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賭博奇觀

楊樂生

賭博，是一種經(jīng)久不衰的社會現(xiàn)象?？v觀我國歷史，由賭博引起的災(zāi)難和不幸，可以說是數(shù)不勝數(shù)。君王好賭，朝綱不振，亡政滅國；百姓愛賭，傾家蕩產(chǎn)，妻離子散。盡管如此，還是有那么一些人樂此不疲，久走黑路，這到底是為什么？本文旨在通過介紹一些歷史上的賭博怪象，讓讀者去思考，讓智者去研究。

一、魏晉賭風盛

魏晉南北朝時期賭博之風十分盛行，其賭博形式有六博、握槊、雙陸、樗蒲、圍棋、投壺、彈棋、攤戲、意錢、射箭、象戲、斗草、斗雞、斗鴨、斗鵝、斗鑿等，可謂五花八門。既有前代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門類，又有當代創(chuàng)造出來的新鮮花樣。賭博之風愈演愈烈，嚴重損害了世風的純樸，使不少有識之士對之深惡痛絕。三國吳人韋昭作《博弈論》，魏國繁欽也作《威儀》，都指出了賭博的危害，主張禁止。東晉初年，著名中興重臣陶侃發(fā)現(xiàn)自己周圍的僚屬參佐整日喝酒賭博，以致影響了日常工作，便召集全體屬下，當眾將酒器、賭博工具統(tǒng)統(tǒng)丟到江里，并將參與酗酒和賭博的人當眾鞭打，嚴厲訓(xùn)斥：“如有閑暇，文士何不讀書，武士何不射弓？”（見《世說新語·政事》）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陶侃禁賭”的故事。雖然有識之士作過種種努力，力圖矯正這種惡劣風氣，但收效甚微。

魏晉許多名士積極參與賭博。西晉大名士王衍與彭城司馬權(quán)賭射，贏了司馬權(quán)一頭善跑的牛。司馬權(quán)很舍不得，便對王衍說：“如果你想把它作為坐騎，我無話可說。如果你想吃牛肉，我可以拿20頭膘肥體壯的牛來換它。既不影響你的口腹之欲，又保留了我的心愛之物?！钡跹芎敛焕頃抉R權(quán)的請示，還是把這頭牛宰殺吃了。（見《世說新語·任誕》）

“書圣”王羲之一家從主子到門生都精于賭博。其子王獻之幾歲就精通樗蒲，一次看人賭博，斷定“南邊必敗”。他自詡樗蒲技藝高明，不在當時的高手名士荀奉倩、劉真長之下。（見《世說新語·方正》）

然而，有的名士賭癮很大，而技術(shù)卻差。東晉溫嶠還沒有做高官時，經(jīng)常與揚州、淮中一帶的商人賭博，但根本不是商人的對手。有一次他輸?shù)煤軕K，欠了一身賬，無法回家。他和庾亮是好朋友，便在船上大聲呼喊庾亮說：“快拿錢來贖我！”庾亮趕快將錢送過去，他才得以回家。像這樣的情形還不止一次?！妒勒f新語·任誕》說，如此者“數(shù)四”。

桓溫從小迷戀賭博而不能自拔，也由于賭術(shù)不精，常常輸?shù)镁獠徽f，還欠人家一大筆債。一次，他欠人家賭債很多，債主多次催他還錢。他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得求救于當時的一位賭博高手袁耽，可當時袁耽正在服喪期間?；笢負脑⒉豢蠎?yīng)允，便抱著試探的心理去見他。不料袁耽一聽，沒有半點猶豫和推辭，立即答應(yīng)了桓溫的請求。袁耽脫下喪服，換上便衣，就與桓溫一道去與債主決賭。袁耽一上場，債主有眼不識泰山，嘲笑他說，你難道賭技有袁耽高不成！袁耽也不答話，只管與債主下賭。賭注是擲一次骰子10萬錢，一直上升到擲一次骰子100萬錢。每勝一次，袁耽、桓溫便齊聲喝叫，旁若無人，一下子就贏得數(shù)百萬。然后，袁耽才將原來揣在懷里的孝帽扯出來，擲向?qū)Ψ秸f，你認不認得我袁耽！（見《世說新語·任誕》）驕矜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與袁耽、桓溫賭博的情緒激昂、大聲喊叫不同，東晉名士謝安則沉著鎮(zhèn)靜，含而不露。公元383年，前秦主苻堅率百萬大軍南伐東晉。東晉兵力空虛，京師一片恐慌。謝安當時被任命為征討大都督，主持御敵大計。其侄謝玄數(shù)次問計，謝安寂而不語，只是會集親朋，與謝玄圍棋賭別墅。謝玄平時棋藝高于謝安，但大敵當前，心神不安，結(jié)果輸給了謝安。后謝玄破苻堅，將捷報送達謝府。時謝安正與客人下圍棋，看過捷報，“便攝放床上，了無喜色，棋如故?！保ㄒ姟稌x書·謝安傳》）

