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養(yǎng)老院內(nèi)幕

佚　名

一個女人到養(yǎng)老院打工，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里的老人們經(jīng)常餓肚子，甚至還挨打。女工沉著冷靜，機智地搜集證據(jù)，憤怒地揭發(fā)了這個黑心養(yǎng)老院……

護工驚魂：養(yǎng)老院像是地獄

鄭州市二七區(qū)有個女人叫曹玉琴。2007年7月4日，曹玉琴應聘來到陶然老年公寓打工。

她很喜歡這份工作，在與老人的相處中奉獻愛心，很符合她善良的天性。

陶然老年公寓位于鄭州市中原區(qū)李江溝村，是一座三層的封閉式私宅，長年入住的老人大概二十五六名，有護工三四名。曹玉琴負責一樓和二樓的保潔、洗衣及照看老人等工作。曹玉琴了解到，那天招聘她的男子叫李克勤，是這里的院長。李克勤的母親李大夫負責日常的管理。其他護工都是農(nóng)村出來的打工者，平日里悶頭干活，相互間沒什么交流。

一天早晨，曹玉琴沒在外面吃早飯，吃的是養(yǎng)老院提供的早餐：兩個有股酸餿味的饃饃。她很驚訝，去問炊事員，炊事員橫了她一眼：“讓你吃啥就吃啥，別問那么多。”一個護工悄悄對曹玉琴說：“面粉里摻進了過期的奶粉，蒸出來的饃就有異味?！?/p>

“奶粉是哪來的呢？”“家屬送的唄?！辈苡袂俸芷婀郑y道家屬送來的奶粉多得吃不完嗎？

幾天后，陶然公寓發(fā)生了一起“盜竊事件”：一名叫張撈的老人趁午睡的時候，偷吃了李老頭的點心——年過七旬的張撈退休前是高級工程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他在公寓選擇的是每月一千六百元的服務標準：睡單間，每餐有雞腿，專人護理。每月子女們都會拎著大包小包的食物輪流來看望他。這起盜竊案讓曹玉琴百思不得其解。

李克勤院長大發(fā)雷霆，罰張撈不許吃中飯。吃飯的時候，曹玉琴偷偷塞了兩個包子給老人，問他為什么要拿別人的東西吃。老人說：“餓?！崩先说幕卮饑樍瞬苡袂僖惶?/p>

曹玉琴留心觀察，發(fā)現(xiàn)不僅是張撈，其他老人都有饑餓感。這到底是養(yǎng)老院，還是餓牢?。坎苡袂僭谝院蟮墓ぷ髦杏侄嗔艘患拢呵那慕o老人們?nèi)缘摹?/p>

接下來的幾天，鄭州酷暑難耐，幾個老人不知是炎熱，還是饑餓，老是在那里哼哼。李大夫從抽屜里拿出幾粒白色藥丸，讓曹玉琴分給那幾個老人服下。老人吃了藥丸后，十分鐘左右便紛紛進入夢鄉(xiāng)。

這種事發(fā)生幾次后，曹玉琴對這種藥丸產(chǎn)生了懷疑。趁再次給老人喂藥的時候，她偷偷藏了一粒，悄悄把藥拿到相熟的藥店，一問原來是安眠藥。第二天，曹玉琴問李大夫：“長期給老人們服安眠藥有副作用吧？”李大夫不以為然：“這樣做也是為了方便管理。”

曹玉琴激動地說：“你是醫(yī)生，怎么能這樣不負責任呢？”李大夫生氣地說：“做好你的分內(nèi)事就行了，別多管閑事。”

良心不安，女護工暗查黑幕

敦厚老實的張鐵柱是公寓工齡最長的護工，是護工們的主管。曹玉琴試著和他接近。張鐵柱的胃病犯了，病痛中，他孤獨無助地躺在租住屋里。曹玉琴熬了熱乎乎的小米稀飯給他送來，又將他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張鐵柱生病的幾天，曹玉琴天天如此。張鐵柱病愈了，主動認了曹玉琴作干媽。

張鐵柱不再對曹玉琴隱瞞什么了，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所了解的情況如實相告——張撈每月付的錢最多，但除了睡單間外，待遇與別的老人一樣。為了蒙騙他的家人，每次有人來探視的時候，他的菜碗里就會多出一只雞腿。每次他的家屬離去后，送來的點心和營養(yǎng)品就被李大夫拎走了?！皬垞平?jīng)常餓肚子，難道他不會向家人告狀嗎？”曹玉琴問。張鐵柱告訴她，張撈得過腦血栓，腦子一時清醒一時糊涂。而且每次他與家人見面，李院長總會適時地出現(xiàn)，熱情地與其家屬攀談，老人想說也插不上嘴。

被張撈偷吃點心的李老頭是李院長的舅舅，院長等人經(jīng)常把張撈和其他老人收到的營養(yǎng)品和高級點心拿過來送給他。送的奶粉太多，李老頭喝不完，過了期，就被摻進面粉里做饃了。公寓里像張撈這樣的“冤大頭”老人，還有幾個。他們有一個共同點：腦子不是十分清楚，家庭條件較好，家人每次探視都是時間短暫，行動匆忙。

