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與愛情

劉　森

[摘要]從遠古時代開始，魚就成為生殖崇拜的對象，而淡水魚中的的鯉魚與人類最為親近，又因為其多子，繁殖能力強，體態(tài)的優(yōu)美、色澤艷麗等特點，在文學(xué)中常常被當(dāng)做男女性愛的喻體，男歡女愛被說成是“諧魚水之歡”，情人傳遞書信是“魚傳尺素”，“魚雁傳書”，鯉魚就這樣成了愛情的使者。

[關(guān)鍵詞]鯉魚古代愛情

“魚，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魚與熊掌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也……”。從孔子的這段話可看出，從孔子所在的時代開始，熊掌就是古代中國餐桌上代表美味和奢豪的大菜，而魚和熊掌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論，由此可見魚也是古今飲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佳肴。孔子又說過：“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魚是餐桌上的美味，是滿足人們食欲的好東西，但是魚的作用并不僅此而已，它在滿足人的食欲之外。又和男歡女愛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但并不是所有的魚都有如此幸運。唯鯉魚與性和愛情聯(lián)系最為密切。

漢樂府《飲馬長城窟行》一詩中有幾句美麗的詩句：“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币粋€獨守空房的女子。接到了遠方丈夫的書信，信的前面寫叫她好好照顧自己，多吃點飯，保養(yǎng)好身體，信的最后說，很想念她，永遠愛她。很深情又很憂傷的一首小詩。詩寫愛情自不必說，但這丈夫托人帶信的工具有些特殊，是一雙鯉魚，女主人公看信也有些特殊，在烹鯉魚時看見魚腹里面有一封用白素寫的書信。有人認為詩中的鯉魚并非真的鯉魚。而是用來裝信的匣子。也有人認為就是一條鯉魚。而且是一條咸干魚，讓女主人公在看信之余還能嘗到魚的美味。筆者也認為此魚非真魚?；蚴茄b信的匣子或者干脆就是詩人虛構(gòu)。因為詩中說了：“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夕夢見之。夢見在我旁，忽覺在他鄉(xiāng)。他鄉(xiāng)各異縣，轉(zhuǎn)輾不能見”。由此看來外出的丈夫離家很遠，漢樂府創(chuàng)作時間是在漢代，交通不發(fā)達。如此遙遠的地方靠徒步走所需時間應(yīng)該很長。托人帶一條鮮魚要保存長時間不變質(zhì)顯然不可能。當(dāng)然如果是咸魚的話保質(zhì)期的問題倒是解決了。但白素寫的書信放在咸魚肚子里那么長時間還能保證其字跡清晰嗎?我總覺得古人不會把事情搞得那么復(fù)雜，非得把一封歷盡艱辛帶回家的信放在一個很不適合保存書信的地方。再者作者說的是“雙鯉魚”，為什么是“雙”呢?一個魚形的信匣，加上一個魚形的蓋子，可不就是“雙”嗎?但此話暫且不表，在這里讓人感興趣的不是魚的真假，而是為什么是鯉魚。而不是其他魚?為什么這個丈夫給妻子帶封信要如此麻煩。用木頭做信函還非得做成魚形，而且還是鯉魚，不就是一個信函嘛，何不做一個方盒既簡單也不影響其功能?我想這應(yīng)該是這個丈夫?qū)ζ拮拥囊环N愛的暗示。顯然在漢代時遠離家鄉(xiāng)的丈夫要表達對妻子的思念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那個時候沒有紙(也許紙出現(xiàn)了，但并未普及)，為便于攜帶，路途遙遠的信件只能用白素綢來寫，但白素寫信成本昂貴。不能寫得太長。因此只能是“尺素書”，一尺長的白綢。用毛筆書寫，大概也就能寫百十來字，再者由熟人帶信回家，寫信人要給收信人寫點隱秘的私房話也不太方便。男主人公除了說“加餐飯”“長相憶”外，還應(yīng)該怎樣來表達他對妻子更多的熱烈的愛情呢?這個鯉魚形狀的匣子就暗示了一切。但他們?yōu)槭裁催x擇了鯉魚作為表達愛情的載體?鯉魚身上有什么特點讓古人們將最美好的情感寄托于其上?