謝安還用賭博“教育”后代。謝玄年少時，好戴紫羅香囊，腰間垂掛著繡帕之類的物品。謝安以此為憂，但又不想傷他的自尊心，便騙他和自己賭博，在獲勝得到這些佩飾之后，“即燒之”。（見《世說新語·假譎》）

一些名人不僅用賭博來“教育”人，有時也有用它來諷刺人。如東晉王敦實力很大，曾將不愿阿附于自己的名士周王殺害，無人敢正面反對，但有人卻用賭博術(shù)語巧妙地諷刺他?！吨?傳》說：周 死時，王敦正與一參軍樗蒲，參軍之馬為博頭而被殺。參軍借此發(fā)揮說：“周家奕世令望，而位不至公，及伯仁（周字）將登而墜，有似下官此馬。”

有的名士還用賭博來預(yù)測事業(yè)成敗，如東晉桓溫欲伐蜀，很多人認為不見得成功，唯名士劉文認為桓溫必勝無疑。有人問為什么，劉說：“以蒲博驗之，其不必得，則不為也?！保ㄒ姟稌x書·劉文傳》）后來果然桓溫伐蜀成功。這個故事，其實也屬于算命一類迷信。

名士們迷戀賭博，不過目的卻各不相同。有的是為了追求物質(zhì)上的刺激。賭博以錢物作賭注，勝者可輕而易舉地獲得錢谷、別墅乃至官職，自然誘惑力很大。如東晉桓玄，“見人有好園宅，悉欲取之，勒以樗博而賭之。”（見《太平御覽》卷754）輸米數(shù)百斛后求助袁耽的桓溫也屬這類典型。

有的是為了獲得精神上的滿足。魏晉時期，南北分裂，政局動蕩，經(jīng)濟生活和文化生活都受到一定影響，人們需要從事一些活動來解除苦悶。而賭場上的氣氛一般都比較自由、活躍、緊張，富于刺激性；參與賭博者往往能在賭場上體驗到其他場合很難得到的精神上的快感。這一類名士具有優(yōu)越的政治經(jīng)濟地位，他們參與賭博不是以獲得錢物為目的。如謝安在淝水之戰(zhàn)前夕，與謝玄圍棋賭別墅，贏了以后，隨即回頭對侍立在旁的外甥羊曇說：“這座別墅就送給你了。”

有的名士則用賭博展示自己不羈的個性。魏晉時期，由于儒家學(xué)說受到?jīng)_擊，玄學(xué)興起，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準則動搖了，人們的言行表現(xiàn)出擺脫傳統(tǒng)束縛的趨勢。通脫曠達、放任不羈是當時大多數(shù)人崇尚追求的風范。于是如同酗酒和服藥等一樣，賭博成為名士風流通脫曠達的一種標識。在賭博中，他們也大多不以獲取錢物為目的。他們看重的是在賭場上可以無拘無束地充分展示自己的智慧和天性，從而求得一種對名士風范的認同，獲得一個通脫曠達的名聲。像那位不顧居喪之禮，“投馬（籌碼）絕叫，旁若無人”的袁耽即是這類典型。由于名士們的推波助瀾，身體力行，賭博嚴重腐蝕當時社會的肌體，造成了世風日下，加速了王朝的瓦解。

二、清朝賭博雜

鴉片戰(zhàn)爭以后，是中國歷史上民間雜賭最為鼎盛時期，一些古代流傳下來的賭博游戲得到了“發(fā)揚光大”，也出現(xiàn)了一些新玩意。有的賭博方式趁當時中西文化劇烈碰撞、會通和合之際，走向世界，傳入西方，在西方世界的一些大賭場里扎下了根。

清末賭風盛行的地方主要分布在開埠通商的口岸和沿海的幾大城市。但是最為熾烈的地方是在南方，即廣東、廣西、福建、浙江等省份。廣東有位地方官曾上書皇上，稱“粵人好賭”，由此可見當時的社會情況。

