ＷＴＯ首位中國大法官張月姣

王　成

她是第一個在世界銀行擔任法律顧問的中國人，第一個亞洲開發(fā)銀行歐洲局中國籍局長，WTO成立12年來的第一位中國大法官……

30年的國際貿(mào)易法律工作經(jīng)驗，300個大型國際貿(mào)易爭議案件，具有公認的權威以及國際貿(mào)易法領域專長，當世貿(mào)組織用“苛刻”的眼光選拔上訴機構成員時，選擇了她。

2008年6月1日，她將走上WTO的上訴機構大法官的4年任期。近日，這位非凡的女性接受了本刊特約記者的采訪——

中國人拿起神圣的法槌

成為WTO成立12年來的第一位中國大法官，對63歲的張月姣來說只是翻開了職業(yè)生涯的新一頁。她在WTO上訴機構的4年任期于2008年6月1日開始。

2006年，WTO在全球尋找這一職位的合適人選時，中國政府推薦了兩個候選人，其中之一就是張月姣。當年4月，張月姣參加了WTO上訴機構甄選委員會舉行的第一次考試。面對考官的提問，張月姣引經(jīng)據(jù)典、侃侃而談，在場所有的考官都對她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有一位考官甚至開玩笑地問她：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嗎？然而，那一次當選的并非張月姣，而是南非的大衛(wèi)·烏特霍特，張月姣與WTO擦肩而過。

可張月姣是個執(zhí)著的人。對于自信能做好的事，張月姣不會輕易放棄。她細看上訴機構成員的簡歷后發(fā)現(xiàn)，2007年年底將有人卸任，于是再次申請。

回憶起準備應試WTO上訴機構的那段時光，張月姣說：“每天早晨五點起床，把與WTO有關的所有報告、專著、案件都研讀一遍，然后上網(wǎng)跟蹤上訴機構正在處理的案件，比當年準備博士論文還艱難?！睆堅骆寡?，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整整19個月，她的辦公桌上永遠堆滿了文件和書籍。

“去年的夏天，北京特別熱，開空調肩膀痛，不開空調又太熱，看著汗珠子掉到從國外帶回來的珍貴書本上，我特心疼，沒辦法，我就躺在沙發(fā)上閱讀一本又一本的資料?！?/p>

正如張月姣所說的“你流了汗，就會有收獲”，當2007年9月WTO總干事拉米以及總理事會主席、爭端解決機構主席等WTO高官組成的選拔委員會面試張月姣的時候，她不僅能非常準確地回答問題，關于一些案件情況的了解比提問者還要多。

“WTO大法官”，這是全世界每一個國際貿(mào)易法領域的專業(yè)人士都欽敬的一個職位，受到世界法學界、貿(mào)易界的尊重。

從當被告到成功推薦“法官”、從規(guī)則的被動適應者到解釋和制定者，中國在整個世貿(mào)體系中的角色正發(fā)生質的改變。對于此次張月姣當選，最重要的意義不在于中國在世貿(mào)組織中獲得了一個高層職位，而在于中國從此獲得了規(guī)則的解釋權和制定權。這種權利并不意味著中國將謀求私利，而是意味著中國具備了參與博弈規(guī)則的能力。

被總書記譽為“工作狂”

上世紀90年代的中美知識產(chǎn)權談判，曾是中國“入世”談判中最引人關注的硝煙之戰(zhàn)。在這個長達十年的談判“持久戰(zhàn)”中，張月姣作為談判代表，一直是鏖戰(zhàn)“沙場”的主將，尤其是第三輪談判。這是一輪被《華爾街日報》稱為“四個女人”的談判，“四個女人”指的就是中方時任外經(jīng)貿(mào)部部長的吳儀與張月姣，以及時任美方貿(mào)易談判代表的巴爾舍夫斯基和萊爾。

