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推了推凳子,轉(zhuǎn)了個(gè)角度,瞧著曼琪出神。
曼琪坐在窗前看小說,陽光碎在書上,她蹦著手指戳戳點(diǎn)點(diǎn),一下一個(gè)準(zhǔn)。覺出梅林的目光刺著,便托著腮幫,緩緩轉(zhuǎn)了頭,注視著他。憋了一會兒,臉潤著紅暈,掩著嘴,咯咯地笑。問:
“林,你看什么?”
“看你。”
曼琪端了座椅,擺正在梅林面前,理了理頭發(fā),把臉湊近。問:
“給你看個(gè)清楚?”
“嗯。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梅林指著曼琪的明亮眼眸,甜甜地說:
“小小的我。”
曼琪不好意思了,閉了眼。笑笑,轉(zhuǎn)過身,仍舊去看小說了。
梅林活動(dòng)了一下手腳,靠在墻上,懨懨地閉了眼,
蟬,坐在樹上,不安生地,嘶嘶地唱。
窗下,躺著一徑羊腸小道,從梅林租下的小屋拐過,悠悠長長,探向遠(yuǎn)方。兩邊茸生著雜草,青得滴翠。再過去,是一字兒楊柳,攆著步子隨道路遠(yuǎn)去,各各歡歡喜喜,垂著青絲,釣著湖里的水。那一排楊柳,守望著的便是小屋主人的魚塘。
每天清早,梅林和曼琪一起跑步,總能看見陳伯抓了團(tuán)魚料,手一揚(yáng),撒了個(gè)半圓。塘里水面鏡子破碎,一片銀白,扯起粼粼波紋。陳嫂蹲在一邊,攪著桶里的麥麩,眼睛卻望著魚兒歡躍,喃喃地跟陳伯絮叨說著什么。這時(shí)梅林兩人就鬧著玩兒繞過柳林,來到塘邊。靜靜看著魚兒爭食的趣景,微微喘著氣,相視而笑。陳伯每每瞧見了,在對岸,吼著嗓子跟梅林拉話。
“年青人,好嗬!”
“陳伯,好臂力哪,可比謝遜!”
“過譽(yù),過譽(yù)。稍欠風(fēng)流!”
陳嫂急了,一個(gè)勁兒拿腳踢陳伯的腿脖子,嘴里直說:“昨日姓古名龍,今兒個(gè)來金成庸。還耍風(fēng)流?羞你!”掏起一團(tuán)泥巴,往陳伯身上砸。
曼琪咯咯地笑。扯了扯梅林的衣角,略帶責(zé)怪地說:“看你,怎么說武俠吼金庸來了?大清早的,‘聞雞起舞’哪?”
隔村,一聲飽滿雞啼,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
陳伯嘿嘿一笑,又扯著嗓子喊:“不說了,我內(nèi)人不讓……”指了指身邊的陳嫂,做了個(gè)鬼臉。
四人都笑了起來。
梅林卷了手,擱在嘴邊,嚷:“我也不說,不說了!我,我的……”不說了,放下手,轉(zhuǎn)頭去看曼琪。曼琪卻說,“我”,指了指自己,“他”又指梅林,忽地抬高音量,叫出一句:“同學(xué)!”完了,揮了揮手,狠狠踩了梅林一腳,轉(zhuǎn)身跑開。梅林哎喲一聲,急急跟了上去。
“陳伯是……”曼琪問。
“噢,陳伯陳嫂兩人都是老教師,不上三尺講臺了,就養(yǎng)魚來?!?/p>
“他們還年輕呢!”
“文革不問年齡!”