最大宗的賭類是“番攤”。番攤在中國是一種歷史悠久的賭目，它的原名叫“揜錢”（揜是掩的異體字，音同）或“意錢”。漢朝的典籍里有幾處提及“博揜”的，可見這種賭的項目在漢朝已經(jīng)出現(xiàn)。當時是用于隨意抓起一把銅錢，用物掩蓋起來，讓人猜它的數(shù)目。清末南方一些地方出現(xiàn)專營番攤的賭館，叫攤館。番攤是由賭館主人做莊家，以定額派彩的形式來進行的一種賭法。它的賭具是“攤子”，最初是用銅錢，后來用各種各樣的顆狀物來代替。賭法是先由主持人把攤子抓一把出去，用一只碗或別的什么東西把攤子蓋起來，不讓大家看到究竟有多少數(shù)目。待到賭徒下注妥當后，便開攤。

開攤的方法是由攤主用一根竹子，把攤子每4顆為一組慢慢扒開，扒到最后一組，如果只剩下1顆，便叫作開1攤；剩下2顆，便叫作開2攤，接下去就是開3、開4了。由于開攤會得出4種結(jié)果，所以賭法分為4門，而賠率則有番、角、稔、正4種。所謂“番”，只有開1攤才算中，賠率是一賠三，九成派彩。所謂“角”，就是賭徒投注2門，投中1門便算贏，賠率是一賠一。“稔”和“角”差不多。至于“正”，這是一勝兩和的賭法。押注3門，中了其中的1門便算贏，其余兩門便算和。例如賭徒押“一正”，即是以1為本，假如開1攤便算中，開2攤或4攤算和，如果開3攤便算輸了，因為1和3是對門?！罢钡馁r率是一賠一，九成派彩。

清代盛行的雜賭，還有“闈姓”一項。查閱《辭源》有“闈姓”一條，記載是廣東地方特有的賭博，何人發(fā)明已無從考查。這種賭博是科舉時代的產(chǎn)物，闈是指科舉時代考狀元的試院，如會試稱為春闈，鄉(xiāng)試稱為秋闈等等。闈姓的賭法，是猜測今科狀元到底由姓什么的人考中。事前，主會方面已將參加會試的各省舉子的人名資料搜集起來，公布有資格上京會試的各省舉人的姓名。張、王、李、陳等姓是大姓，舉人人數(shù)多，猜中的機會自然就多，所以賠率低些。若干僻姓，如司空、上官、桂、苻等等，舉子人數(shù)很少，有時只有一二名，賠率自然高。投注者可憑自己的心意下注。開獎的辦法是依照北京會試放榜的名次為準。

鄉(xiāng)試也是一樣，賭法亦相同，所以闈姓每逢鄉(xiāng)試、會試都開獎。這種賭博到民國，因廢除科舉制，自然不禁自絕。

闈姓賭博有很大的吸引力，這是因為：第一，它是利用科舉考試來進行的。科舉在人們心目中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所以許多人感覺到闈姓和其他的賭博不同，乃“高雅”之舉，這樣就吸引了不少中、上層人士參加。第二，這種賭博不是用一般賭具來進行，開彩的依據(jù)又是官方的“金榜”，因此不像其他賭博容易作弊和容易上當。但是，其中照樣可以弄虛作假、串通舞弊，不法之徒從中漁利。

大賭商們?yōu)榱丝刂瓶荚嚨慕Y(jié)果，一般是通過兩種方式，一種是賄賂考官錄取一些僻姓而又不當取的人；另一種是從考生方面著手，他們選幾個稀姓而文章又不著名的考生，考試時為此姓考生替考，不索什么報酬，如果此姓得中，則投買的人可得彩，兩得其利。光緒十一年，廣東考官葉大焯及其幕友就因枉法營私，取得謝禮，而被打了100大板，革職流放3000里。

除以上兩項賭博外，還有一種“字花”，或叫“花會”的賭博方式，它的蔓延區(qū)域更廣，而且持續(xù)的時間更久。字花廠在香港一直以半公開的形式出現(xiàn)，直至1877年才告絕跡?！盎〞钡钠鹪磿r間與地點，據(jù)《辭源》說是在清道光年間，浙江的黃巖盛行花會?；〞€博，是用36個人名（有的地方用34個人名），由博者在其中自由選擇一名或數(shù)名，隨意下注，各注錢數(shù)，用一張紙書寫清楚密封后交人帶去賭廠。如果投注者射中主方（廠方）當日所開出的一個人名時，主方就得以30倍于賭注的錢付給彩金，不中則所有的賭錢都歸廠方。各地的花會所編的字花書，各有各的不同，但都自成一個體系，比如有的地方用《水滸》梁山泊中的36名英雄。

