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要問誰是對民國教育事業(yè)貢獻最大的人,我想應該是浙江紹興人蔡元培。如果說孫中山是民國之父,那蔡元培就是中國現(xiàn)代大學之父。
1917年到1923年,蔡元培任北京大學校長。在任期間,他把這座高校辦成了“包羅百家,囊括大典”、擁有全國最前沿智慧、集中全國最精華學生、對整個國家都起了巨大引領作用的中國第一學府。新文化運動和1919年五四運動這兩件永彪民族史冊的大事,都策源于北大,以北大為主力,這是中外大學罕有的驕傲。
蔡元培之所以能在辦學上有如此作為,首先是因為在那個新舊交替之際,他的“資格”無人能取代:文化上,他是前清進士、翰林、編修,又留學德國萊比錫大學研修哲學、心理學、美術史;文化遺老服氣他,青年新銳也擁戴他。政治上,他是反清光復會的元老,民國成立后臨時政府的教育總長———不管用什么來要求,他都是無可挑剔的。
蔡元培積累下這樣的完美資歷,仿佛就是為執(zhí)掌北大而準備;民國創(chuàng)立后基本荒蕪的中國現(xiàn)代高等教育,就等這樣一個人來開拓。不可質疑的資歷,加上先進的辦學理念和開闊的胸懷,他讓大學精神一度照亮了整個民族,也成就了北大足以吃到今天的豐厚老本。
其實蔡元培的業(yè)績不只是辦好了一個北大。南京臨時政府成立時,他擔任教育總長。那個教育部連他自己在內只有三個人:總長,次長和一個秘書;而且堂堂教育部連辦公室都沒有,借了別的部的兩間房屋辦公。但在這樣的簡陋條件下,蔡元培制訂了一系列教育規(guī)章和政策,迅速把中國的教育從近代推向現(xiàn)代。延續(xù)到今天的,別的不說,只說最常見的一個名稱———學校,就是蔡元培1912年下令廢除“學堂”稱呼,以“學?!贝?。
這位杰出的教育家獲得了廣泛的尊敬。民國人物評價上,海峽兩岸都沒有分歧、一致肯定的人,好像只有兩個,一個孫中山,一個就是他蔡元培。1940年,蔡元培在香港去世時,國民黨的《中央日報》推他為“萬流景仰,高年碩學”;共產黨的《新華日報》稱他是“學界泰斗,人世楷?!?。而且在今天,有出身北大的著名“憤怒青年”頻頻弒父審母,但在“鐵屋中的吶喊”里只要一提起昔日蔡校長,立馬換了五體投地、恨不當年受教的情狀。
蔡元培獲得各集團、各階層、各時代如此令人高山仰止的評價,我們在崇敬之余,也許會偶爾想到:他更多的不是做為學者,而是做為領導者、管理者而流芳。學者只面對知識、觀念、精神世界,愛惜好自己的羽毛,保持一個道德完美的形象,雖然困難,但未必肯定不能;而領導者、管理者天天和現(xiàn)實人事打交道,在復雜的社會和污濁的權利場中周旋,經手那么多的事,真的能夠做到“萬世師表”而無可指摘嗎?
從對待愛因斯坦和對待馮省三兩件事上,我們看到了一位博學、崇高人物在社會現(xiàn)實前不能免俗、讓需要偶像者心情復雜的一面。
二
1922年11月中旬,愛因斯坦去日本訪問,在上海作短暫停留。就在到達上海的那一天,11月13日,他收到榮獲該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正式通知。
第二天,11月14日,蔡元培在《北京大學日刊》發(fā)表《安斯坦(即愛因斯坦)博士來華之準備》的文告宣布:經多次聯(lián)系,愛因斯坦將于新年初來北大講學!師生聞訊,頓時一片歡騰。
愛因斯坦這顆科學巨星似乎與中國如此有緣。
那時中國的自然科學極其落后,北大師生盼望能有世界第一流的科學家來校講學;而誰是第一流的科學家,多數(shù)人還不甚了了。1920至1921年間,英國大哲學家羅素在北京大學做哲學專題講演,羅素在這期間反復說:“要論現(xiàn)代最偉大的人物,那就只有兩個,一個是列寧,一個是愛因斯坦?!睂垡蛩固古c列寧相提并論,這個振聾發(fā)聵的講座使中國知識界“從羅素來講演后,從此無人不知相對論”。愛因斯坦成為中國學界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名字。
在1920年,蔡元培就與愛因斯坦接觸。當時在德國訪問的教育部原次長致電蔡元培,說愛因斯坦有意來中國講學,北大能接待否?蔡元培立即回電表示歡迎。但后來因愛因斯坦“一時不能離德”而未能成行。
蔡元培1921年3月到歐美考察,臨行對學生說,他此次一定要請歐美的名教授來北大任教或講學。邀請名單上,愛因斯坦名列前茅。
到德國后,蔡元培攜夏浮筠和林宰平專程面見愛因斯坦,表達邀請誠意。愛因斯坦回答說非常愿意訪華,但他目前要去美國,為猶太大學籌款;回來途中又要到英國和荷蘭作短期講學,而且他當時擔任著物理研究所所長,不便長期離開德國,赴北大講學事宜希望“期以它日”。
在這次談話中,愛因斯坦還詢問了到北大講課用什么語言的問題,蔡元培當即答道:用德語即可,夏浮筠就可以翻譯。
一年以后,愛因斯坦方面有了消息。這年3月,民國駐德公使致電蔡元培:“日本政府擬請Einstein(愛因斯坦)博士于秋間往東講演,該博士愿同時往華講演半月,問條件如何?”
