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二字,在《辭海》中是無法查找到的,只有《中國土著武裝趣聞》一書中有過這樣的記述:“據(jù)《湘西方志》載,神兵乃中國湘西土著武裝之一,源于民國8年末。鄂西黑洞秀才王錫九,為適應(yīng)群眾反抗官府的心理而組織起來的一支群眾武裝,其口號是消滅軍匪團閥,打倒貪官污吏、土豪劣紳,解除人民痛苦。神兵無統(tǒng)一服飾,常以紅巾裹頭,小旗肩插,一手提神水,一手持大刀、長矛。以‘神靈保佑、刀槍不入’等咒語取信于民?!?/p>
據(jù)有關(guān)資料考證,中國的神兵組織實有兩類,都發(fā)生在湘鄂邊境,一類是真正代表民眾利益打富濟貧的革命武裝,大革命時期由賀龍收編的黑洞和鶴峰陳連振神兵團;另一類則屬反革命團伙,即朱際凱一手策劃的湘西神兵團,也就是中國最后的一支神兵。本文記述的就是這支反革命神兵隊伍的興起與覆沒。
云霧蒙蒙的道人山
和刀槍不入的山主戴孔許
澧水河畔,有座插入云霄的高山,三方環(huán)水,四圍絕壁,僅一條石徑可上,憑借埡門關(guān)天險,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山頂有方圓兩公里的盆地,古木參天,石泉常流,真是座仙山。因地處湘鄂東大門,歷來為兵家必爭要地。
早在日本投降前夕,道人山山主戴孔許,見世局動亂,國共兩黨誰勝誰負,前途未定,便想仿學黑洞王錫九,組織一支神兵隊伍,也許來個三分天下,做個洪秀全第二。
1949年,蔣家王朝見大勢已去,蔣介石急派華中“剿總”副司令、第十四兵團司令官、川湘鄂邊區(qū)綏靖公署主任宋希濂組織西南各地反動土著武裝,阻攔席卷全國的解放大潮。宋希濂奉令,委任慈利土著武裝頭子朱際凱(小名朱疤子)為湘西剿共副司令,并授中將軍銜。
朱際凱何許人也?為何對湘鄂邊境如此熟悉?原來他出生在慈利,后移住湖北清江,游武出身,初識文字。雖是一介莽夫,但因常走南闖北,一對滴溜溜賊眼一骨碌便有鬼點子。17歲那年,他見表兄有一支“漢陽棒”,便打起了奪槍的主意。他約了當鄉(xiāng)長的表兄上山打獵,二人來到深山密林,他便懇求表兄教他使用洋槍。洋槍得到手后,他謊說有虎,待表兄掉過頭時,他“砰”地一槍把表兄送到了陰府。山中獵人聽見槍響,以為打著了野獸,大家持獵槍圍了攏來,要他履行“山中獵物,見者有份”的山規(guī)。
他見事不妙,端著自己的獵槍,大喊一聲:“把槍放下,不然老子開槍了!”豈料這時“嘭”地一聲巨響,他也應(yīng)聲倒在地上,原來是老天不容黑心人,手中獵槍爆裂了。這樣,他雖謀得一支“漢陽棒”,卻炸成一臉傷疤,斷去兩個指頭,人們都叫他朱疤子。
后來他苦練槍法,憑著剩下的大拇指和食指,練成了左右開弓,百步穿楊的神槍手,不出幾年,青云直上,由鄉(xiāng)保隊副到縣團防局長,而一步登上了慈庸桑三縣聯(lián)防總指揮部的寶座。
受了御封的朱際凱受寵若驚,連夜與高參高葉三研究,決定啟用戴孔許,讓他圓神兵之夢。宋希濂大加贊賞,當即電稟蔣介石,很快得到批示,加任朱際凱為中國末路神兵長官。朱際凱喜上加喜,連夜令高葉三上山將這一消息告訴戴孔許兄妹,并為他送去一支步槍和子彈。
戴孔許中等個子,窄臉龐,鷹鉤鼻,兩只老鼠眼睛忽暗忽明,一張鰱魚嘴似笑非笑,是朱際凱的遠房表侄,高中文化,本地財主兼劣紳,素以狡猾奸詐稱雄。他知道要想籠絡(luò)千百余眾的人為其賣命,首先是金錢引誘。他決定在山上開硝洞挖金,成立“黃金會”,首先揚起“黃金會”三角大旗,以掩蓋組織反動武裝之實。
這一日,戴孔許聲稱山上出了神水,可以救災(zāi)救難,周圍的貧苦農(nóng)民紛紛聞訊趕來。天空忽陰忽陽,戴府門前聚滿了人群。戴孔許對著眾多的鄉(xiāng)親,手端著一瓢泉水說道:“眾位鄉(xiāng)親,神山有靈,菩薩保佑,給我們降下這神水,喝了包治百病,還可刀槍不入。如若不信,待我飲下這瓢神水,你們可以向我開槍,眾位鄉(xiāng)親作證,如若打死我,概不償命!”說完將水一飲而盡。這時,一個小嘍嘍把一支“漢陽棒”遞到戴孔許手上?!罢l來試試?”戴孔許把槍伸得老遠。
人群騷動起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戴孔許家是當?shù)氐囊话裕谴蟮刂?,平時橫行霸道,誰敢惹?真要把他打死了,恐怕沒那么輕松。
戴孔許喊了一陣,沒人應(yīng)聲,不由有些氣惱。突然,他看見他家老長工的兒子彭魁也在人群中,就喊道:“彭魁,你來!”彭魁是個鐵匠,五十多歲,黑漢大個。他自己帶著徒弟,沒日沒夜地為戴孔許趕制大刀長矛,他的父親是戴孔許家的長工,因為勞累過度,干活吃力,一天被戴孔許踢了幾腳,臥病不起,吐血而亡。父子倆為戴家賣命,卻落個家破人亡。彭魁恨透了戴孔許。這筆血仇,他怎能忘記!見戴孔許喊他,把心一橫,一手抓過“漢陽棒”,不問青紅皂白,對著仇人就是一槍。
戴孔許應(yīng)聲倒地,頓時人群一片死寂:不是喝了神水,刀槍不入嗎?