花會賭博除具有一般賭博之害外，還有其特別的地方，就是賭徒面特別廣。花會俗稱為“抄家賭”或“家常賭”，形容其覆蓋面廣，凡有花會賭廠設(shè)立的地方，其周圍數(shù)十里的人們，不論貧富、男女、老少，幾乎十之七八，皆要參加，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之所以有如此大吸引力，首先因為下注很靈活，大小不限注，廠方只求注多，不求大小。其次是可以利用“帶花會的”（經(jīng)紀人）作間接賭，無礙于自己拋頭露面，這對婦女們有特別的吸引力。還有，花會每天只開一次，使人有隔一夜的考慮時間，不似番攤賭博那樣連續(xù)不斷地賭下去，容易招致傾家蕩產(chǎn)的危險。故人們多樂于此賭，不以為誡。

清朝民間的雜賭十分豐富，除了番攤、闈姓、花會、麻將、牌九，還有什么白鴿票、山票、鋪票、骰寶等等，真是光怪陸離、五光十色。

三、民國賭博濫

20世紀二三十年代，四川大小軍閥各霸一方，大者數(shù)十縣，小者一兩縣。每到周末、節(jié)假日，軍官們或在家中、或在賭場聚首，總是要大賭一番。特別是春節(jié)期間，各部將領(lǐng)為聯(lián)絡(luò)感情，都要借拜年、吃春酒的機會，大賭特賭。駐省城的3個軍長，二十四軍軍長劉文輝、二十八軍軍長鄧錫侯、二十九軍軍長田頌堯，都畢業(yè)于保定軍官學(xué)校。他們進駐成都后，賭風大盛，大批賭場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賭場有兩類：公開的叫明堂子，不公開或半公開的叫私窩子，明堂子有名的有4家，分別在牌坊巷、獅子巷、塘坎街、笆笆巷。規(guī)模都比較大。老板不是軍閥也是有來頭的人，后臺很硬，不怕抓捕。賭資用現(xiàn)金。每日參賭者有好幾百人。老板靠抽頭贏利，值百抽五；另外，場內(nèi)還附設(shè)鴉片煙館，供有煙癖的人過癮。賭徒越多，賭資越大，老板贏利越大。一年下來少則幾萬，多則逾十萬。好些人成了成都屈指可數(shù)的富豪。比如當過營長的王安懋，靠開賭場發(fā)財，數(shù)年之間掙得數(shù)十萬元家當，在陜西街修了一座規(guī)模頗大、富麗堂皇的公館。

至于大大小小的私窩子賭場，在成都更是星羅棋布，幾乎遍及全市大小街巷（當時，整個城區(qū)共約1100條街巷）。規(guī)模大的也有好幾十家，大都設(shè)在師、旅長們的公館里頭。比如：西溝頭巷唐英師長家，鼓樓南街鄧國璋師長家、劉元琮旅長家，紅廟子袁松生參謀長家，三多里文孟陶副官長家，以及鄧錫侯部刁文俊的福建會館等都是惡名昭著的大賭場。外面有武裝保護，內(nèi)有良好的生活設(shè)施，還有煙、酒、茶及上等的飯菜招待。私窩子賭場，因只允許高官權(quán)貴參加，一般的下級軍官、小商人、袍哥、平民百姓，是不允許進入的。表面上不興抽頭，只在賭桌上放一個裝頭錢的盒子，偽稱客人可以放點小費以賞給下人。參賭者心知肚明，這只是主人的虛詞，故每次仍按值百抽五的老規(guī)矩投入。最后這筆為數(shù)可觀的錢，仍然歸入主人家賬下。

此外，還有一種聚賭的形式，就是“擺片”。即一些相熟的地主、商人、大袍哥、土匪頭，他們既不愿去明堂子，又無法進私窩子，便彼此相約，以某人為召集人。此公以請客方式，在他的公館聚賭。時間通常在白天，以半月或一二月為一期，稱為一片，輪流作東。主持人稱片官。聚賭時，一切的安全、飯食、招待由片官負責。參賭者沒有應(yīng)酬、禮節(jié)的拘束，大受賭徒歡迎。據(jù)說，這種別開生面的形式是廣漢賭王侯少煊首創(chuàng)的。

