兄做慣了人民的“公仆”，自以為了不起，平時里總是洋洋得意，趾高氣揚(yáng)，一副十足的神氣貌，官腔詞調(diào)，可怕的是肚里空空，沒有幾滴墨水，還要硬充文雅，結(jié)果適得其反，言語啰嗦不堪。工作懶散、敷衍，辦事拖拖拉拉，怕?lián)?zé)任不說，還有著一副十足的奴顏媚骨相。我以為，給此類人畫像，非這首“啰嗦”詩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