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羌寨

羌，是甲骨文中反復出現(xiàn)的惟一一個氏族名稱，中華族群和巴蜀文明最古老的源頭之一

招魂

兒童節(jié)傍晚，夕陽西下，土黃色的陽光灑在汶川縣蘿卜寨土黃色的羌寨廢墟上，滿臉黃土的釋比王明杰一言不發(fā)地敲著羊皮鼓跳起了招魂的舞。高山上呼嘯的風聲，伴隨著羊皮鼓咚咚咚的響聲，彌散在空氣里。周圍的人或靜靜地抽煙，或閉著嘴低著頭看著腳底的廢墟，再看看老人。

釋比是羌族中最具權威的文化集成者，類似漢人的“端公”。直至2001年，92歲的釋比老人張福良才開始挑選有潛質(zhì)的學生，68歲的王明杰得以拜其門下。

地震那天，王明杰在家中看了一張《了凡四訓》的碟片。觀睹完畢，他來了興致，決定去豬圈看看新買回來的豬。出到屋外，突然，四面?zhèn)鱽砭揄憽卣鹆?。王明杰跳到廁所門口處，一邊喊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我沒做過壞事啊”，一邊就看著自己住的那間有四百多年歷史的黃泥房子塌了下來。

震顫平緩之后，王明杰趕緊跑到女兒家，在廢墟邊上喊——死了沒？下面?zhèn)鱽硪粋€聲音——沒有。

救完人之后救物。

釋比老人在做法事唱經(jīng)的時候，得配齊一整套東西：猴皮帽、羊皮鼓、神杖、師刀……在羌族傳統(tǒng)里，這身打扮能抵擋鬼的糾纏。王明杰從廢墟里只找到了猴皮帽、壓破了的羊皮鼓、一些有關羌族文化研究的書，其它什物則埋于塵土。

被埋的法器已逾上百年歷史?！拔母锏臅r候，這些東西被紅衛(wèi)兵燒掉了一些，剩下的被人偷偷收起來，‘文革’結束后，繼續(xù)用到現(xiàn)在?！蓖趺鹘苷f。

地震當天，釋比王明杰開始為死去的人們做喪葬。從招魂到開路，一次兩個小時，之后，他每天都陸陸續(xù)續(xù)地為死去的人們唱經(jīng)，讓亡靈能得以安息。

那些未滿12歲的孩子不在招魂之列。在羌族習俗里，未滿12歲夭折的孩子稱為花童，花童是不用招魂的。

除此，未被招魂的還有一家上山采藥之人，他們被滾石所斃，在王明杰推算下，須到農(nóng)歷五月初二才得以招魂?！皶r間算得準才能把魂招回來，不然會鬧鬼的?！?/p>

唱經(jīng)

與許多人印象中的羌寨不同，蘿卜寨是一座沒有碉樓的羌寨。依山而建的黃泥材質(zhì)建筑錯落成群，宛如迷宮，分布在海拔1970米的高地之上。蘿卜寨并不是它最初的名字。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里被稱為“鳳凰寨”、“富順寨”、“老虎寨”。

王明杰說，如今寨名的由來，源于一次大屠殺。蘿卜寨地處汶川與茂縣交界處，傳說曾有一位寨子里的首領，為抗拒官府的苛捐雜稅而周旋于兩地之間，最終惹惱了官府，官府攻上山寨，殺人如削蘿卜，故得名蘿卜寨。

震后至今，山寨之中，木頭零碎地散落在黃泥里，只有漢明帝年間落成的龍王廟沒有垮塌。廢墟前面的空地上，是一排排整齊的帳篷，羌民們就在帳篷里繼續(xù)著還得繼續(xù)的生活。有人回到已經(jīng)坍塌的家里掏東西，好一陣功夫過后，帶走的是一串粘滿黃土的臘肉。

王明杰守在三女兒家的小賣部后面，自己搭了一個小帳篷，沒有進入群居的帳篷里。

忙碌一天的王明杰會想起張福良教給他的東西。在過去的好幾年時間里，王明杰在各種場合為老釋比敲羊皮鼓，聽著他唱經(jīng)，“內(nèi)容很多，得一句一句學?！?/p>