民國時因賭博引出的怪事也很多。二十四軍旅長趙佩三，駐防外地。1932年冬天，二十四軍與田頌堯的二十九軍在成都巷戰(zhàn)期間，他帶上軍需官到軍部領(lǐng)當月餉銀。銀洋到手，趙賭癮大發(fā)。心想：憑著手上這二三十萬塊錢，加上近來的好手氣，到賭場上賺上它幾萬塊是不在話下的。盡管當時兩軍的炮火正激烈，軍長劉文輝叮嚀他立即返回駐地，抓緊官兵的訓(xùn)練，以便隨時率部投入戰(zhàn)場。趙當面奉命唯謹，可一到晚上便心急火燎地奔到賭場，豪氣滿懷地當起了賭紅寶的寶官。誰知，那天晚上他的手氣格外的臭，開出的一次次寶，屢屢被壓中。到五更時分，全旅餉項被他輸?shù)靡桓啥簦B回防地的盤纏錢也沒剩下。劉文輝知道后大為震怒，氣得臉氣鐵青，派人將他叫去，狠狠扇了幾個耳光。奈何，前線軍情緊急，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只好重新補發(fā)餉款。

二十四軍駐扎宜賓的旅長覃筱樓，在青年時代就是遠近聞名的賭鬼，每賭必通宵達旦。1927年春節(jié)，他在成都春熙路利豐銀號推牌九當寶官，也是晦氣沖天，一夜之間竟輸?shù)?0余萬元，除向賭場借了幾萬元還債，還打下多張欠條。這個數(shù)字對平民百姓來講，實在駭人聽聞，用它買槍可以裝備一個旅而綽綽有余，用它養(yǎng)家可以足夠1萬人1年的生活費。好在覃筱樓是宜賓土皇帝，宜賓與出產(chǎn)云土（高級鴉片煙）的云南毗鄰。此后，他即憑借手中的權(quán)力，從云南弄進大批云土，然后武裝運到川東、川西各地，才償還了這筆賭債。

鄧錫侯部一個姓謝的旅長，精通賭道，雖不好說是賭場百戰(zhàn)百勝的戰(zhàn)將，但每賭總稱得上是八九不離十的贏家。日復(fù)一日，他硬是靠賭掙下萬貫家財，并用以購置軍火，招募軍隊，帶著幾百鐵哥兒們投到鄧錫侯麾下，逐次擢升至高級軍官。他率部從川北移駐成都后，一次，軍部未按時發(fā)餉，眼看全旅官兵馬上就要斷炊，軍需處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催旅長拿錢。謝不溫不火地說：“急什么！我們這就去銀行取。”處長興沖沖地跟在他后面。誰知謝進的是一個高級賭場。處長很納悶，說“旅長，你走錯了，這是賭場?！薄澳汔止旧蹲?！賭場就是我的銀行?！眱扇诉M入賭場。不過半天功夫，謝旅長硬是憑他那精妙的賭技，撈到幾萬元，把軍需處長打發(fā)走了。劉湘部師長潘文華是仁壽縣文公鄉(xiāng)人，家境貧寒，年少失學(xué)，為維持生計，在鎮(zhèn)上一所賭場當了“靈寶”（小伙計）。他天資聰慧，機敏過人，記憶力又極強，能在短時間內(nèi)熟記每副賭具的細微特征。比如，一副麻將牌，只要他搓過幾圈，即可將每張牌竹背的紋路銘記于心。后來進入軍界當帶兵官，遇到軍費困難，他往往就以此“特長”，從賭場籌來餉項，渡過難關(guān)。1918年他當團長時，所在師在軍閥混戰(zhàn)中被熊克武等打敗，他隨師長鐘體道敗退到陜南石泉。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陜南官方每月施舍的一點錢，給部隊吃稀飯都不夠，無奈之下，他只好重操舊業(yè)，憑著一手非凡的賭藝，在賭場中與當?shù)氐暮兰澗薷幌嘀苄?。硬是用一筆筆賺項，維持了全團人幾個月的伙食。