孰料到就在這時,戴孔許砰然坐了起來,接著又站起身子,當眾扯開長袍衣襟,露出寬闊的胸脯,白凈凈的肉皮上顯然沒有一絲傷痕,更無血跡?!拔覜]有死,我死不了,我吃了神水,刀槍不入。你們看,我身上哪里有槍眼!”戴孔許激動得嗓音也變了腔,大聲對戴狗兒吩咐道:“快給我把槍遞過來!”戴狗兒應(yīng)聲:“是!”
正待他要回身拿槍時,一個風度翩翩,舉止文雅的高個子,臉帶微笑地向他走來。戴孔許定睛一看,來人是朱際凱的心腹旅長高葉三。
高葉三一臉微笑地從彭魁手中拿過“漢陽棒”。雙手呈獻給戴孔許,說:“遵從朱司令指令,這槍自當饋贈給大少爺!就讓它為消滅共軍立頭功?!?/p>
高旅長瞧了瞧周圍的人群,有板有眼地說:“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我給大家請來一位高人,他能呼風喚雨,變金化銀?!闭f罷,向?qū)γ嬉徽惺?,從人群中走出一個手提皮箱的笑面大漢,粗眉大眼,身板結(jié)實,一副江湖豪俠打扮,指間夾著一支香煙。
笑面漢子走上場來,把指間夾著的紙煙向空中一揮,只見煙飛手空,再向空中一抓,那支煙便回到手中。他再朝空一抓,又是一支,如此重復多次,地上丟了足足一包紙煙。
更令人奇怪的是笑面漢子有一個小巧的皮箱,當眾打開,空無一物,可他把蓋一合,再打開時,從內(nèi)面拿出了金盤金杯,糖果糕點。當場品嘗,果真可口無比。最后,那笑面漢子使出絕招,從空箱里抓出了大把的鈔票,甩得刷刷響。這在道人山上真是破天荒第一次,人們連做夢也沒見過這樣的怪事,更沒有見到這么多的票子,一個個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笑面漢子走了一個圓圈,抱拳對大家說:“諸位父老伯叔在上,在下乃是江湖賣藝之人,以幼年習練之功,傳授給虔誠學藝門徒,并無半點嘩眾取寵邪念?!闭f罷拿出一把亮閃閃的鋼刀,輕輕一揮,腰斬了一棵碗口般粗桐樹。接著脫下上身服裝,露出壯實的胸脯,緊緊勒住腰帶,然后雙手顫抖著從頭部直往下身運氣,那肚皮內(nèi)面似有一股一股的大氣運轉(zhuǎn)上來。他從看眾中挑選了一名彪形大漢,遞去一柄8磅大錘,再將白晃晃的刀刃緊貼在自身胸脯上,令大漢持錘朝刀背猛擊12下。錘擊之后,笑面高師大喊一聲:“諸位請看!”大家定眼看去,那挨刀處,除了一道紅痕外,沒有半絲血跡。在場人個個瞠目結(jié)舌,拍手稱奇。
彭魁冷笑一聲,視而不答。笑面漢子隨即后退十數(shù)丈余,忽然一聲叫道:“老師傅你且回頭看去。”話音剛落,遂向空中猛擊一掌,彭魁猝不及防,象倒干柴似的直挺挺跌在地上。笑面漢子扶起彭魁,脫掉他的上衣,只見背上深深印下五道指痕。內(nèi)中有位白發(fā)長者,站出來告訴眾人,這叫朱砂掌,輕則傷人,重則置人于死地。高葉三站在旗桿座上,雙手合成喇叭狀喊道:“鄉(xiāng)親們!黃金會有了高明師傅,往后會要錢有錢,要物有物,大家一起跟著戴老板干吧!”
在場的人七嘴八舌,有的人見戴孔許有這樣大的本事,就有了投靠之心,入了“黃金會”。
當晚,戴孔許備好酒席,為高旅長和笑面漢子一行接風洗塵,他的妹妹戴月英作陪。當戴月英闖入笑面漢子的眼簾時,笑面漢子不由像挨了槍子一般:山上竟有如此美人?戴孔許雖然是個地頭蛇,但沒有見過多少世面,對社會上的那些洋玩意兒知道甚少,看高人的特異功能,不由得想,若能讓高人作我妹夫,豈不財源滾滾?高葉三則想:若讓他作戴月英的丈夫,何愁戴孔許不俯首貼耳?