這僅僅是冰山一角。張鐵柱還告訴她：“你到三樓去看看，那里更黑?！痹趶堣F柱推薦下，曹玉琴被安排去三樓值班。三樓是個四室一廳的房子，里面住著十名老人，四名女的住一間，六名男的住另外三間。這些老人大都生活不能自理。曹玉琴到三樓上班的前一天，李克勤院長召集護工們開會，說：“工作要大膽果斷，不要縮手縮腳，俺黑道白道都有關系?！?/p>

有一天，曹玉琴值班時，發(fā)現(xiàn)身體偏癱的郭大爺顯得很難受，不停地用全身惟一能動的右手去抓下身。曹玉琴仔細一看，他的下身被綁了一個尿袋。準確地說，是個保鮮袋，把開口的兩端搓成細繩后，中間留個口子，再把老人的生殖器放進去，然后打結(jié)使勁勒緊。曹玉琴心疼地連忙幫他解下了尿袋。

曹玉琴細心觀察，驚訝地發(fā)現(xiàn)被綁這種“尿袋”的老人不止郭大爺一個，好些患上腦栓塞、腦梗塞、腦溢血等行動不便、生活不能自理、處處需要照顧的老人，為防他們尿床，公寓干脆在他們褲襠里綁個“尿袋”；甚至為防止老人手抓“尿袋”，竟把他能動的右手綁在床頭的柱子上！

怒揭黑幕，養(yǎng)老公寓被關閉

不久，曹玉琴見到了這輩子見過的“最可怕的事”。2007年8月4日上午10時多，李克勤院長陪著兩名想送老人來公寓的客人看公寓的環(huán)境。這時，三樓年近八旬的朱合新老人在“嗷嗷”叫喚，曹玉琴隱隱聽到他發(fā)出的是“餓、餓”的聲音。李大夫也聽到了，她沖到三樓對曹玉琴說：“快，把他送‘歌舞廳。”李大夫麻利地一只手摟住朱大爺?shù)念^，另一只手將手里的白毛巾捂在朱大爺?shù)淖焐?，一邊喊曹玉琴過來幫忙。一切都是在瞬間發(fā)生的，快得讓曹玉琴沒有反應過來?；艁y中，她竟也幫忙按住朱大爺?shù)母觳?。朱大爺不斷掙扎，“嗚嗚”叫著，被李大夫推進了衛(wèi)生間，接著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很快，李克勤院長帶著客人上樓參觀。

在衛(wèi)生間里，朱大爺嘴里塞著毛巾，外邊還用一根布條勒著，李大夫狠狠地用手在他身上亂掐。幾分鐘后，送走客人，李克勤氣沖沖地返回三樓，沖進衛(wèi)生間一把抓住朱大爺：“俺讓你邪乎！每次一來人你就鬼嚷亂叫，已經(jīng)三個月沒住人進來了！”話音未落，李克勤對著朱大爺?shù)暮蟊秤置秃涣藥兹Ｖ齑鬆斖纯嗟仳槌梢粓F，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

曹玉琴連忙上前制止：“院長，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李克勤這才停下，臨走，還扔下一句：“明早餓他一頓！”事后，曹玉琴沒忘藏好那條捂嘴的毛巾，下班時把這物證偷偷帶回了家。

張鐵柱和其他護工告訴曹玉琴，朱合新的家人不常來，加上這里的伙食大都是水煮土豆、茄子，沒油水，他時常感到餓，想回家但又不會說話，所以一見到陌生人就“嗷嗷”叫，以表達他的想法。

第二天早晨，廚房包了包子。吃飯的時候，曹玉琴悄悄把自己的兩個包子塞給了朱合新老人?？粗先死峭袒⒀实臉幼?，曹玉琴流下了眼淚。

在三樓呆久了，曹玉琴才明白了“歌舞廳”的秘密。三樓衛(wèi)生間設在最里面的一個房間里，窗戶密封著，關上房門和衛(wèi)生間的門，里面就算是唱歌跳舞，外面也聽不到，因此，被公寓里的人稱作“歌舞廳”。已經(jīng)有不少“不聽話”的老人被送到“歌舞廳”“修理”過。曹玉琴更加堅定了要揭露陶然公寓黑幕的決心。

曹玉琴沒想到，自己對公寓強烈的好奇心也使她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很快，她就被辭退。

2007年8月14日，曹玉琴來到河南商報社，憤怒地揭發(fā)陶然養(yǎng)老公寓管理的內(nèi)幕。

8月16日，該報派記者對陶然養(yǎng)老公寓進行了暗訪。陶然公寓老人被綁著的照片在報上刊登后，在鄭州市激起軒然大波。陶然公寓中的老人，有的被家人接走，有的被政府妥善安置到其他有正規(guī)證照的養(yǎng)老院。陶然公寓門外每天都圍滿了前來討說法的家屬。

鄭州市民政局局長張亮在看到報道后拍案而起，責令鄭州市民政局和中原區(qū)民政局組成兩級調(diào)查組，即刻對陶然老年公寓展開調(diào)查。經(jīng)查，該公寓是未經(jīng)過審批的非法養(yǎng)老機構(gòu)。很快，陶然公寓被停業(yè)整頓。

【原載2007年12月15日《工人日報·文摘》】

插圖 ／ 盛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