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來臨

也就是幾秒鐘，大廳里一陣猛烈搖晃，接著頭上掉下一塊又一塊的水泥板。大廳里頓時慌亂起來，大伙哭喊著往外跑。

“地震啦，地震來啦……”

他和下屬也跟著蜂擁的人群往外跑，還沒到門口，就被倒塌的廢墟壓在底下，他一下子失去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轉(zhuǎn)醒過來，聽到不遠(yuǎn)處有聲音傳來：“你怎樣了，經(jīng)理？”他豎起耳朵，辨出是下屬的聲音。還好，兩人離不遠(yuǎn)，還能搭上話。

“不大好?！彼袣鉄o力地回了一句，“大腿砸壞了，身上壓、壓著水泥柱子，動不了，你呢？”

“差不多，身子也壓住了?！?/p>

“我怕、怕是撐不過了?！?/p>

“要堅持啊，救援人員會來救、救我們的?！?/p>

……

“我感覺、難受，可能撐不久，你出去幫我、照顧一下家人啊?！?/p>

“你再撐一會，救援人員快、快到了?！?/p>

“怕?lián)巍尾蛔×?，難、難受，眼皮沉?！?/p>

……

“喂、喂喂，你說話啊，怎、怎樣啦？”

“我快、快不、行了?！?/p>

“什么都、都你走在前頭，沒想到連、連死也要死在我前頭，哈、哈哈！”

“笑啥？我笑你早就該、該死了。蒼天有眼??！”

“反正你也快、快閉眼了，索性把這些年憋、憋在心里頭的話說、說出來痛快。知道不，我心里頭恨、恨著你呢。”

“你、你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小時你受、受欺負(fù)，都是我護(hù)、護(hù)著你，到頭來你給、給了我什么，把我叫、叫到你公司當(dāng)、當(dāng)苦力，狗一樣使喚，你算、算是個人嗎！”

“呵、呵呵，也不怕告訴你，那秘方也是我透、透露出去的，我就要看看你、聲敗名裂、傾家蕩產(chǎn)的樣子！”

“怎么，呼吸這么急、急，該不會是心臟病發(fā)、發(fā)作了吧。

想吃藥哈，我可不是你秘書，兜里沒揣、揣那藥。還是閉、閉上眼睛想想，到閻王那還要說啥。”

“沒工夫跟你濫嚼、嚼舌頭，我要、要休息一會?！?/p>

“哦、哦，對了，你可、可不要那么快、快死啊，我還有好、好多話講，哈、哈哈?！?/p>

……

另一頭，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淚如雨下。

腳上和背上錐心的痛他還忍受得了。心頭卻是萬劍穿心般在滴血。真沒想到自己認(rèn)為最好的朋友，自己的救命恩人，原來心里一直深埋著“仇恨”的種子。其實他一直都很關(guān)心他，但他知道他是一個本事不高心性很強(qiáng)的人，從來不愿意接受別人的幫忙。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把他叫到公司來上班，就是想從底層開始磨練他，一年來他干得也不錯，本來打算下個月提拔他，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真是人心難測，災(zāi)難見本性??！

堅持??！一定要堅持?。∷酪膊荒芨@種卑鄙齷齪的人死在一起。他攥緊自己的拳頭，給自己鼓勁。

昏昏沉沉中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好幾次他都感覺走到了一個陰森森的地方，就在要跨進(jìn)那道門的時候，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在大喝：進(jìn)不得，快出來！他的腦子激靈了一下，人就轉(zhuǎn)醒過來。

渴了，難受。餓了，難受。他撕下褲管的一截布料蘸著自己的尿液塞到嘴里咀嚼。

……

一陣刺眼的光線和嘈雜的聲響把他吵醒，他艱難地把眼睛撐開一條縫，看到幾條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動。他嘴角擠出一些笑意，再次昏迷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墻壁，雪白的被單。

窗外，溫暖的陽光灑了進(jìn)來，金燦燦的。墻腳還有一盆長青藤正努力向窗外探出頭。

活著真好！他挪了一下身子想站起來，發(fā)現(xiàn)站不起來了。他一把掀掉被單，呆住了，膝蓋以下部分全沒了。

好久，他才歇斯底里地叫起來：“醫(yī)生，醫(yī)生……”

醫(yī)生來了，好不容易才安穩(wěn)住他的情緒。醫(yī)生告訴他，他的左腿已經(jīng)嚴(yán)重感染，不截掉會危及生命，當(dāng)時情況緊急，沒辦法征求他的意見。

他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良久才說：“跟我一起被埋在底下的那個人死了沒有？”

“那人的傷勢比你嚴(yán)重多了，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死兩天了。唉，也多虧他臨死之前拼了命把一只血淋淋的腿伸到外面，我們的救援人員挖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奄奄一息的你。那棟樓壓了十幾個人，整整四天，就你一個活著，真是個奇跡。”

他盯著自己空蕩蕩的兩截褲管，笑得比哭還難看。

“那人死的時候拳頭還緊緊握著，救護(hù)人員好不容易才掰開，你知道他手里有什么嗎？”

他毫無表情地?fù)u搖頭。

“是用血寫的幾個字：兄弟，好好活！”

他愣了半晌，接著雙手抱頭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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