“在談判過程中，不要有任何自卑感，但也不能傲慢。只要你有扎實的基礎和豐富的經(jīng)驗，講話有根有據(jù)，你就有力量?！备顝堅骆孕诺氖?，美方代表只會說英語，不懂中文，而她熟稔英語法語，法律條文也背得很熟。這使得美方代表從一開始便在氣勢上輸了一籌。后來，一些來自美國律師界的議員彼此傳說：中國有個Madam張很厲害，但也很公平。

除了長達10年的中美知識產(chǎn)權談判外，張月姣所參加的重大談判還有：中國恢復關貿(mào)總協(xié)定的談判、中國與外國的投資保護協(xié)定的談判、中美和中歐雙邊經(jīng)貿(mào)關系的磋商等。她參加起草了中國涉外經(jīng)貿(mào)的10余部法律，還兼任中國國際貿(mào)易仲裁委員會委員和仲裁員、中國法學會常務理事、羅馬國際統(tǒng)一司法協(xié)會理事以及國際發(fā)展法學院理事等等。可以想像，她的腦子里裝滿了法律條文，中國的和外國的、她以此為武裝，在談判的疆場上縱橫捭闔。

多年來，勤奮與刻苦讓張月姣逐步礪煉成為“一名難得的學者型司級領導者”。繁忙的工作中她仍不忘學習和筆耕，撰寫出版了《國際貿(mào)易法律評析與運用》等著作和數(shù)十篇學術論文，同時還擔任北京大學、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等幾所院校的兼職教授和博士生指導委員。

張月姣說：“我一直有個宗旨就是：學習，用全部知識武裝自己。為了充實自己，時間對我來說是最寶貴的。坐在飛機上我也要學習，浪費一點時間我都會覺得很可惜。在和美國人談判的過程中，我寫了100多萬字的東西，對方都感到吃驚，說我精力太充沛了。我每天睡覺不到兩小時，不久去考TOEFL，成績比學英語專業(yè)的人還好。學開車也是如此，使館不讓女同志學車，但工作需要，總不能請人專門為我開車。結果，人家開車的時候我就仔細看，沒花費用，考試前把交通規(guī)則背了一晚上，通過了，又去考駕駛，也考上了。”

“1996年9月我在洛杉磯講中國的經(jīng)貿(mào)法律引起轟動，我直接用英語講，而且不要稿子，美國律師們都對我表示佩服。我想讓美國人知道，中國人聰明智慧、而且堅韌不拔?！睍r任中共總書記江澤民同志在接見巴爾舍夫斯基時，有人向江總書記介紹說：巴工作很賣力。江總書記說：我們張月姣也是“工作狂”。

周小川行長的“西非特使”

偌大的會議室里，只有張月姣一個人是黃皮膚。

這一次，需要西非開發(fā)銀行24人董事會審議的，是馬里的一個供水項目。有的董事提出，這個項目效益太差，貸款回收會有困難。

“水在非洲甚至比石油還重要?！睆堅骆滩蛔∫l(fā)言。她說，飲用水涉及到非洲國家經(jīng)濟安全，必須保證能供應清潔的飲用水，所以需要多打一些水井。并不需要擔心效益問題，中國有很多這方面的經(jīng)驗。比如，可以通過確定與使用量掛鉤的水價，來解決水資源的浪費問題。

“Madam張，你剛才說的話就好像已經(jīng)在非洲住了5年、10年一樣，你太了解我們的實際情況了?！睍螅晃划?shù)毓賳T走過來對張月姣說。

他所不知道的是，2004年底中國加入西非開發(fā)銀行，成為該銀行區(qū)外最大股東后，作為首任中國董事，張月姣每次到非洲開董事會，都會到當?shù)厥袌鋈タ匆豢?，和當?shù)厝私徽?，她曾親眼目睹，買不起純凈水的窮人們，如何大口喝下那些黃濁污穢的自來水。

張月姣只是希望，她現(xiàn)在的工作，可以或多或少地讓這片大陸上人們的生活發(fā)生一些變化。當然，她還有更多的工作。在這片充滿希望的大陸，她是中國的超級大使，眾多中國企業(yè)的義務推銷員。