魚塘邊,一串爽朗的笑聲。水面,又是淋淋滴滴。暈黃的鏡子軟了,一灘一灘。幾只青蛙,隱在草間,滴溜著眼珠子,“咕咕…咕咕”,此起彼伏。
趁著熱天,村里集市湊了起來。果農(nóng)們吆喝著,拉著伙?!班?,來來來,試試楊梅。剛摘的!”塞了個(gè)朱紅梅子,那人一咬,一嘴的汁水?!昂?,好!汁足夠味,來四斤!”賣西瓜的一刀剖了個(gè)大肚西瓜,籽粒飽滿,瓜肉澈紅,水分溢溢。積了底氣,叫:“來喲,來!西瓜甜,不甜不要錢!”又端了瓣瓣西瓜,擺在走過的人面前。鮮紅的汁滲了出來,纏著手臂,賣瓜的忙用嘴吮了吮,也對付著酷熱的天氣。
賣糖葫蘆的,拄著一根杖,上邊扎著葫蘆串串,膠紅膠紅的。小孩子圍著繞著,舉著手叫:“我要這串,我要那串!”此外,買賣衣服的,雙方討論成色,又動(dòng)嘴皮劃動(dòng)作壓低價(jià)抬著價(jià)。搭售雞蛋的,為使有意買蛋的人信服,備了只母雞,說:“你還別不信!這鵝卵石大小一個(gè)雞蛋,可是往這只母雞里頭躍出來的,貨真價(jià)實(shí)!哪!”說著,一只手指向母雞屁股里鉆。那母雞咯咯叫,撲騰著翅膀,羽毛悠悠飛。攪了許久,什么也沒有,手里只根根雞毛。
“魚哪,鮮活的!鯉魚,草魚,鯽魚,……樣樣包有!”這是陳伯在吆喝。他開著拖拉機(jī),油紙墊了車廂,滿載著魚過來。停在一處陰涼地方,抓起把秤,爬上車廂,揮著手一直叫喚。魚兒在車上打歡,迸出水花一朵一朵。
一大伙人嘩地涌來,圍了里一層外一層。有的踮著腳尖往里望,手一指,陳伯哎的一聲掐了條大黃魚。有的干脆抓著車把,張著身子擺了過去,說:“要那草魚,花斑紋的!”未等陳伯去捉,自己身子又往回晃。一條花斑紋草魚蹦著尾巴,踢著浪花,掉在半空,折著鱗光。那人一聲,飛過去抓住了,抱著喜滋滋回了。
“來,那尾圓泡眼鰱魚!”有人喊道。
“好眼力!煲魚湯剛剛好。給!”陳伯提著魚,抬頭想給,卻是梅林。
“小子,沒看我忙呢!開我玩笑,來,來,幫我一把!”陳伯笑著說。
梅林趕緊束了袖口,擼了擼褲腿,跳上車。抓魚吧,滿車?yán)镖s,看準(zhǔn)了一撲,那魚騰地一躍,從梅林的肩上滑過。梅林剎不住,腦袋磕在車板上,哐當(dāng)直響。大伙哈哈地笑。
晌午了,附近的人都回去吃午飯。陳伯抽著煙,要梅林歇下。問:
“曼琪呢?她沒來嗎?”
“有??!我看看,哪,在那!賣小飾品那邊?!?/p>
曼琪一大早趕在嘈雜聲中起了床。瞧著窗子,框出了小路上挑籮擔(dān)桶的人。偶爾有西瓜翻著身子,偷偷逃,不想掉在地上,破成瓣瓣?!敖裉焓谴笕兆?,趕集??!”曼琪心里雀躍。匆忙收拾了臉面,趿著鞋跟在人群后面。一會兒繞到大嫂旁邊,問她雞鴨怎么買賣;一會兒背著手踱到大叔面前,拖著果筐倒著步伐。她很好奇農(nóng)間的話,聽著大叔大嫂們農(nóng)時(shí)忙活的記憶,驚異地里壟間茁生稻黍稷麥。
筆直的小路,拓著曼琪歡快的腳步。
趕集的人群河一樣流進(jìn)集市。曼琪擠過縫,在連綿的攤位前,這邊嗅嗅,那邊看看。
“大叔,這荔枝好?。 甭鲹苤霍Ⅳ⒗笾?,眨著眼問忙里偷閑的老漢。
“嗬,確實(shí)?。∵@么多人,看到這個(gè)頭,”老漢順手提了一兜,掂著分量,二話不說,掏了鈔票,五斤、十斤的要?!斑@是什么,我兒子讀了種農(nóng)活的書,教我要這種棵桃樹接上那棵李樹。這法子叫什么來著,家…家什么來著?”
“嫁接!”
