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綻放的花朵

崔立秋

多年以前，我曾經(jīng)被一張一個外國小孩坐在已成廢墟的家園上讀書的照片深深打動；今天，一個更令人震撼的鏡頭發(fā)生在身邊的土地上：在汶川地震中，一個被壓在廢墟下的小女孩打著手電還在讀書。她說：“下面一片漆黑，我怕。我又冷又餓，只能靠看書緩解心中的害怕！”在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降臨的時候，當(dāng)人的生命懸于一線的時候，恐懼和驚駭是人的本能反應(yīng)，而小女孩卻能夠在這樣一種生死未卜的人生困境中靜下心來讀書，面對這樣的鏡頭，誰的心靈能不被深深震撼？誰能不為書本的力量所驚嘆？是的，這就是書本的力量，這就是文學(xué)的力量。

一次，有位記者問作家史鐵生：“你對自己的病持什么態(tài)度？”已經(jīng)在輪椅上度過了二十多年、每隔幾天都要去醫(yī)院做透析的史鐵生回答了兩個字：“敬重?！泵鎸Щ蟛唤獾挠浾撸疯F生解釋說：“這絕不是說我多喜歡它，但是應(yīng)該說什么呢？討厭它嗎？恨它嗎？求求它快滾蛋？一點用也沒有，除了自討沒趣，就是自尋煩惱。但你要是敬重它，把它看作一個強大的對手，是命運對你的錘煉，就像是個九段高手點名要跟你下一盤棋，這雖然有點無可奈何的味道，但你卻能從中獲益，你很可能就從中增添了智慧，比如說，逼著你把生命中的意義都看得明白?！?/p>

史鐵生是一個智者，也是生活的強者，接連降臨的災(zāi)難不僅沒有打垮他，反而逼迫他看清了生命的本質(zhì)：“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zāi)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笔疯F生對待苦難的態(tài)度，使他所經(jīng)歷的苦難成為一種財富，又增長了他的智慧。

哲學(xué)家周國平的女兒妞妞，出生不久便被診斷患有絕癥，注定夭折。周國平是一個哲學(xué)家，更是一個父親，一個愛他的孩子勝過一切哲學(xué)的父親。在災(zāi)難面前，周國平選擇了勇敢的面對，他用含淚的微笑記錄下女兒的成長。雖然妞妞只活到一歲半，但是周國平卻寫出了一本真正屬于女兒的書《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

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發(fā)生著災(zāi)難。可是，通常的情況是，當(dāng)災(zāi)難沒有落到自己頭上時，作為旁觀者，我們往往不敢設(shè)想這災(zāi)難落在自己頭上怎么辦。然而，事實上，一旦這種情形發(fā)生，你就必須承受，往往也就能夠承受。正如周國平說的那樣：“凡是人間的災(zāi)難，無論落到誰頭上，誰都得受著，而且都受得了。”為什么呢？因為最低限度，生命本能會迫使你正視和迎戰(zhàn)災(zāi)難，不讓自己被災(zāi)難打敗，就像海明威在《老人與?！分兴茉斓哪莻€“可以被打倒但是絕不可以被打敗”的老人一樣。

朋友，你是否想過，為什么人類的承受力如此之大呢？災(zāi)難中的人之所以能夠活下來，是因為他們內(nèi)心充滿了生的渴望，是因為他們熱愛生命。

還記得美國作家杰克·倫敦在《熱愛生命》中寫到的那個淘金者吧，還記得那段精彩的人與狼之間的生命搏斗吧：“病人一路爬著，病狼一路跛行著，兩個生靈就這樣在荒原里拖著垂死的軀殼，相互獵取著對方的生命……”靠著頑強的求生欲望，淘金者最終用牙齒咬死了狼，吮吸了狼血，活了下來。是對生命的渴望，激發(fā)出主人公巨大的生命潛能，最終戰(zhàn)勝了極端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

這偉大而可貴的生命??！為了對生命的熱愛，我們可以獻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本身。向死而生，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熱愛生命。汶川地震發(fā)生后，綿竹市遵道鎮(zhèn)歡歡幼兒園園長李娟向新華社記者回憶起瞿萬容老師被救援隊發(fā)現(xiàn)時的情形，泣不成聲?！爱?dāng)時瞿老師撲在地上，用后背牢牢地擋住了坍塌的水泥板，懷里還緊緊抱著一名小孩。小孩獲救了，但瞿老師永遠離開了我們?！泵鎸?zāi)難，我們沒有眼淚，我們臉上寫滿的是堅毅；但是面對倒在地上的瞿老師，我們怎能不淚流滿面，喉嚨嘶啞。看著這一幅幅畫面，聽著這一段段聲音，難怪央視主持人在直播現(xiàn)場會情緒激動，泣不成聲，因為正像他所說的那樣：“因為我們愛這塊土地，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懂得相互關(guān)懷。”想起了詩人艾青那首著名的《我愛這土地》，“假如我是一只鳥，我也應(yīng)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這被暴風(fēng)雨所打擊著的土地，這永遠洶涌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fēng)，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第一位進入汶川縣城采訪的新華社記者徐壯志看到一個受傷的小女孩痛苦地咬牙堅持，當(dāng)他攥住女孩的手時，她竟然沖他笑了。看著女孩的微笑，徐壯志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可怕的災(zāi)難面前，一個本該撒嬌使性的女孩兒竟會如此堅強。還有一張照片令人潸然淚下，救援人員從倒塌的水泥板下面搶救一位女生，她露著白白的牙齒，好像在對人們微笑。照片的說明這樣寫道：“難以相信那是你的笑容，或許那本來就是笑容，姑娘，你以笑容覆蓋了災(zāi)難，你以樂觀鼓勵了世界?！?/p>

難道這一張張孩子們的笑臉，不正是一朵朵在廢墟上綻放的頑強的生命之花嗎？

（王永生摘自2008年5月16日《河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