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宣利
那時,她剛剛大學畢業(yè),一頭青絲高高扎起,絲絲縷縷的梔子清香從跳躍的發(fā)梢飄散開來。藍底白花的棉布長裙,簡潔輕便的白色球鞋,眼睛是細長的,笑起來便是一彎新月。她第一天到廣告公司上班,一屋子的人都坐著,只他一個人站起來,溫和干凈的笑容,就在他的嘴角輕輕漾開。
后來才知道,他是個書商,來談廣告的。那天中午他請大家吃飯,她不去。半小時后忙完工作,正要去單位食堂,卻有服務生送來外賣,四樣小炒。清雅精致。對方說,是葛先生送的。
之后便有許多“巧合”,她去喝咖啡,碰巧他也在:她去參加戶外旅游,到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野營的組織者:她的車壞在路上,也會意外遇到他,幫她拉回去。漸漸地,他開始在樓下等她,坐在車里。并不打她的電話,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抽煙??粗擞诌h了。她加班,很深的夜騎自行車回家,他便亮著車燈,一路跟著她。她上樓。透過窗紗,看見他的黑色轎車仍停在那棵玉蘭樹下。車燈一閃一閃,煙頭的火星一閃一閃。她藏在窗后,眼里的淚,也一閃一閃……
她怕和他開始,從第一眼,她便看到他已貼了已婚的標簽。當然是這樣,他那樣優(yōu)秀成熟的男人,自然早被藝高膽大的女子搶在手里。所以,她拒絕。
那一夜下雨。他叫她的名字,她冒雨從車邊走過,裝作沒聽見。頭也不抬,急急奔去。心急路滑,她跌倒在地。“啊”的一聲,如震心弦,他如脫韁野馬,人早已從車內(nèi)一躍而出。扶起她,眼睛里的疼惜和憐愛,足以將她融化。雨,瓢潑一樣下著,那道刻意壘起的防線,像一座山巒,訇然倒塌。
一切好像都沒有變。仍然有很多的巧遇。每天在樓下等她,不說話,看著她。遠了又近了。但是一切又都在變,言語里的心照不宣,眼神里的彼此心疼。如果不是愛。又是什么?
他從來沒和她說過他背后的那個女人。她也從來沒有跟他提起離婚的事。她覺得這樣愛著,已經(jīng)是件奢侈的事情。他們在一起聽歌,他會做很多好吃的菜,可是她每吃一口,都覺得吃去了別人的幸福,因此有些苦。后來她淡淡提起,家里人給她介紹了男朋友。他沉默很久,說,我們以后不要再見了。
他果然就不再來了。她也開始嘗試著和那個男孩子喝茶跳舞看電影??墒?,她喝茶會碰倒杯子,跳舞總是踩到對方的腳,電影只看半場,便哭得一塌糊涂……她終于和那個男孩子分了手,她沒有辦法心里裝著一個人,再去接受另一個人。她靜靜地,每天晚上在燈下看書,在電腦上寫字。時間會淡漠對他的愛嗎?也許會吧。
一天,兩天。十天……三個月過去,他無聲無息,真的從她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凈凈。沒有電話,沒有短信。甚至連偶遇都沒有。她有時候忍不住,跑到一街頭的電話亭里打他的電話,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但是那個號碼,始終無人接聽。她的心漸漸空了起來,原來,所謂的海誓山盟,不過是歡夢一場。而她,不過是他眼里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風景。
兩年后。她結(jié)婚,生活平靜,人也變得低婉而內(nèi)斂。有一天,她去圖書館查資料,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一撂舊報紙,目光突然從一張舊報上滑過,她整個人猛地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報紙的角落里,有一則短短的報道,標題是:離婚路上。夫妻車禍身亡。下面,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葛錕。而日期,正是他們分手后的第十天。
淚,泣然而下。她幾乎窒息,不能呼吸。原來,他真的曾經(jīng)為了成全那份愛,付出了全部的心力,甚至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