高葉三告訴戴孔許,這位高人名叫肖一虎(實為國民黨軍七十三軍某營副營長),自稱馬元帥(即王、馬、殷、趙四大元帥之一),是朱司令重金聘請而來。
一天,肖一虎在院場做法,朱際凱派人送來一函,戴孔許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原來是朱司令召肖一虎前去密商反共大事,戴孔許對肖一虎更加信任無疑了。臨行前經(jīng)過高葉三撮合,肖一虎與戴月英定了親,只等反共大功告成,再拜堂成親。為方便起見,肖一虎暫寄居山上王老三家,改名叫王協(xié)卿。不久,高葉三又帶了一個助手,名叫賈似紅,告訴戴孔許今后大事一定要和賈似紅商量。
神秘的“印鈔機”
有了肖一虎,戴孔許如虎添翼,他一面巴望朱司令贊助款項,一面派人四處兜售神水,募捐錢財,計劃重修仙女廟,讓戴月英做廟主。
戴月英是戴孔許同父異母妹妹,畢業(yè)于南京政法學院,與高葉三是同學,二人關(guān)系暖昧。她遵從兄長戴孔許的旨意,在仙女廟墟后面的神洞裝神弄鬼,吹噓她的神水如何靈驗,喝下之后,刀槍不進,百疾不染。
說來也巧,有幾個人肚子疼痛難忍,可喝下神水,卻立竿見影地好了。愚昧的山民何曾知道,硝洞里的水溶解有大量的皮硝,可以治療人畜便秘,一些因便秘肚痛者往往奏效。人們見神水免除過戴孔許槍災(zāi)之難,又治好許多肚疼病人,求神討水的人成群結(jié)隊。聽說戴氏要重修神廟,于是許多人便心甘情愿捐下十串百文。
戴月英仿照當年白蓮教拜燈花之術(shù),每天在七蕊燈前跪拜兩小時。戴家在東樓上設(shè)立佛堂,供奉釋加牟尼、太上老君、孔子、關(guān)帝、觀音5尊石印彩像,兩旁有英雄、龍、虎、獅、豹6個大字,戴月英常用沙盤扶乩,取信于眾。
一天,戴狗兒進門來說有人求見。戴孔許抬眼一看,見來人三十開外,白凈面皮,長長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拄著一條自由棍,好一副斯文模樣。進門以后,那人慷慨地扒出一張“關(guān)金”票,打發(fā)腳夫出了門。發(fā)現(xiàn)來者氣度不凡,戴孔許忙笑聲問道:“先生光臨客舍,不知尊姓大名?”“鄙人復姓司馬?!眮砣讼蚯皟A傾身子,指了指大包小包說:“聽說戴少爺有病在身,特地帶來了特效藥品,少爺只管放心,保你藥到病除。”
戴孔許睜大兩只鼠眼:“誰說我有?。克抉R先生你這是——”“不不不,少爺!”司馬淡笑一聲,擺擺手,若無其事地看了看戴狗兒。戴孔許叫聲:“狗兒你先出去一下,為司馬先生沏茶?!贝鞴穬撼鲩T,司馬先生扳過戴孔許的手掌,在掌心上寫上一個“戴”字,戴孔許搖搖頭,司馬也搖搖頭,復又寫上一個“朱”字,戴孔許猛地想起高旅長下山前約就的暗號,明白了這是朱司令派來的人。
戴孔許哈哈大笑,說:“司馬先生,鄙人常居深山,有清風拂面,甘露潤身,哪里有什么病痛?”戴狗兒端來兩杯香茗,正待退下,戴孔許為防萬一,示意他暫時不要離開,對司馬先生說道:“他是我的一位堂弟,平日形影不離,司馬先生不必介意。”
司馬點點頭說:“戴少爺你有一塊心病呀!”邊說邊遞過了朱際凱的親筆信。
戴孔許從信中得知,司馬系中央國民大學雕刻系畢業(yè)生,又在德國留學深造,驀地對他肅然起敬,要戴狗兒備酒設(shè)宴,請賈參謀作陪,款待司馬。
司馬上山三天,只是前山后山游玩觀賞,有時還在黃金會的民夫工匠中間穿來穿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很快發(fā)現(xiàn)彭魁是個多面手,不僅是爐火純青的鐵工,又是技術(shù)超人的石雕匠,正是他需要的得力助手。他在老鐵匠彭魁面前停下來,和藹地問了許多話,可彭魁卻是一言不發(fā)。司馬心中琢磨他一定是個古怪的與世無爭、無牽無掛的單身漢子,不覺對他產(chǎn)生極大興趣,說:“彭老師傅幫我一個忙吧!”
