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峰
終于還是結(jié)婚了,盡管她對他并不怎么了解。32歲的她已經(jīng)沒有選擇的余地了,離過一次婚,長相一般,囊中也羞澀,在父母一再催促下,她把自己嫁了出去?;楹蟮乃庆o態(tài)的,沒有波瀾,沒有激情,亦沒有幻想。
他在一個老工廠當(dāng)技術(shù)員,他出生在農(nóng)村,是個孝子,為了患重病的母親,他常年在外奔波,也無暇考慮自己的婚姻。去年母親走了,他一算自己都已經(jīng)33歲了,才有些慌。經(jīng)人介紹認識她,他很滿意。
他的工作是單調(diào)的,但他卻樂此不疲,每天下班回家后心情總出奇的好,嘴里還哼著小曲兒。她原本在一家大型超市做收銀員,可他說整天站著太累,太辛苦,讓她辭職了。后來他輾轉(zhuǎn)托關(guān)系,把她介紹到了他所在的廠辦公室整理文件,工資不低,并且很輕松。更主要的是他們在同一個單位,他們可以一起上班,一起下班。那輛老式的自行車,承載了他們一路的平安和沉默。
對他的種種安排,她沒有意見。其實更多的時候,她都是沒有自己的意見的。他說什么,她就跟了。生活就這樣了,她懶得有創(chuàng)新,有澎湃,有意外驚喜。
鍋爐爆炸是在下午下班時分發(fā)生的,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離開了辦公室,正站在工廠大門口等他騎車出來。一聲巨響之后,工廠的一個車間瞬間火苗亂竄,煙霧彌漫。整個工廠頓時一片混亂。她最初沒太緊張,可當(dāng)她隨著人群跑到發(fā)生爆炸的車間時,她立即就變得驚慌了——那正是他所在的車間。
她在緊急救火的人群中找他,沒有他的身影。她大聲喊他的名字:“方志——方志——”但仍沒有任何回音。
這時一個工友跑過來告訴她:“他還在里面,我剛出來,就爆炸了。”
“你肯定?”她的聲音都成哭腔了。
“絕對肯定,我走時他說他再檢查一下機器。”
她眼前頓時一黑,腦海里一片空白。她發(fā)瘋似的往火海里沖,可被人抱住了:“危險,隨時都還有再爆炸的可能”。而她仿佛沒聽見,仍掙脫了出來沖進車間。那一刻她像一匹脫韁的馬,突然就有巨大的力量。
這時消防官兵來了,開來幾輛大的消防車,他們在一邊撲火搶救的同時,一邊確認被困人數(shù),以便實施營救方案。
“這個人簡直不要命了?!庇幸粋€消防人員死死地攔著她向身后的人喊,叫兩位女同志過來把她攙扶走。此時她的發(fā)梢已經(jīng)被烤焦了,臉也熏黑了,她嘶啞著喊著他的名字,最終被人硬是抬了出來。
“你們放開我,方志還在里面!”她撕心裂肺地叫著。
那邊救援工作正在緊張地進行著,有兩個消防員已經(jīng)冒火沖進車間了,爭取切斷再次爆炸的可能源頭,然后把被困人員救出。
一個小時后,大火被撲滅了。在車間沒有找到遇難的工人,自然也沒有他。
正在大家疑惑、焦急之時,他和另兩名工人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他們的頭發(fā)被燒焦成黑糊糊的一團,衣服也不成形狀,幸好身體沒有大礙。原來在發(fā)生爆炸后他們拼命地往另一個車間逃,由于煙霧太大他們在爬到安全地帶時已經(jīng)被熏暈了。幸虧消防官兵及時趕到把大火撲滅,否則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她根本沒聽見他說什么,只是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他,淚水洶涌而出。她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在他懷里哭得淋漓徹底,哭得歇斯底里,讓周圍的人都愣住了。他站在那里不動,用黑色的手撫摩她的頭發(fā),淚水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心理。而他們卻知道內(nèi)心洶涌澎湃的欣慰和幸福。
她終于明白,原來,她心里還是裝有愛和牽掛的。盡管平靜的生活讓她失去了激情和幻想,但一次意外的爆炸卻把他們?nèi)绱擞H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致在別人看來有些不可理喻。原來愛一直在心里,原來愛一個人就是血肉相連生死相依,原來幸福,從不曾遠離。
(圖/魏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