“對,對,嫁接。年青人果然好記性。還上大學(xué)吧?就知道!開始我還不信,哪有這樣的道理?還能這東西移到那東西上去,不講理地要它養(yǎng)你!哎喲,我這輩子人真落后喲。沒一年,我到山寨寮一看,滿寨荔枝紅,討人歡喜。個(gè)兒大,汁水足。我那小子不說什么,一個(gè)勁這邊跳,那邊躍。我自個(gè)兒心里在說,兒子跳來蹬去,是把土跺到我的身上,暗地里在說我好土呢!”
老漢說完,嗬嗬地笑。又一個(gè)人過來,要幾斤荔枝。老漢只一拈,塞進(jìn)袋,遞了過去。拿著鈔看了一眼,丟到瓶里。臉上漾起了樸實(shí)的笑。
曼琪要走,老漢掖了一大簪荔枝給她。謝過老漢,曼琪咬著甜甜的荔枝,向別的地方走去。腦子里的思緒卻停在老漢說的一番話里邊?!斑@東西移到那東西上去,不講理地要它養(yǎng)你?!边@是印在人世事的典妻吧。幾張鈔票,典當(dāng)女人。替別人家傳了子嗣。完了,被攆回家,上帝揀亞當(dāng)肋骨做成了的女人,真的成了一灘水,可掬可灑。曼琪想到這,捏了自己一下手臂,感覺生疼,心里又道,這不明明長著皮肉,干嘛老念叨女人是水做的?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閱讀女人時(shí)偏悟出“女人是水”來,一時(shí)間心里鬧哄哄的。咬去了荔枝的皮肉,在嘴里把核踢上踩下。想到女人的可憐境遇,腦袋嗡地雜亂,一口把核給夾碎了,急忙把核屑攪成一團(tuán),啐了出去。
走到衣攤前,又迸出“兄弟如手足,女人是衣服”的詞句。盯著花花綠綠的短裙長褲,惹了悲涼,淚水眼眶打轉(zhuǎn),掉頭便走。
“太子妃,太子妃!”有人在吆喝?!疤渝??‘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安史之亂,玉環(huán)吊死?玄宗悼記?曼琪吊死?梅林不理?”曼琪想呀想,想得心兒蒙了厚厚影子。“梅林不理我,我就硬條條吊死,吊死了,梅林照樣怵在那里,不理我,還嘿嘿發(fā)著冷笑。” 影子怎么揮也揮不去。她就抬頭去看街上,街上盡是黑影,孤魂野鬼,熙熙攘攘,仰天呼冤枉。一倒戴長帽的牛身馬面,弓著腰喝道:奈何橋,忘心湯。曼琪的眼淚就決堤了。模糊中倚了一根木樁,嗚嗚地哭。
突然,那木樁抖了一下,動(dòng)了起來!曼琪整個(gè)人打著戰(zhàn),心里在說這木樁也是遭主人削成一片一片,今個(gè)兒還魂,見我膽小,索我命來!蒙眬中那木樁伸著五根削長形瘦的觸須,緩緩地過來!曼琪啊地一聲驚叫起來。
“曼琪,曼琪!是我!是…我……”梅林拿手輕輕地?fù)u了搖曼琪,小心地安慰道。
曼琪擦干淚眼,發(fā)現(xiàn)真的是梅林。撲了上去,把臉擱在梅林的肩上,不住地抖。一邊哭,一邊擂著梅林,拳頭雨點(diǎn)般地落。嗚咽著說:“你壞,壞!看我吊死也不理我!不理我……呃,不理我!”又使勁砸拳,抽泣聲遠(yuǎn)遠(yuǎn)。
梅林一臉錯(cuò)愕,不知所措。想著清早尋她不見,急急找了大半天。找到時(shí)見她一人淚眼婆娑,站在路上?,F(xiàn)在責(zé)怪起他來,自己覺得也應(yīng)該,只好站在那里,任曼琪打罵。
“琪,放寬心!有我在,你不會想到上吊?!?/p>
“嗚嗚,我不自個(gè)上吊,你把繩索套在我的脖子上!”
“傻的,我是這樣的人么?好好的,想這些干嘛?哪,別哭了,哭干了怎么辦。別人看著笑話呢!”