賭場無父子，只有敵我雙方，沒有至愛親朋。從4個“耍”字上可充分說明。

一是耍橫。石肇武青年時是川南一帶的江洋大盜，被劉文輝招安后，一路青云直上，隨劉進駐成都，任二十四軍警衛(wèi)旅長。他嗜賭如命，輸了錢，不翻梢不準走人，有人借故離開，他就叫勤務(wù)兵把他抓回來。一次，他做成清一色，和邊三萬，這是個死張：堂上現(xiàn)了一張，下首碰了三張。但他卻乘大家不注意，將堂上那張抓來和了。他臉上暴出橫肉，背后兩個勤務(wù)兵虎視眈眈。眾人懾于威勢，被迫認輸。

二是?；?。20世紀20年代初期，熊克武、但懋辛的一軍打敗了劉湘、楊森的二軍，一軍眾多將領(lǐng)云集成都，許多人成為賭場?？汀５诙斐陕瞄L張沖常同邊防軍司令賴心輝等一道打麻將。張沖在戰(zhàn)場上是敢打敢拼的戰(zhàn)將，在牌桌上也是?；^的高手。他每見別人做成大牌時，就裝著無意丟一張牌到地上，借鉆到桌下拾牌，站起時一家伙將牌桌拱翻，口里還連連表示道歉，這樣一次次地躲過了“劫難”。但這種把戲弄多了也不靈。有一次，當他又俯身拾牌之際，警惕性高的賴心輝急切地大吼一聲：“伙計們，快按緊牌桌，張沖又要開拱了?！鳖D時，包括張沖在內(nèi)的人全都大笑起來。

三是耍賴。輸錢耍賴，賭場中屢見不鮮。駐扎遂寧的四川邊防軍旅長李注東，十輸九賴賬。一次，他同二十四軍參謀長兼城防司令張鶴齡同賭，輸錢后鼓舌如簧，錢不出堂。張是省城武裝部隊首腦，權(quán)勢顯赫，焉能容他耍賴，伸手就扇了他幾耳光。李當即喊來衛(wèi)兵，大有動武之意。張怒斥：“這里不是遂寧，是成都。你小子敢動我一根毫毛，我馬上叫你身首兩地?！币痪湓挵阉?zhèn)住了。耍賴不成，只好規(guī)規(guī)矩矩掏出支票付清了債。

四是耍假。賭場上弄虛作假贏黑心錢，是家常便飯，尤其對外邊來參賭的“土佬肥”，更是不整白不整。張致祥是崇慶縣的大地主，有良田4000多畝。他素愛搓點麻將，不時涉足成都賭場。一次，與張相識的幾個混混，有營、團長，有袍哥，也有土匪頭，彼此相約把這“土佬肥”大整一下，就熱情邀約張同賭，張不知有詐，欣然同意。開始兩天，張贏了幾千塊，高興得心花怒放。第三四天，風云突變。就在幾位賭友的殷殷“照護”下，坐上“轎子”的張致祥便一輸再輸，總共輸去約30萬塊大洋，被迫回家變賣了全部房地產(chǎn)才了結(jié)這筆賬。

歷來，賭場猶如銷金窟，再多的錢都花得掉。賭徒中眾多人為此負了債，蕩了產(chǎn)，有的甚至送了命。二十九軍第三師副官長楊文卓，在成都賭運不濟，連賭連輸，輸光全部家財后，氣出病來，一命嗚呼，老婆改嫁。成都兵工廠總辦（廠長）胡春田，一次在利豐銀號打“亂出”牌，熬個通宵，送掉1.8萬元。隔不多時，為了“翻梢”，又同二十四軍旅長劉元璋賭牌九。奈何時運不濟，再觸霉頭，欠債3萬多。他哀求劉緩期償還。劉為羞辱他，硬逼著他把自己的小姨太送劉公館“陪煙”（即同劉共睡一張煙榻，為之裹煙）。胡春田屢賭屢輸，致債臺高筑，最后賣掉了所有田地房廊、金銀細軟才了事。二十八軍旅長劉耀奎，賣了公館又賣田契，甚至連老婆的狐皮襖子也賣了抵債。二十一軍禁煙處長喬仲權(quán)，幾天內(nèi)輸去十幾萬元，被迫到松潘倒騰鴉片，以積攢本錢，重返賭場，求得東山再起。果然，他經(jīng)過一兩年的搗鼓，弄到幾萬大洋。正興沖沖、喜洋洋地計劃凱旋故里尋求“翻梢”時，誰知計劃被黑道人物偵知，派人在半途設(shè)伏，將其所帶的全部款項劫掠一空，并當胸一槍送他上了黃泉路。

（責編 牛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