釋比唱經(jīng)的內(nèi)容包括上中下三卷，每卷各分十二段。上卷為祭山、還愿；中卷為安神、驅(qū)邪、嫁娶；下卷專門為兇死之人所唱。王明杰還沒來得及將下卷學畢，老釋比張福良便于地震中成為“兇死之人”。

王明杰認為自己趕上了好日子。2006年6月，汶川縣政府給他頒發(fā)了一塊“古羌釋比文化傳承人”的牌匾，“以前的老釋比沒有的，從我這一代釋比開始發(fā)這個牌?！?/p>

在以往，釋比的戶口上寫的是：文盲。一位研究釋比多年的專家說。

智慧

在阿壩師專美術老師楊瑞洪的油畫中，蘿卜寨是一處白云飄渺的靜謐之地。

地震發(fā)生的那一瞬間，楊瑞洪和他的妻子唐平正陪朋友游覽位于理縣的桃坪羌寨。他們多年訪游于此，熟悉這里的歷史和風物。

“那天陽光真是太好了，”楊瑞洪回憶，“我們決定再待一會兒?！睏钊鸷橐恍性谔移阂晃慌笥鸭沂[綠的葡萄棚里多喝了幾盞茶。也就是這幾盞茶的功夫，他們從汶川開來的汽車被砸成扁平。他們在葡萄棚里躲過一劫。

桃坪羌寨分為新舊兩寨。舊寨有著延續(xù)兩千年的歷史，新寨則建于2006年。風行網(wǎng)絡的“天仙妹妹”爾瑪依娜是盛開于此的現(xiàn)代羌族傳奇。

桃坪羌寨較為完整地呈現(xiàn)了羌族建筑的特點——靠山面水，坐北朝南，布局整飭。這些建筑全由石頭壘成，威嚴而深沉，被稱為“東方古堡”。桃坪最高建筑為碉樓，這些桃坪地標性建筑在古代主要用于抵御悍敵。

在桃坪，剛落成的新寨房屋倒塌了一片，新建的碉樓被削去了頂部，90%的建筑出現(xiàn)問題。在舊寨，雖然也有房屋倒塌和開裂，但整體受損程度好于新城，50%的建筑仍能使用。在唐平展示的一幅照片里，一戶用黃泥做粘合材料——這是一種傳統(tǒng)建筑手法——砌成的數(shù)層石樓在地震中完好無損。

楊瑞洪說，羌族經(jīng)驗豐富的老匠人能將梯形的斜線砌得筆直，那是一種抗震的結構。古羌寨閃爍著先人的智慧。

羌族先人的智慧仿佛一直延續(xù)。地震中，桃坪羌寨自來水中斷。寨子里歷經(jīng)千年歲月的“古羌圣水”水道擔負起全寨人的飲用和生活用水。

1933年

祖先的智慧也不能抵擋所有的災難。茂縣疊溪，濃縮了80年內(nèi)兩次大地震的苦難。

在茂縣較場鄉(xiāng)的疊溪中學里，有一塊巨大的巖石——楊家將點將臺，相傳為佘老太君點將之處。1933年，茂縣發(fā)生7.6級大地震時，這塊巨石被硬生生震裂。1950年，在點將臺上復又修筑一座碉樓。此番地震后，碉樓只剩下一半。

1933年8月25日是疊溪歷史上最恐怖的一幕。疊溪這座歷史上重要的軍事要塞——古蠶陵重鎮(zhèn)毀于一旦，只剩下一座殘破的城隍廟。

整個疊溪古城在那次地震中只有6人生還。古城只余一個北門沒有塌下，這次經(jīng)歷了8級地震后依然矗立在雜草之中。據(jù)說，當時全城傾覆，沒有任何殘跡可尋。地震造成的山崩，使岷江三處壅塞，形成三大“堰塞湖”。地震造就的兩個大小“海子”保留至今，宛若山嶺間鑲嵌的藍寶石，成為令游人心緒復雜的景觀。

劉元生是當年疊溪古城里6位生還者之一。地震的時候，劉元生29歲，他于1961年去世。其子劉光復今年64歲，仍生活在疊溪。

劉光復說疊溪自1933年大地震后，再也沒有釋比老人了?！安贿^，婚嫁喪葬的習俗還保留，會到茂縣那邊去請釋比過來作法?！?/p>

現(xiàn)在居住此地之人口，都是1933年地震后，從鄉(xiāng)下搬過來的?！艾F(xiàn)在較場這個地方，原來是和半山腰的懸崖一樣平，1933年地震的時候，一下子下降了幾十米，比坐電梯還快?！?/p>

