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市長為何就不能乘公交上班？

薛　涌

我最近在報紙上連續(xù)寫了兩篇文章，建議北京采取機動車進城收費制度，以減緩交通堵塞和空氣污染。結(jié)果立即有網(wǎng)友指責我不了解國情。理由是：交通堵塞的一大原因，就是公車太多。

這一批評，又激起了我一個更不合國情的想法：公車太多，就禁了公車。這不是天下最容易的事情嗎？說容易，當然是有理由的。政府職責是有限的，不應該過多干預社會和經(jīng)濟的運行。歷史不斷證明，政府想管社會、管經(jīng)濟，經(jīng)常適得其反。在這方面，我是個市場派。不過，政府不應該管老百姓的生活，總可以管自己吧？自己要是管不好，怎么管理社會呢？自己不管，總想著管老百姓，這怎么能成為廉潔有效的政府？公車顧名思義，是政府部門的車。政府下一道命令：除了警察、消防隊、救護等幾個應急部門外，政府內(nèi)的官員、公務員，一律不準使用公車，辦事全乘公交。政府部門的公車，限期賣掉，誰也不準保留。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解決了嗎？這難道是做不到的事情嗎？

有人會說，這種異想天開的主意，一旦實施，肯定亂套。沒有公車，政府有急事辦不成怎么辦？

政府有什么比老百姓更急的事呢？警察、消防、救護，這些都是急事。警車、消防車、救護車來了，市長的車也應該讓路。但政府其他的事情，就沒有道理那么急。第一，如果政府官員不能乘公車趕到某地而產(chǎn)生大問題，那么，這種社會就有毛病。一個健康的社會，不應該離開政府就活不了。應該有自我組織、自我管理的能力。第二，如果政府官員出門乘公交辦事，碰到堵車，寸步難行，那么就應該想想自己的責任：怎么把城市管成了這個樣子？你辦不成事，難道別人就辦得成事嗎？

所以，我對中國的所有大城市提出建議：從市長起，帶頭乘公交上班。除了警察、消防、救護等應急部門，任何政府雇員不準用公車。這樣的政府，才算是老百姓的政府。

我舉兩個例子，說明這不是烏托邦。

美國的前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杜卡基斯，1988年敗在老布什手下，差一點成了美國總統(tǒng)。此公不久前到我們學校講演，一個教員走上去打招呼：“好久不見了，過去總在地鐵上碰到?！倍趴ɑ箍纯磳Ψ剑@然也是有印象，連連握手。其實，兩人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互相打過招呼。杜卡基斯過去是馬薩諸塞州的州長，屬于上班族，每天必須按時到辦公室。他乘公交上班也就非常規(guī)律，和我們學校這位同樣按時上班的教師常在地鐵不期而遇。如今人家早不當官了，也犯不上擠地鐵，所以雙方才“好久不見”，見了自然要寒暄一下。

另一個例子，是最近的事情。紐約如今的市長叫Bloomberg，他本來是個大款，后來作為共和黨候選人競選紐約市長，接替了“9·11”時的英雄市長朱里安尼。他有輛2001年的Luxus，但幾乎不用，而是乘公交?！?·11”后在紐約當市長，責任不可謂不重，他怎么就不擔心誤事呢？如今他聲望日高，干脆宣布退出共和黨，引得人們紛紛猜測：他可能作為獨立候選人競選總統(tǒng)。媒體民調(diào)顯示，如果他參選，他在紐約的人氣明顯超過他的前任、當今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中的領(lǐng)頭羊朱里安尼。要知道，Bloomberg當市長的年薪是一美元，因為他的資產(chǎn)達一百三十億美元。一個一百三十億美元身價的人，在一個家家有不止一輛車的社會里，乘臭名昭著的紐約地鐵，誤點和平民百姓一起誤！我想不通中國哪個市長不能乘公交上班。

目前北京的空氣污染比紐約嚴重六倍左右，交通堵塞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解決這些問題，政府應該出來帶頭，社會名流也應該出來帶頭：帶頭用公交，帶頭騎車。這樣才能形成健康的社會風氣。如果覺得這樣太不方便，那正好是體會百姓生活的好機會，那就把公交改造得方便一點。擔任公職的人，本來就和老百姓享受同等的公共服務。

市長們乘公交，不該成為一種烏托邦。

【原載2007年8月6日《中國經(jīng)濟周刊》】

插圖 ／ 楊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