2005年2月，正是北京最冷的時候，張月姣接到了一個電話：“中國已經(jīng)加入了西非開發(fā)銀行，你能不能代表中國去做西非開發(fā)銀行的首任董事？”

打電話的是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他說，在經(jīng)過多方權衡，并和商務部部長薄熙來商量后，他認為張月嬌是這一職位最合適的人選。

在接到周小川電話的一周前，61歲的張月姣剛從亞洲開發(fā)銀行歐洲局局長任上卸任。當時拍下的一張照片上，她身邊是前美聯(lián)儲主席格林斯潘、歐洲開發(fā)銀行行長和國際清算銀行行長，張月姣舉著紅酒，滿臉笑意。

聽到“西非”兩個字，那個冬日的張月姣無法不想到肆虐的疾病和遙遠的路途，但最后她還是接受了這個薪水不高的職位。和大部分她的同輩一樣，她總是被一種使命感所驅使。

1964年，周恩來總理接見了張月姣那一批留學生，談話中說過這樣一句話：“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尸還?！边@讓張月姣心潮澎湃。

中國在2004年底加入西非開發(fā)銀行。張月姣需要每年4次飛赴非洲，參加董事會。其實，在總資產(chǎn)13億美金的西非銀行中，張月姣的話語權并不完全來自中國400萬美金入股所占的股權，她對區(qū)域合作、法律事務的熟悉令她更加受到其他董事的歡迎。

她總是愿意介紹一些中國發(fā)展和亞洲開發(fā)的經(jīng)驗給非洲的董事們。后來，西非開發(fā)銀行行長博尼·亞伊再次見到周小川時，對她大加贊賞，他說，“Madam張是來給我們上課的”。

“學”字面前世界無難事

53歲，出國攻讀MBA和博士學業(yè)。聽起來，這像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因為，即使是二三十歲、精力旺盛的年輕人，要同時完成MBA和博士學業(yè)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但是，這又真實地發(fā)生在時年53歲的張月姣身上。

那是1997年，已是中國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合作部條約法律司司長的張月姣，選擇了重新踏上赴美求學路，去國際發(fā)展經(jīng)濟學院的國民經(jīng)濟管理班和哥倫比亞大學完成MBA高級研修班課程和法學博士學業(yè)。這一年她53歲，而這，已經(jīng)是她人生第3次出國學習。

53歲年紀離職求學，對于熟悉張月姣的人來說，這并不奇怪，因為張月姣就是這樣一個勤學者。

張月姣的勤學是有理由的。1964年，年輕的張月姣從北京師范大學附中畢業(yè)，被國家選派到剛建交不久的法國留學，這是她第一次出國學習。

在法國漢納大學，年僅20歲的張月姣以其與年齡不一致的成熟認真地算了一筆賬：國家為她負擔的一年學費和生活費，相當于當時國內(nèi)30個農(nóng)民一年的產(chǎn)值。

這個對比，讓張月姣倍感壓力。唯有勤學，才能回報國家。勤學，從那時起，成為張月姣一生不變的主題。為學好法語，她找來法語字典一頁一頁地死記硬背，并從此養(yǎng)成每天早上5點鐘起床學習的習慣——這些吃力的方法，卻讓回國時的張月姣已經(jīng)能夠熟練掌握法語。

1978年，張月姣被安排到剛成立不久的國家進出口委員會和外國投資委員會從事法律相關工作。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在法國留學時學的知識已然不夠用。張月姣選擇了去美國的喬治敦法學院和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法律碩士。

與第一次出國學習相比，第二次出國學習的張月姣，壓力要大得多了。而正是在第二次出國學習的過程中，因為她的勤奮和刻苦，張月姣獲得了此后廣為媒體宣傳的一個稱號：“鐵女人”。

在美國學習的同時，張月姣還在世界銀行法律部擔任了法律顧問。兩個身份，意味著她必將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汗水。那段日子里，白天她與世界銀行的同事們工作，晚上就去學校讀書。其他研究生一次只修4門課，她卻一口氣拿下了11門。一位同在世界銀行工作的美國教授得知后驚訝地稱贊張月姣是“鐵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