此地已沒有人會說羌語。劉光復說，住在山頂與河對面的人，在1933年地震中幸存者更多些，所以就還會說羌語。在疊溪山上的村莊，還保留著“轉山會”的習俗——也就是祭山。此習俗僅限于山上，山下相關的風俗已于1933年終結。

劉光復所在的村莊在此次地震中沒有村民死亡。村民家里，石墻都壞了，磚木結構沒什么事，比較結實。這是源于1933年那次大地震之后的經(jīng)驗。

昭示著羌族信仰的白石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這里消失了。只是近些年來，新修的房子開始慢慢地拾回習俗，在屋頂置放白石。

疊溪是茶馬古道的一條分支，跟漢族的交流較多?！艾F(xiàn)在待客也沒有羌族人傳統(tǒng)的砸酒，而是喝茶，跟漢族差不多了?！眲⒐鈴驼f。

他者

5月31日，羌族“北漂”吳松從成都坐上了去往茂縣方向的越野車。茂縣山間一處壘石而砌的羌寨是吳松的家鄉(xiāng)。在羌族的傳統(tǒng)里，人們傾向于聚居的生活方式，遠離故土被認為是難以接受的事。幾年前，當吳松還是高中生的時候，他不安于這“云上的生活”，頭腦里升起離開的念想。這樣的想法遭到了族人們的反對，他們所能接受的距離范圍難以超越四川。

吳松帶了幾百塊錢，悄然離開。他去到了上海，找到了一份工作——為比他們寨子里的碉樓還高的大樓清洗外墻。他開始了“蜘蛛人”的生活。每天都在半空中俯瞰著繁華的都市，但卻隔絕于都市的墻壁之外。低薪與受辱讓他逐漸地感到自己不屬于這座城市?；氐郊亦l(xiāng)的他考入了阿壩師專，鉆研美術，然后再次離家，去往同樣高樓林立的北京，在798工廠從事與藝術有關的工作。

地震后，他需要和親人們在一起。

他抵達茂縣的時間是6月1日，一個本應看到眾多孩子笑臉的日子。在茂縣的縣城，滿大街都是賣櫻桃的人，平時四五十元一斤的櫻桃，現(xiàn)在是幾塊錢一斤。

茂縣原來有一個很完整的古城，有四個門，城外還有護城河。之后，為了修筑水電站，四個門中有三個門被拆了，大石頭拿去砌水電站了。

茂縣90%都為羌人。行走在縣城的街道上，飄過眼前的年輕一代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是羌族人。一些中老年婦人還穿著羌族傳統(tǒng)服飾，在這些婦人的羌族裙子下，露出一條條牛仔褲。

年輕人大都已經(jīng)不會說羌語了，比如吳松。但吳松說，這些年開始有點好轉的跡象。在他的言說里，之所以好轉可以解釋為，只有瀕危的東西才值得珍惜。

茂縣山上的那些羌寨人，對傳統(tǒng)保持得相對較好，不過如今山里退耕還林，人們沒有了耕種的地方，只有靠政府給的補貼生活。年輕人都渴望到外面的世界轉轉?！皼]辦法，這是生活的需要?！眳撬烧f。

阿壩師專的楊瑞洪是吳松的老師。楊瑞洪自從1989年從四川美術學院畢業(yè)之后，生于汶川的他本可留在重慶，但他企望從家鄉(xiāng)的山水間尋找本土精神，回到汶川，在阿壩師專做了一名美術老師。這么些年，楊瑞洪和他的妻子唐平走遍了羌寨，描繪和記錄羌寨的眾多迷人形象。

并不是所有從羌族聚居地出去的人都還會回來。

28歲的陳玉堂是西南民族大學里為數(shù)不多的羌族老師。在大學里，學習英語專業(yè)的他將羌族的情歌翻譯成英文，出版了《羌族情歌100首》。

大學之前的歲月，陳玉堂生活在北川。北川中學是他的母校，他甚至在那里教過一年書。許多他所熟識的人被永遠地埋在了倒塌的教學樓下。

陳玉堂來自北川縣壩底鄉(xiāng)高山上的一處村落。住在那里的村民如果沒有了醬油，需要步行4個小時到山腳下買。陳玉堂曾經(jīng)在一天之內(nèi)，從山上走下山再走到北川縣城，買了一本英漢對照詞典，然后原路返回。他是凌晨出發(fā)，在第二天凌晨回到家里。這個速度在那座叫小嶺后的羌寨里被傳為美談。