機會絕好,蔡元培十分高興,他當即復電表示歡迎;在待遇條件上,提出全包愛因斯坦在中國境內的旅費,“并致送酬金每月一千元”。而當時國內最大牌的教授月薪為四百元左右。
不久在德國的北大教授朱家驊轉來了愛因斯坦的回信。這封信由顧孟余翻譯過來后有些含糊,愛因斯坦說:“日本約我前往,報酬充裕,……我如果再往北京兩星期,便與此相稱?!比毡鹃_出的報酬很高,希望中國與之一致,這個意思似乎是嫌蔡元培給的條件過低。他還說:“就權利論,你們誠然是先約我的,但是日本人先提出優(yōu)越的條件(我及婦居住費外,另報酬二千英鎊),似乎也有一種優(yōu)先的權利?!币馑际侵袊妊?,他理當先來中國,但因日本給出了優(yōu)厚條件,他可能要先去日本。
在信中,愛因斯坦還表示:“我希望我們兩方可以滿意的協(xié)定辦法,并親眼觀看東亞文明的發(fā)源地……”
這封回信表明他也很想來中國,但在報酬方面有些意見,希望另訂協(xié)議。不知是未明愛因斯坦意圖,還是出于別的什么考慮,蔡元培對此沒有做明確答復。
到了6月下旬,駐德公使館又轉來愛因斯坦的一封信。信中再次表示愿意來中國講學,并解釋了他關心薪酬的原因:“關于修金一層,本可遵照來函所開各條辦理,惟近接美洲各大學來函,所開各款,為數(shù)均在貴國之上。若對于來函所開各款,不加修改,恐有不便之處?!币簿褪钦f,美洲國家的大學開的價都比中國高,如果按北大的條件來,對美洲國家就不好說。
他這回明確了應有的條件:“一、一千華幣改為一千美金。二、東京至北京,及北京至香港旅費,暨北京飯店開銷,均請按兩人合計?!?/p>
愛因斯坦當時年薪為四萬馬克,每月三千多馬克,且1922年下半年開始,德國馬克大幅度貶值。因此,每月一千美元的薪金,這個要求是相當高的。
蔡元培接信立即和梁啟超商量。梁啟超大力促成愛因斯坦來華,決定薪金的一半由他的講學社承擔。于是蔡元培向我駐德使館表示:“條件照辦,請代訂定?!?月間,我駐德公使來信說,他們已將上述意見通知愛因斯坦,對方明確表示愿“于新年來華”。
現(xiàn)在,愛因斯坦獲得諾貝爾獎,正好路過上海,蔡元培此時發(fā)表他即將來北大講學的通知,人們都認為愛因斯坦“不久可來北京”??梢杂H眼目睹這位牛頓之后最偉大的科學家,大家都興奮萬分。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愛因斯坦,北京大學舉辦了一系列關于相對論的講座,有丁西林的《相對論以前的力學》,何育杰的《相對各論》,高魯?shù)摹杜f觀念之時間及空間》,夏元的《愛因斯坦生平及其學說》,王仁輔的《非歐幾里特的幾何》,文元模的《相對通論》,張競生的《相對論與哲學》。這些主講人都是國內當時第一流的學者。
按照約定,愛因斯坦將于12月中旬來華,然而直到12月30日,愛因斯坦才從日本到達上海;到達上海后的行程叫等待者大大意外:不是北上去北京,而是在上海逗留兩天,然后乘船去新加坡,來北大講學的協(xié)議黃了!