第二天,彭魁隨司馬先生來到一個僻靜的山洞前。司馬指著山洞說:“我同會主商定,要在這個洞里進行勘察,請彭老師傅按照吩咐打巖鑿石,洞中的一切內(nèi)情,師傅不可外傳,后自有賞?!?/p>
彭魁日以繼夜鑿巖打石。他按照司馬的安排,把石洞鑿成舒適的屋室,用巖石砌成一個平臺,上面放著方方正正的幾塊石板。干著干著,他不禁心中納悶:“這是干什么玩藝兒的呢?”但因司馬有言在先,也不便打聽。
石洞里的活兒不久就完工了。一天,彭魁手提鑿石工具,佝僂著身子,又身不由己地來到司馬先生洞前。一股寒氣突然從洞里竄出,他不由打了一個冷噤,眼前彌漫著一片霧氣,直往臉上撲來。等他心中明白過來,已經(jīng)來不及走開了,戴狗兒滿面殺氣地用“漢陽棒”攔住了他的去路。司馬聞聲,和一個大漢從洞中出來。彭魁看到原先身著西服,頸系領(lǐng)帶的斯文的司馬先生已經(jīng)換上了一套骯臟的班衣,上面沾滿紅紅綠綠的顏料,手上還有未擦干凈的油墨。再瞧那個大漢,一副不陰不陽的氣色,彭魁不由心中一悸,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司馬先生,我,我……”
司馬鎮(zhèn)定自若地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他指著那大漢說:“這位是賈師傅,不是外人?!比缓蟮暨^頭對戴狗兒說:“戴老弟,從我名下給彭師傅拿出兩元錢,我要犒賞犒賞老師傅?!?/p>
戴狗兒點點頭,帶上彭魁就走。彭魁邊走邊搖頭:“司馬先生,我來這里可不是要錢來的呀!”
戴狗兒從帳房先生那里取來了兩元錢,交給彭魁。彭魁用他那蒼勁的老手,握住嶄新的紙幣,紙幣上散發(fā)出的油質(zhì)香味,又一次讓他震驚起來:“這香味多像司馬身上的油墨味呀!”他的心一下跳到了口邊,身上滲出了冷汗。
趁天黑戴狗兒尚未返回石洞之前,他又折轉(zhuǎn)身來到洞門口。這次他是要麻起膽子看個虛實,看看洞中到底搞些什么名堂?
他輕手輕腳地來到洞口,見洞門擋著一塊門板。透過門縫仔細窺瞧,洞內(nèi)射出一道微弱的燈光,只見司馬左手拿著一塊小紙片,右手正在壓版,從這塊石板移到另塊石板上。??!他們正在印制鈔票!
彭魁嚇得兩腿發(fā)抖,嘴巴也打起顫來:“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那是要問罪殺頭的。他們好大的膽啊!”
他正要退出來,不料又被戴狗兒的“漢陽棒”攔住了去路,他只好縮在洞角里,連氣都不敢透出。哪知這洞角原是戴狗兒常常小解的地方,這陣子大概是他被尿脹急了,扯開褲子便撒起尿來。屙了一半,忽覺沒有小解的響聲,不覺奇怪,忙騰出右手往前一摸,恰好摸著一個人的胸部,嚇得鬼叫一聲:“有妖怪……”提起褲子就去找司馬。
司馬不敢貿(mào)然行動,待他拿來手電筒,跟戴狗兒來到了撒尿的地方,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喲?這時戴狗兒手中的“漢陽棒”早已響了。
戴孔許聽見槍響,從床上一躍而起,三腳兩步趕到司馬石房。三人談起事情經(jīng)過,都嚇得面如土色,這偽造鈔票的事是要是被人抓住把柄,那也是老鼠鉆牛角,不死也蛻層殼!戴孔許當然是不愿吃這場官司。他后悔不該要戴狗兒領(lǐng)勞款,過早發(fā)出偽造的新鈔。
他反復思考,認定彭魁定是個危險分子,此人是山上大害,知道太多?,F(xiàn)在刀、矛已經(jīng)造好,再留無用,不除不得安寧。
再說彭魁,從石洞邊匆匆逃了回來,一頭扎進狗窩似的床鋪,心中靜不下來。
戴狗兒奉主子之命來工棚找到彭魁,他俯下身子,貓拜老鼠般假慈悲:“彭師傅,哪兒不舒服?”彭魁帶上工具,問道:“是不是少爺有請?”
一聲反問,戴狗兒思想沒有準備,不知所云地應(yīng)道:“不不不……哎,對對對,少爺?shù)共恢溃皇撬抉R先生有請老師傅,說要再造一個石臺……”
彭魁“啊”了一聲,見戴狗兒沒有背槍,心中稍微松馳一下。不過,他料定這悶葫蘆里必定有藥。無奈之下,只好隨著戴狗兒朝司馬住房處走去。進洞之后,一切正常,司馬仍在埋頭印刷,見了彭魁,微微點頭說:“洞中有塊優(yōu)質(zhì)石板,我正需要,請老師傅幫我鑿一下,再砌個石臺?!?/p>
彭魁沒說什么,隨著戴狗兒的手電光向黝黑的洞中走去。走了百多米遠,就見一群蝙蝠飛來飛去,發(fā)出可怕的“吱吱”聲。二人來到一座天坑邊,坑內(nèi)水聲嘩嘩。彭魁似乎明白了:今日怕是難得活著回去了,不如抓個抵把,也免得枉死。他猛地折回身子,揚起鐵錘,對著戴狗兒劈頭砸去。
說時遲,那時快,黑洞暗處突然伸出一只手來,猛將彭魁推下天坑。彭魁哪曾料到會有這一手,手中鐵錘掉了下來,砸在戴狗兒腳上,只聽一聲叫,電筒也“咣啷”一聲掉下天坑。天坑里“噼哩啪啦”一陣響。坑邊二人想看個明白,沒了手電。料想這烏漆墨黑的天坑,彭魁八成做了坑中之鬼,便揚長而去。
可是戴孔許不依不饒,命令戴狗兒,不死人在,死了有尸,是人是尸,三天之內(nèi)非得找到!