地震之后，沒能跟家人聯(lián)系上的陳玉堂從成都去往北川擂鼓鎮(zhèn)，然后從擂鼓鎮(zhèn)出發(fā)，花了5天的時間翻越山嶺，回到家中，見到安好的親人。

很多年前，陳玉堂就覺得自己之于故鄉(xiāng)，已經(jīng)成為“他者”。他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看上去就是羌族的羌人。村子里已經(jīng)沒幾個老人穿羌族服裝。陳玉堂的羌族服飾裝扮只存在于童年的記憶中。羌語更是沒幾個人說了。

在陳玉堂家的那個山寨里，人們?nèi)匀徽J為白石是值得敬畏的神物。“祖先靠白石的庇佑生活下來?！?/p>

敬畏自然在陳玉堂的家鄉(xiāng)一直存在，人們不時祭拜山林。簡樸的精神生活能夠讓他們安于現(xiàn)狀。自地震以來，陳玉堂家所在的羌寨基本上處于盲點?！按遄永锏娜硕际钦J命了，他們是不需要心理干預的?！?/p>

“很多人都會說，他們住在那里面那么艱苦，為什么不搬出來呢，為什么要住在那里面呢？但是往哪里搬呢？一來他們對家有眷戀，還有就是到另外一個地方的生活不一定比山上好。物質(zhì)生活雖然不怎么樣，但精神生活是豐富的。你仔細看，他們的表情和我們不一樣?！标愑裉谜f。

陳玉堂正在準備考博士，這是他那個羌寨里的人難得一見的情狀。在他們村子里，只有一個釋比幾個人在跟著釋比學習了。這些釋比徒弟的出師過程并不比考博士容易，他們需要踩著十幾把刀爬到樹上去、用舌頭舔燒紅的鐵塊……

即便渴望成為釋比之人的意念如此堅定，仍然不可否認的是，羌族的族群記憶在他們那里已是模糊的存在。

腹地

“這是我和釋比老人的合影?！背啥荚娙绥婙Q指著電腦上的數(shù)碼照片說。那位釋比老人就是王明杰。鐘鳴家里有著令人驚嘆的收藏。那些三星堆出土的文物在手電的照耀下，透出幽暗而神秘的光芒。鐘鳴一直致力于辦一個民間的博物館。

地震的時候，一些藏品跌落，直至“粉碎性骨折”。“按價值計算，損失在上百萬。”鐘鳴懊悔沒聽夫人的話，養(yǎng)條狗多好。

對于此次發(fā)生地震的龍門山一脈，鐘鳴一直保持著擔憂?！皬纳鲜兰o末到這些年，我往汶川方向走得較多，留有一個印象，就是常年刀耕火種的地緣早已生態(tài)失衡，所有山坳旱為土灰。岷江上游至都江堰、映秀、汶川、茂縣、松潘、九寨，數(shù)百公里，群山連綿起伏，要么開山取石，整座大山被炸掉取走的比比皆是，要么修電站起壩攔河，岷江也幾乎成了季節(jié)性河流。”

在鐘鳴看來，汶川和龍門山脈乃是醞釀夏文明最重要的腹地之一，是破解5000年前華夏之謎的鑰匙。

鐘鳴介紹，從祖系看，黃帝和嫘祖的后裔，是青陽和昌意，分別降江水和若水，也就是岷江和大渡河，昌意娶了蜀山氏，遂有了后來的顓頊、堯、舜、夏禹等等，“蜀之為國，肇于人皇”。鐘鳴認為這并非假說，即所謂的“世為侯伯”。而治水的大禹，就誕生在今天的地震中心帶，這表明蜀地逸民和炎黃子孫的傳承關系?！包S帝、嫘祖、大禹，均為古羌。羌氐戎三分天下，其中，風姓氏一族，順昆侖、岷山、龍門、彭州進入丘陵地帶，然后進入平原，三星堆文化就是這個族系的遺留物?！?/p>