這時最郁悶的人莫過于蔡元培。他一直等不到愛因斯坦的消息,就寫了一封誠摯的信去催問,并重申了以前談妥的條件。愛因斯坦的回信更讓他摸不著頭腦:說上海有一個叫斐司德博士的人,像是受了他蔡元培的全權委托,向愛因斯坦又提出了違背以前約定的要求,因此他不準備來了。如今接到蔡元培的親筆信,才知道是誤會,但他現(xiàn)在已經不能追改旅程計劃,希望原諒。
事到如今,蔡元培只好遺憾地接受。他對同仁豁達地說,因為愛因斯坦即將來訪,中國學界掀起了一股“相對論熱”,讓這一艱深學問為不少人了解,這本身也就是收獲了。
為了給望眼欲穿的學生一個交代,他在1923年1月4日《北京大學日刊》發(fā)表《跋愛因斯坦來信》,并附其原信,說明此事非組織不周。他在跋語中說:第一,愛因斯坦計劃于今年年初來訪,是通過駐德使館聯(lián)系的,所以沒有“特別加約的必要”;第二,信中提到的“斐司德博士”,“是我沒有知道的事,讀了很覺得詫異”;第三,愛因斯坦的光臨,“比什么鼎鼎大名的政治家、軍事家重要的幾十百倍”,所以我們出了每月一千美元的酬金,沒想到最后計劃還是落空。
八十多年后,人們重提這件令人遺憾的舊事,覺得這個莫名其妙的“斐司德博士”,估計是日本有人作梗;問題的根本在于愛因斯坦在日本看到中國的狀況,產生了退意———當時中國軍閥混戰(zhàn),財政困難,北京各校的教育經費都已經五個月未正常發(fā)放,蔡元培還為此聯(lián)合其他學校校長到北洋政府索取。愛因斯坦聽說這個情況,就感到北大能否兌現(xiàn)約定實在是未知數(shù)。他到北大講學,推掉了美國幾所大學的邀請,如果長途跋涉,最后連路費都無保障,那就不如不來了。
蔡元培在這件事上表現(xiàn)出了厚道和闊大之風,他對愛因斯坦沒有流露任何怨言。在《跋愛因斯坦來信》中,他對師生說:“當我們在科學上有所貢獻,并引起世界關注的時候,我相信愛因斯坦會專程前來訪問的。因此大家千萬不要懊喪,而應該互相勉勵?!?/p>
蔡元培在和愛因斯坦打交道的整個過程中,盡顯教育家的赤誠,一派君子之風,令人傾服。
三
在聯(lián)系邀請愛因斯坦來北大講學同時,北大發(fā)生了一場著名的“講義風潮”。蔡元培在這件事中對一個弱勢學生的做為,可能就不是他生平的加分因素了。
所謂“講義風潮”,就是北大決定向學生收取講義費、引起學生抗議的一場風波。
當時北大學費相當?shù)土?,每人每學期僅為十元,不到私立大學的五分之一,且學生還享受補貼,因此辦學經費基本靠財政撥款,計每年七十五萬元。而那時軍閥混戰(zhàn),財稅來源無保障,到1922年9月,辦學經費已被拖欠五個月,蔡元培聯(lián)合其他大學校長向政府屢次交涉,并以辭職為威脅,好不容易索來兩個半月的經費。
這個時候,為了節(jié)約經費,校評議會(與教授會并立的權力機構)成員聯(lián)合向校長蔡元培提出:學校每年耗費在印刷講義上的費用高達一萬多元,而在購買圖書上的開支卻捉襟見肘;如果把花在講義上的這筆錢向學生收取,節(jié)約下講義費來補充圖書,對學校、對學生都有好處。
蔡元培對此很有同感,他還考慮到:因為學校將講義印好下發(fā)到學生手中,學生上課就不用功,到考試時再“惡補”講義內容,成了一大弊端。于是他當即決定:以后收取講義費充做圖書經費;購買講義與否,由學生自行決定,如上課能認真聽講做筆記,講義盡可不購。
這個決定應該說還是很厚道,但“講義要收錢啦”的消息傳出,一貫免費享有的東西現(xiàn)在要出錢,頓時在學生中激起了強烈反響。
這是個有“造反”傳統(tǒng)的大學,三年前的五四運動這樣的大事且不說,就在五個月前,學校規(guī)定不繳費不準考試,就有學生對代總務長沈士遠進行圍攻,學校建筑墻上貼滿謾罵沈士遠的條子,更有人高呼:“打沈士遠!”幸虧剛剛擔任北大教務長十五天的胡適出面表示,未繳費者準他們先考,但到月底還不繳費,則成績無效,把事態(tài)平息下去。
1922年10月17日下午,為抗議講義收費,數(shù)十名學生闖進會計室,對職員大肆謾罵恫嚇;10月18日早晨,又有數(shù)十名學生群擁至校長室,要求蔡元培廢除講義費。蔡元培將收費決定詳細解釋,并說三日內不收費;但學生寸步不讓,雙方面越談越僵,而且校長室外走廊上迅速聚集了幾百學生,吶喊起哄,局面一片混亂。
蔡元培又急又怒,一下站起身來,捋起袖口,向學生吼道:“我跟你們決斗!”然后滿臉青筋地步步進逼。包圍著他的學生害了怕,步步后退,逐漸散去。
蔡元培對這場風潮深感惱火和痛心,他當天就寫下辭職呈文離開北大,文中說:“……該生等威迫狂號,秩序蕩然。此種越軌舉動,出于全國最高學府學生,殊可惋惜。廢置講義費事小,而破壞學校紀律之事實大。涓涓之水,將成江河,風氣所至,恐使全國學校共受其禍……”
蔡元培辭職后,北大總務長蔣夢麟、庶務部主任沈士遠、圖書館主任李大釗、出版部主任李辛白、數(shù)學系主任馮祖荀分別刊登啟事,宣布“隨同蔡校長辭職,即日離?!?;北大全體職員也發(fā)布《暫時停止職務宣言》,《北京大學日刊》也于當日宣告“自明日起停止出版”。大家都與蔡校長共進退。
為了挽留蔡元培,北大召開了教務會議和評議會緊急會議,教育部次長馬敘倫也對蔡元培面勸。最后,蔡元培收回辭呈,講義費則暫緩收取。
這場風潮并不是以蔡元培完全讓步平息的,他堅持要處分帶頭鬧事的學生。
事發(fā)時現(xiàn)場混亂,趕來喧鬧的學生其實是出于自發(fā),沒有什么帶頭人物。挽留蔡元培時,校評議會開會就拋出了個替罪羊———一個叫馮省三的山東學生。評議會說就是這個馮省三帶的頭,決定予以開除!