彭魁被人推下天坑,整個黃金會的人眾起先都被蒙在鼓里。直到天黑時分,彭魁還未露面,他的幾個徒弟急得六神無主,一齊找到會主門口,向主人討個說法。
戴狗兒按照預(yù)先編好的話,只說彭師傅進洞鑿石,不知為何還未出來。眾人聽后心急如焚,成群結(jié)隊打著燈籠火把尋進洞里。尋到天坑邊時,只見洞壁有巖石滾落的痕跡,再往下看,深不見底。一個細心的人在巖壁角落見到了彭魁的鐵錘,大伙斷定,準是跌進萬丈深淵的天坑了,只好垂頭喪氣地返回洞外。
夏夜的道人山靜悄悄一片。這兒與坪丘地方大不相同,不但不覺悶熱,反而涼爽宜人。人們都已進入甜蜜的夢鄉(xiāng),唯獨廟中還亮著神秘的燈光。
原來是戴孔許的妹妹戴月英還在祈神拜燈。她身穿法衣,雙手合十,跪在神燈前面,口中默念禱詞。神燈,是用一口大鐵鍋做成,里面盛著清油,安放著七股束成的燈草,正滋滋地燃燒。因從不剔掉燈芯,日積月累,逐日俱增。黑夜里看去,似一朵盛開的白蓮花,有人為它美名為“白蓮燈”。
正拜燈的戴月英,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人影潛到門口,偷偷窺視堂內(nèi),久久沒有移開。戴月英若有所思,紋絲未動,依舊拜燈祈神。這人究竟是誰?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哥哥戴孔許。
戴孔許時值而立之年,未曾結(jié)婚戀過女性,唯獨喜愛妹妹。這位道貌岸然的兄長整日里除了想錢想官之外,就是想與妹妹圓個情人之夢。他幾次夢中摟著妹妹,醒來卻是一場空!他反復揣摸:夫妻親哪有兄妹親?何況這般艷麗的女子,肥水豈能先落他人田?此時此地,黑古隆咚空空蕩蕩一座仙女廟,不過天知地知,兄妹結(jié)成一體,豈不美哉!
二更過后,戴月英進房就寢。她脫下法衫,只穿著短褲短衫。戴孔許可望而不可及,直恨鏡中的花兒,好看不能摘。他遲疑了一會兒,忽又反思,俗話說色膽包天,古人不也有見色不認親嗎?何況我倆不是同母所生,于情于理可諒。想到這里,他終于輕輕叩起門來。
“誰呀?”春情已動的戴月英,早已發(fā)覺這一切,明知故問?!笆俏?。”他極力壓住跳動著的胸口,鼓起膽子說了一句:“妹妹,我是孔許呀……”“哥哥?半夜三更你來找我干啥?”“有要事相商哩?!?/p>
戴月英披衣起床,打開房門。戴孔許側(cè)身進門,順手帶上門栓。不問青紅皂白,一把將妹妹抱住,就往床上滾去。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這被人遺忘的角落發(fā)生了。
云雨過后,妹妹總覺惴惴不安,兄長不免安慰起妹妹:“你不知道這仙女廟的來歷吧!當年女媧娘娘與人私奔,才有今天的名字,我還打算重修廟宇呢!”
戴月英忽覺眼前一亮:“修廟?錢呢?從哪兒弄來錢?”“哈哈,我現(xiàn)在手頭的錢已堆積如山了?!苯又?,他給她講了如何請來司馬,如何造洞,如何私制假鈔的事。其實戴月英早在與高葉三鬼混時,就得到了這秘密,只是不便說出罷了。
戴月英驚喜之余對他說:“我看,不如就借開洞為名說,已經(jīng)開出黃金,來了鈔票?!闭f到這里,她又一頓:“只是那個造票子的司馬不便處置?!?/p>
“那司馬一個外來之人,無親無故,只當飄落溪中一片落葉。到時候只需如此這般就行?!?/p>
第二天,有人在洞門外大喊:“硝洞里挖出黃金來了!”
這個敏感的信號如同春雷,山下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山民爭先恐后,帶上砸鍋賣鐵的苦錢,把自己的名字寫進黃金會的名冊。
戴孔許神氣十足地趁熱打鐵:“大伙這該相信了吧!我這里如今是黃金無窮啊?!苯又?,他從袖內(nèi)取出一塊金光閃閃的東西,告訴人們:“這就是洞里挖出的寶貝,成色十足?!?/p>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戴孔許大興土木,重修仙女廟,一座破舊不堪的古廟,煥然一新。廟里供著一男一女兩尊泥塑金裝神像,金光耀眼。
戴月英不解地問兄長:“干嗎要塑一對兒呢?”戴孔許拉過妹妹,神像般坐成一排:“這不也是一對兒嗎?”