“此次余震的移動，也正好是這個方位。”鐘鳴認為，中國地形分為三級：青藏高原、長江上游和長江下游。成都處于一級和二級之間，自高原而下，是最早適合人類居住的盆地，三星堆文化誕生于此絕非偶然。“一直爭論不休的族屬，從種種跡象來看，很有可能是最早起源于西北高地風姓氏遷徙蜀山的一支，從北方民間學者研究的資料看，與遷徙美洲的燧人氏、風姓氏是一個祖先?！?/p>

西南民族大學文學院副院長阿庫烏霧是來自凉山的彝族人?！耙妥鍋碜郧甲宓囊恢?，與羌族同源。”阿庫烏霧說。

阿庫烏霧剛從美國的印第安人聚居地區(qū)考察回來，他發(fā)現(xiàn)印第安人也有類似的白石崇拜，“他們在家里做儀式的時候，把白石燒紅，澆上水，用蒸汽來熏?！卑鞛蹯F介紹，印第安人也認同自己的祖先來自于青藏高原一帶，經(jīng)過白令海峽來到美洲?！八麄円姷轿揖蜔崃业負肀?，好像見到自己的兄弟一樣?！币晃挥〉诎睬蹰L甚至把一塊珍貴的胸牌送給阿庫烏霧作禮物。

地震稍緩之后，鐘鳴和夫人忙著聯(lián)系那些身陷災區(qū)的熟識之人。這當中有羌人村支書，有正幫鐘鳴回憶古羌文的釋比。有一位長者，曾在距汶川三公里處，指給鐘鳴看古羌王的葬身之地?！斑@個傳說中的羌王會不會就是大禹？這個寨子里的人，可能祖祖輩輩就守護著羌王?！?/p>

鐘鳴認為，羌族文化實際上已經(jīng)沒有太多核心的部分遺存?！艾F(xiàn)在剩下的一些寨子只是表面的存在。民族的積淀不去研究不去挖掘，這比房子塌下來厲害多了。”

“三星堆實際上就是古羌文化。你看這些老虎、龍，都是古羌文化里的核心符號?！辩婙Q指著他的收藏之物說，他研究三星堆已有多年。

鐘鳴甚至不贊同羌族沒有文字一說?！叭嵌训奈奈锢镉写罅康墓盼淖址?，這實際上就是古羌文的一部分。這些很多都是甲骨文之前的文字。甲骨文只到殷商，羌文明可以追溯到夏之前。”

重建

5月12日的地震過去十幾日了。在成都，楊瑞洪和唐平為汶川地震做了一次畫展。他們在朋友的資助下準備買一輛越野車開回去，將未帶走的重要物品從危樓里搶救出來。那些私人珍藏大都與羌族有關。

在蘿卜寨，王明杰也覺得自己忙不過來了。

按羌族傳統(tǒng)，釋比一般要為兇死之人唱經(jīng)三天三夜。但這次時間倉促，正常情況下，需祭祀傳說中的羌人祖先穆解珠、穆比塔，這次都沒有做。原來祭祀的時候要插兩個旗，分男女，這次也沒有。因為，在這個有著234戶人家、接近1200人口的山寨里，幾分鐘里便有七八十個人遭遇了兇死。

地震之后，需要釋比老人的時候太多了，喪葬、祭祀乃至于以后的重修房子，都要釋比到現(xiàn)場唱經(jīng)，原來有個60歲的老人正準備開始學習，地震之后決定不學了，“學了也用不了幾年”?，F(xiàn)在，他們開始叫年輕人學習釋比了。以往，釋比老人是一脈相承，如今，王明杰決定把12種技能分開教給12個年輕人，一人學一種，“只有一個人全學了，容易失傳。”

羌語如果翻譯成漢語，“有的意思就要變了?！闭Z言又有不同的口音，釋比之所以能傳承羌族的文化，就因為釋比有固定的口音，“學統(tǒng)一的語言，才能統(tǒng)一傳下去。”

還在阿壩師專的時候，楊瑞洪知道學校曾幾次請釋比老人到學校的水泥房子里錄音，那是一個研究羌族的項目。還沒將所有內(nèi)容錄完，地震就來了?！颁浺糇詈萌サ结尡壤先司幼〉恼永镤?，那才更有感覺。”現(xiàn)在，這寨子大部分已經(jīng)消失了。

王明杰這些天聽人說，蘿卜寨還要建回原來的樣子，繼續(xù)做旅游景點，重建由國家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