魚是人類所鐘愛的水生動物，在漫長的中國文化史中，魚被賦予了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形成了別具一格的“魚”文化。因為魚，特別是鯉魚是生殖力很強的一種水生動物，又因魚可以充饑，正如婚姻可以滿足人的情欲需要。所以魚在古代文學(xué)中很多時候就與性愛聯(lián)系起來了。比如以魚隱喻男女性愛與性要求。以網(wǎng)魚比得妻，以網(wǎng)破喻失妻，以釣魚喻求愛等等?，F(xiàn)在四川方言中仍將男女有外遇謂之“網(wǎng)”的說法。“《詩經(jīng)》中《陳風(fēng)·衡門》中寫道：“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水洋洋，可以樂饑。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取妻，必齊之姜。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取妻，必宋之子?！边@首詩可以說是破落貴族子弟的自我安慰之語。也可以看成是民間男子對娶妻的看法，但不管如何詩中的魚是一種隱喻無可爭議，泌水可以樂饑，含義是泌水中的魚可以療饑，由此引出下文。以食魚比娶妻，以河中的魴和鯉比喻名門閨秀齊姜與宋子。與前文的療饑聯(lián)系起來。說明食與性滿足均為療饑之方，于是魚與性愛就這樣聯(lián)系起來了。而鯉魚較一般的淡水魚繁殖力更強，產(chǎn)卵期的雌鯉魚腹部滾圓，一條一斤多重的鯉魚，其魚卵有時多達半斤。鯉魚的這種生理特性使它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生命力旺盛，繁殖能力強的象征。生殖與性愛緊密相連，民間男女結(jié)婚時的新房中必有一幅小兒抱鯉魚的圖畫，以期待新婚夫婦早生多生貴子，以使家族人丁興旺。而且現(xiàn)在江南地區(qū)仍有哺乳婦女喝鯉魚湯能催奶的說法。再者鯉魚的體態(tài)優(yōu)美。色澤艷麗，很早就被人類當(dāng)成寵物來飼養(yǎng)。是淡水魚中最親近人類的一種。美麗而多子，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女性的最高期待在鯉魚身上集中體現(xiàn)，它作為男歡女愛的代名詞也可以說是名至實歸。

鯉魚既然與生殖和性愛掛上了鉤，那么它進入古人的愛情描寫就不奇怪了。

南朝樂府中很有名的一首樂府詩《江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睆谋砻嫔峡?，這是一首寫江南蓮塘中的魚戲水的美麗圖景，但要注意的是南朝樂府詩中絕大多數(shù)是情詩。其寫作特點就是隱語和雙關(guān)，將一些景物賦與獨特的含義，從而委婉含蓄地表達男女愛情。南朝樂府詩中的蓮、魚、水就都有其特殊的含義。著名的南朝樂府詩《西洲曲》里面有這樣一些詩句：“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其中的“蓮子”諧音“憐子”，“憐”在古文中的意思是“憐愛”“愛”的意思，沒有可憐的含義?！皯z子”的意思就是“愛你”。《江南》中描寫的魚戲水的圖景是公認的隱含男女性愛意義的一首詩，因為魚與水的關(guān)系常常被用于描寫男女性愛，如“諧魚水之歡”?！棒~水和諧”等等?！霸踝印墩`入桃源》四折中有：‘今日也魚水和諧，燕鶯成對，琴瑟相調(diào)?！边@其中的“魚水和諧”指的就是男女主人公的男歡女愛?，F(xiàn)在我們常常將軍民良好關(guān)系喻為“軍民魚水情”實不妥當(dāng)，在古人的眼中筆下，魚水情僅限于描寫男女之間的愛情。其他關(guān)系不用這種比喻。那么《江南》描寫的戲水圖中的魚是什么魚?應(yīng)該是鯉魚，幾乎所有魚戲水圖中的魚均為鯉魚。沒有例外。

在古代傳奇、志怪小說中就有很多關(guān)于人魚之戀的篇章，這變成美人愛上書生的魚非鯉魚莫屬。以宋代故事改編的著名越劇《追魚》中一個家道中落的窮書生在碧波潭畔草廬苦讀。他的讀書聲和真誠的品德感動了池中修煉千年的鯉魚精。變作相國小姐牡丹與之相會，美麗的鯉魚精為了愛情，寧愿放棄長生不老也要來到人間和窮書生做個平凡夫妻。結(jié)局很美滿，鯉魚精最終放棄了成仙的道行，讓觀世音剝了魚鱗，成為了一個只食人間煙火的民間女子，和書生成就一段美滿姻緣。我們不能想象，這條變成姑娘的魚不是鯉魚而是其他的魚，這時的鯉魚成了堅貞愛情的代名詞。在民間文化中也不乏對于鯉魚與生殖的關(guān)系的神奇描寫，如李白的故鄉(xiāng)四川江油青蓮鄉(xiāng)保存下來的《青蓮縣志》中記載：李白的母親在江邊浣紗。一尾金色鯉魚躍入浣紗的竹籃中，李白母親將魚拿回家烹食后即懷孕生下李白。

古代的魚和雁都是傳遞書信的工具，即所謂“魚雁傳書”。魚和雁是否能送信，在這里我們不作考證，但可以肯定地是，文學(xué)作品中這種靠魚和雁傳遞的書信大多是情書，北宋著名詞人秦觀詞《踏莎行》：“驛寄梅花。魚傳尺紊，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抒發(fā)的就是游子思婦難以割舍的戀情，這種戀情。通過一支梅花，一尺素書來表達，傳遞的工具是馬和魚。如果男女雙方選擇傳遞書信的載體是魚的話，這魚就非鯉魚莫屬。鯉魚的美麗，鯉魚的多子，再加上傳統(tǒng)文化中對于鯉魚寄托的美好愿望都讓鯉魚成了愛情的使者和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