戴月英白了他一眼,吃吃笑道:“你呀,王麻子吃燒餅,點子真多!”說罷,二人大笑。
仙女廟重修之后,戴月英更加繁忙起來,上山求神的善男信女也絡(luò)繹不絕,她不厭其煩地領(lǐng)著人們祈神拜燈,燈花在她手下越長越大。廟前那桿三角黑旗呼啦啦迎風飄揚,好不招人耳目。
黃金會日益擴大,山上到處是人。入冬以來,天氣漸漸寒冷。為了御寒過冬,入會的人砍伐山竹,割采茅草,修起座座草房。戴孔許想扮個賢能會主,采取種種籠絡(luò)手段,以示愛民如子,安排大伙伐木燒炭,把個道人山鬧得熱氣騰騰。
一天,夜深人靜,戴狗兒匆匆跑來向戴孔許報告:“大哥,大事不好,茅屋著火了!”
戴孔許故意問道:“什么什么?人呢?司馬先生呢?”
“他被燒成炭了!”
“叭!叭!”兩記響亮的耳光打在戴狗兒臉上:“我不是叫你好好招呼他嗎?”
“我該死!我該死!”戴狗兒又在被打紅的臉上自己加上兩記耳光,“怕是木炭起了回火——”
“此話當真不假?可惜我失去了一位好朋友??!”戴孔許擠擠眼睛,扇扇鼻翼,餓豬般干嚎幾聲。
第二天,戴孔許對大家說:“司馬先生氣數(shù)已定,應(yīng)該升天了。你們看到過嗎?他升天時,一道紅光,直沖天庭?!?/p>
戴狗兒急忙插嘴道:“是呀,我親眼所見,山上山下都通亮通亮呢!”
乍一聽來,他們的話天衣無縫,人們哪能不相信。其實人們哪里知道,這是戴氏兄妹設(shè)下的毒計。
過了幾天,高葉三旅長為山上送來了一批槍支彈藥,戴孔許又是高興又是擔心,情知他是不會放過這樁命案的,就按事先的計策,讓妹妹前去接待客人。經(jīng)戴月英一陣似水的柔情,高葉三不破此案誓不休的壯志,早已魂飛魄散了:“司馬真會讓火燒死?”
戴月英笑道:“旅座怎么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那該叫做升天去了。”
高葉三明知這里面有鬼,苦于沒有真憑實據(jù),況且朱司令早有打算,黃金會遲早是自己人的一碗菜,思前想后,便一頭鉆進了這女人懷中。
少頃過后,戴月英隨意問道:“我未來的丈夫、魔術(shù)師肖一虎呢?”
高葉三告訴她說,肖一虎現(xiàn)在已是黃金會副會長,是戴會長的得力助手。不日他將重上山寨。
三天過后,肖一虎按約而來。高葉三特地安排他與戴月英會面,并讓戴觀看教民練武。從這天起,這位身懷氣功絕技的副會長便教人操功習武,山寨上又有一番熱鬧景象。戴月英打從心眼內(nèi)喜愛這位戴府的乘龍快婿。
神話是這樣造就的
1949年5月,我中國人民解放軍渡過長江天塹。逃到臺灣的蔣介石立即給把守湘西的朱際凱下達了一道命令,加速神兵組建。
此時,黃金會已經(jīng)擁有三千人眾。不久,戴孔許按高葉三授意,正式組成“湘西北第一神兵團”。
高葉三以全權(quán)使者身份,宣讀委任狀,委任戴孔許為中國神兵團團長,肖一虎、戴月英分別為左右副團長,賈似紅為參謀官。
神兵團人人佩有一把大刀(或長矛),一支竹筒,一道護身符。朱際凱根據(jù)上奉命令,迅速拿出實施行動方案,命令:“湘西北第一神兵團明晨拂曉前集結(jié)貓兒峪、楊柳鋪二地,阻擊敵軍,不得貽誤,否則以軍法論處?!?/p>
戴孔許接到戰(zhàn)令,也沒有弄清對手是誰,只聽說是打共產(chǎn)黨的隊伍,就馬上排兵布陣。戴孔許厲聲對“神兵”命令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初次出師,只許凱旋。誰要敗陣,提頭見我?!?/p>
從未打過仗的“神兵”們不免心驚膽戰(zhàn)起來,都在心中祈禱,但愿菩薩保佑。
這天半夜時分,神兵團由副團長肖一虎帶兵出陣,快速奔往貓兒峪。
把守此處的是人稱活閻王的國民黨陳立部,以常勝軍聞名湘西。
神兵剛進峪口,就聽到對面?zhèn)鱽砑ち业臉屄?,像炒豆子一般在峪中炸開。
神兵們個個胸佩護身符沖上前去,從竹筒里取出些神水灑在胸前后,就揮起大刀、長矛向?qū)Ψ娇橙?。嚇得那些人有槍不敢放,且?zhàn)且走。
神兵越?jīng)_越猛,肖一虎手持大刀指東殺西,密集的槍彈好似雨點一般向他們掃射過來,竟無一人受傷,而敵方卻被追得紛紛竄逃。他將大刀插入鞘內(nèi),望著潰逃的散兵游勇,發(fā)出得意的狂笑,自傲地說:“神兵到底還是神兵!”