了解馮省三的師生都知道,他性格單純、直率,學習用功,只是心直口快,時常說話欠考慮。馮省三之所以被稱為“頭目”,是因為他在學生圍攻會計室時喊了“大家到會計課去把講義券燒了”,又在蔡元培和學生談判時在校長室外說“我們打進去,把他們圍起來,把這件事解決了”!
這幾句話在學校查懲禍首以挽留蔡元培時被人報告,就成了他“帶頭”的“鐵證”。其實,就是跟蔡元培談判的學生在風潮中起的作用也比他大,他純粹就是個看熱鬧瞎起哄的。
然而,蔡元培收回辭呈一返校,就根據評議會決定把馮省三開除。
這個飛來橫禍讓馮省三傻了眼。他根本沒有組織這次風潮,卻先被同學出賣,后被校方嚴懲,現(xiàn)在只好去找原本熟識的教務長胡適求情。
對馮省三受冤,胡適最清楚不過,因為報告馮省三“帶頭”的幾個學生干部在胡家看見馮省三本人時,竟根本不認識他!開除他,就是為了給這個風潮找個負責者,以給尊嚴受到侵犯的蔡元培找回面子。說白了,就是拿馮省三做替罪羊。
現(xiàn)在馮省三來訴冤求情,胡適就朝他打哈哈:“你既已做了英雄,就英雄到底嘛!”拒絕為他說話。
那么,蔡元培自己是否認真調查過帶頭者呢?也沒有。他開除馮省三后,也聽到“其實不是馮省三帶頭”這樣的話,但他一點沒有查清真相的意思。如上所述,他就是要嚴厲處分一個跟講義風潮有關的學生,一為嚴肅紀律,殺雞儆猴;二為自己受學生圍攻挽回顏面。
一定要開除一個不該對講義風潮負責的馮省三,蔡元培后來一句話近乎赤裸裸———“紙老虎哪能戳一個洞!”
他承認他這個校長,在那時朝氣蓬勃、斗爭精神極強的青年學生面前只能算“紙老虎”,要管理好這幫人,威嚴就不能受冒犯,受了冒犯必須加倍找回來,否則以后說什么也不靈。
為了維護權威,就拿一個弱勢學生做了犧牲品。開除學籍,對學生來說無異判處死刑,這種做法,難說不是草菅人命。跟他對名滿天下的愛因斯坦的恭敬、理解和寬容比,講義風潮處理中蔡元培的厚道君子之風蕩然無存。
四
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做人就不要做事,做事就不要做人”。意思是,要保持一個完美的道德形象,就不能沾染現(xiàn)實事務,因為在處理現(xiàn)實事務中,必然會有與道德相沖突的時候;如果完全按道德要求辦事,那什么事都辦不成。另一句老話“慈不將兵,義不掌財”,說的也是這個道理。
蔡元培做為一所大學的最高管理者,當然是要“做事”的人,無法每件事都跟對待愛因斯坦一樣處理。他認為在講義風潮中不開除個學生,就做不好校長這份事,于是可憐的馮省三就被踢出了北大。
馮省三被開除,校紀有了威嚴,蔡元培有了面子,鬧事學生有了替罪羊,教職員留住了校長,都皆大歡喜。至于這件事在道德上的說法,除了馮省三自己,就只有當時兼任北大講師的魯迅著文討論了。
(選自《民國多少事》/謝軼群 著/九州出版社/2008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