神兵團鋒芒初露,首戰(zhàn)告捷,“神兵”們卻平安無損,“神兵”更神了,走路搖頭晃腦,自認為真乃刀槍不入,天下無敵。
打完貓兒峪,“神兵”又開往楊柳鋪。楊柳鋪的指揮,叫卓崇正,慣匪出身,施下口袋戰(zhàn)術(shù),利用楊柳鋪的葫蘆殼下了一個長形包圍圈,僅留一個進口,讓“神兵”全鉆了進去。
肖一虎只懂魔術(shù)、氣功,不會打仗,加上在貓兒峪打了勝仗,忘乎所以,毫無知覺地將神兵團引進了口袋。這時卓崇正將手槍一舉,“砰砰”兩聲槍響,兩岸埋伏的機槍好似雨點一般向神兵猛擊,喊殺聲響成一片。肖一虎大聲喝道:“弟兄們,神靈保佑,沖??!”隨著喊聲,神兵如入無人之地。
肖一虎不禁失聲大笑起來:“哈哈,還是咱神兵厲害喲……”
笑過之后,他猛覺腦中一震,好像什么東西敲了一下:敵人的機槍難道一顆子彈也打不中身上,我們的皮肉真的刀槍不入?想到這里,肖一虎心中不免狐疑起來。肖一虎剛從一條小溝躍上去,突然聽到草叢里傳來呻吟聲。他扒開草叢一看,原來是一受傷敵兵。肖一虎將他一把扯起,喝問道:“你是何人?不直說,老子給你一刀兩斷!”
傷兵有氣無力地說:“我是卓崇正部下。”
“卓崇正是什么人?”
“朱司令的心腹旅長。”
“那陳立呢?”
“聽說是朱司令的內(nèi)侄?!?/p>
“原來朱司令倒是自己人打起自家人來!”肖一虎這話沒說出聲,心中嘀咕:“為什么敵方的子彈打不進我們的皮肉?”
那傷兵交給他一顆子彈。他拿起仔細一看,原來是蠟彈頭,怪不得皮肉無損呢!肖一虎似有所悟,但他立馬鎮(zhèn)靜下來,順手一刀殺死了那個傷兵滅口。
戴孔許見肖一虎得勝回營,高興不盡,大加犒賞,大謝神靈。就這樣,“神兵”好比屎克郎進茅坑,越滾越大。地方上一些有派頭有來歷的紳士們,也只得刮目相看了。
中國最后一支神兵如噩夢一般
奔赴黃泉
其實彭魁并沒有死。也是他命不該絕,被一個凸出的石頭托住,他摸索著花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個出口逃出天坑。
幡然作醒的彭魁下了山,細細打聽,城里的確來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大部隊。他壯了壯膽,一個勁兒地朝縣城跑去。到了東門澧水河邊,恰逢有一渡船,有篙有槳,偏無艄公。他也顧不了許多,跳到船上,一撐離河岸??蓯肋@渡船欺他是山里來的旱鴨,好不容易劃到河中心,呼呼啦啦打起轉(zhuǎn)來。這時,恰好被東門邊幾名解放軍看到了,將他接上岸來。
彭魁跟隨一名戰(zhàn)士進城,來到部隊駐地——當年外國傳教士住過的福青堂。穿過一個天井,迎面走來一位方盤大臉的中年軍人,打扮同哨兵并無兩樣,身上軍裝反而多了幾塊補丁。哨兵立正道:“報告連長,這位老鄉(xiāng)剛過河來,要見首長!”
郭連長(名郭進,山東人)那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容,使彭魁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了人間溫暖,不覺消除了心頭疑慮,向親人傾訴了一腔苦情。他把如何被騙上山,最后被主人算計推下天坑的事一一道出。
彭魁還提供了山上許多重要情報。郭連長正在思謀,哨兵報告又有人求見,郭連長令他進來,一見面拍了他一掌:“好小子,你來了?!迸砜灰?,吃了一驚,忙說:“他是賈似紅,是‘神兵’參謀長,你怎么與他認識?”郭連長哈哈大笑:“不,他不是賈似紅,是我們的偵察員,真名叫楊青。你們熟吧!”彭魁這才恍然大悟。
楊青向郭連長匯報了敵人的全部作戰(zhàn)部署,他說:“我已與高葉三、戴孔許約定了,兩日未回,要他們提前行動??磥硭麄儗ξ沂遣粫岩傻摹!惫B長卷了一支喇叭筒,邊吸邊思考,良久之后說:“好,我們準備進城!”
戴孔許兄妹自賈似紅走后,心中不安,見他兩日未歸,斷定兇多吉少,急得不知所措。
高葉三月夜起床,披衣來到戴的房間,三人竊竊私語起來,高說:“既然已經(jīng)暴露,也只好按賈似紅下山前所說的辦法,提前行動,明日拂曉出發(fā)?!?/p>
戴氏兄妹點頭認可。他們剛要散會之時,探子送來秘令:“天命快到,起事在急,火速準備有形武器?!庇衷疲骸疤熳蛹磳⒌俏唬诖私賮y時候,只有入道者方能保住全家平安,將來天子登基,先入道者便是開國元勛?!比碎喠T上奉旨令,更加堅定攻城必勝信心。
1949年12月25日(冬月初四),雄雞叫過三遍,道人山的仙女廟前,神燈明亮。3000名“神兵”,齊刷刷地跪在斗大的燈花面前,虔誠地口念詞訣:“神兵自天降,神水功無量,神刀劈天下,神符保安祥?!蓖瑫r相互傳說“戴師父拜的燈火已有斗大了,騎木凳騰云駕霧,在天上云游,在海上騰飛,一切為我讓路,吾神來也!”
神兵團長戴孔許,身披風衣,立在神臺前面。副團長肖一虎,坦胸露背,高擎“黃金會”黑旗,站在神臺后面。戴月英披著法衣,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詞。稍許,戴孔許大聲宣稱:“神兵天數(shù)已定,共軍在劫難逃。眾位弟兄自有神明庇佑,務(wù)必齊心協(xié)力,共謀天下?!苯又麚]刀砍斷一只雄雞雞頭,將雞血滴入酒中,大小頭目各飲一口,眾神兵各自喝了神水,戴上神符。隨后戴孔許下令:“神燈花開,良辰已到,分頭出發(fā),攻打縣城!”
肖一虎帶“神兵”800攻打東門,戴月英領(lǐng)“神兵”800攻打南門。各路頭目自帶兵馬,分奔西北二門,直逼慈利縣城,大有黑云壓城之勢。
我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慈利部隊一六○師四七九團第三營九連,胸有成竹,沉著應(yīng)戰(zhàn)。時任縣長的賀龍前夫人蹇先任在半月前曾接受過朱際凱的假降,料知必有一場惡戰(zhàn),此時剛從常德搬兵回城,英姿颯爽,就地候戰(zhàn)。郭連長根據(jù)楊青與彭魁提供的可靠情報,以老軍人特有的警覺,提早進入戰(zhàn)斗。四門各安排兩挺機槍,重兵把守。
這天午時三刻,烏云四起,北風怒號,平靜的慈利縣城四門同時響起了槍聲。攻打東門的戴氏兄妹,趾高氣揚,不可一世。我解放軍瞄準最前面扛著一面黑大旗的大漢,打了一槍,頓時,黑大漢和大旗嘩啦一聲倒了下來。戴孔許火了,大喝一聲:“弟兄們,沖?。 ?/p>
隨著這一聲呼喊,神兵蜂涌一般竄過澧水。神兵們滿以為真有神靈庇佑,發(fā)瘋似地猛沖上來,怎知槍彈無情,轉(zhuǎn)眼間一個個樹樁般倒在地上,一時間鬼哭狼嚎。
戴狗兒腦子轉(zhuǎn)得快,腿也飛得靈,反戈一擊,投靠了政府,成了神兵變鬼的見證人。
高葉三正欲逃命,被楊青攔住:“往哪里逃?”他掉頭一看:“你不是賈似紅嗎?”楊青冷笑一聲:“你沒想到吧!”話落槍響,送他上了西天。肖一虎倒是早有打算,忙收刀舉過頭,連聲呼喊:“我甘愿投降?!?/p>
隨著他“投降”一聲而出,接著響起一片“投降”聲。
戴孔許眼睜睜看著徒兒們一個個倒下去,真是氣得兩眼流血,七竅生煙,頓起拼死之念,舉起大刀直朝郭連長砍來。這邊彭魁見了仇人,端起步槍,瞄準戴孔許“砰”的一槍,戴孔許應(yīng)聲向后仰翻在地。
戴月英見狀嚇得面如土色,調(diào)頭便想開溜,一班長眼尖手快,一槍將她擊斃。
彭魁想起當日在道人山操起“漢陽棒”,一槍沒有打死仇人,這次又怕他們佯死復活,便跑上前去細細察看一番,但見戴孔許胸口現(xiàn)出一個窟窿,彈洞正冒著污血,那護身符上早已濺滿血水,竹筒里溢出的神水與血水混在一起,又同戴月英的污血拌和攏來,這對男女禽獸便真的做了一雙死鴛鴦。
彭魁激動不已,對郭連長道:“老漢兩次槍打戴孔許,今天才報了深仇大恨,還是解放軍的槍厲害呀!”
郭連長笑答:“是啊,解放軍的槍才是神槍,老師傅也成了神槍手哩!”
整個戰(zhàn)斗不過半小時,不可一世的戴孔許苦心經(jīng)營的3000“神兵”,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槍下,不堪一擊,死的死,傷的傷,降的降,煙消云散了。
不久,又從石門傳來喜訊,龜縮在石門大山中遙控指揮的朱際凱(朱疤子)已被我剿匪部隊活拿生擒。
史料《解放軍在慈利全殲三千神兵》文中有證:“共擊斃118人,擊傷12人,投降和被俘2813人,繳獲長短槍17支,機槍1挺,子彈572發(fā),手榴彈21枚,大刀長矛2108件。此外還從戴孔許家抄出造鈔石印機1臺,偽鈔數(shù)萬元……所謂中國最后一支神兵轉(zhuǎn)瞬之間從地球上消失了?!?/p>
災(zāi)難深重的湘西人民跳出苦海,歡欣若狂,在慶功會上,有人即興作詩贊曰:
蓄謀已久黃金會,
神兵夢中變成鬼。
一頁戰(zhàn)史載新書,
千古流芳人贊美!
(本文系根據(jù)戴興、肖一虎、楊青等知情人口述整理)
(責編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