過了一會兒,曼琪停了啜泣,抹了抹臉,擤了鼻水。四周環(huán)視了,平靜下來。
忽聽“草魚,鯽魚!”兩人循聲望去,正是陳伯。那里熱鬧得很。陳伯一人手忙腳亂,應(yīng)付不過來。梅林揀了個(gè)陰涼的地方,讓曼琪先歇一會兒,自己去幫忙了。
曼琪頓著首,坐在大娘旁邊,看刀子招呼過往的人買針線賚中國結(jié)。又拿眼瞧梅林抓魚,禁不住吃吃地笑。笑過之后,聽著小巧的風(fēng)鈴搖搖曳曳,打著斷章音樂。
曼琪覺出頭頂炙烤起來。瞥眼見太陽爬了老高。一片金黃眩暈中有人向她這邊戳,見是梅林,也搖手應(yīng)著。
梅林跟陳伯說了一聲,跳下車,過來。捻了捻肩上的衣,濕著手拉曼琪去吃餃子。
餃子店里。梅林要了兩盤蒸餃,蘸著辣椒,慢慢咬了起來。餃子店黑乎乎的一角壁掛著一幅字。梅林偏晃頭晃腦去讀,斷斷續(xù)續(xù)。曼琪拿話酸他,也去看那幅字??粗粗?,竟覺出味道,要梅林背下來。梅林背書最不行了,死活記不下。曼琪干脆自個(gè)記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幾遍。
“菩提,倚窗 翠枝。禪悟,撫膺頓糊涂?!?/p>
后來,幾個(gè)熟悉的同學(xué)順便進(jìn)梅林小屋子坐了坐。梅林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雯津跟梅林比較熟,一見面撇開嘴笑。雯津摟著梅林脖子,櫻桃小嘴往上一斜,啪啪的一聲,印了兩瓣葉芽。曼琪看見了,眉毛一挑,扭頭去忙別的事了。梅林笑笑,沒言語。倒是雯津落落大方,推著梅林,說:“不害羞!這可是法國人浪漫之處。見一面,啵一下,表示親熱?!甭髀牭么潭?,心里想到“還把‘法’的音往上揚(yáng),叫成‘頭發(fā)’的‘發(fā)’呢?!焙叩囊宦?,將茶葉抖出了大半。
“雨果說男人湊一起,說的話擠得出汗酸。若是男的不占數(shù)量優(yōu)勢,那男的必定是脫盡魅力。”雯津砸了砸沙發(fā),拿發(fā)夾在耳廓邊來回?fù)芰藫?,又問:“知道為什么嗎??/p>
梅林搖了搖頭。
曼琪坐在雯津?qū)γ?,眼睛卻望著舉在面前的水杯。透過水,雯津仿如拉長的皮影,擠著嘴臉。曼琪就晃著水杯,看著雯津在水中支離破碎,淺淺地笑了。
一旁的陳浩感覺空氣正冷下來,晃了一下手,說:“剛好四個(gè)人,一齊打撲克吧!”
梅林拍了一下手,笑著說:“好?。 鞭D(zhuǎn)過頭去征求曼琪的意見。
曼琪一臉不高興,挖苦地說:“撲克,閑人消遣。若能雅室閱金經(jīng)、去白丁,何必借此物消磨時(shí)間呢?”
再看那雯津,早已從桌幾底下取了副撲克,嘩啦嘩啦洗了起來。又哈哈地笑,說:“撲克,俗人打出氣質(zhì),能人和出霸氣。往下,可通人脈;往上,融揉氣派?!?/p>
梅林和陳浩搗蒜般直點(diǎn)頭。曼琪氣得嘟起了小嘴,拿眼瞪著梅林。梅林卻直言“有道理,有道理!”笑笑推了幾張牌給曼琪??匆娐髡娴纳鷼饬?,才收斂了笑容。手卻迅速抽了一張牌拍在桌上,喊道:“梅花A!”
牌打了幾局,曼琪覺得手氣極背。要對沒對,單吊等到自己拆伙散線。干脆一手爛牌,梅花、方塊、紅桃、黑桃一大片。終于湊出一副像樣的,人家雯津完牌自摸。
“今天手氣真是,沒得說!連糊了十幾局,運(yùn)氣!”雯津一邊拿牌,一邊發(fā)嘆,“這打牌,恰如走人生,所謂‘人生如博弈’哪。運(yùn)氣好,我也沒辦法,誰叫老天照顧我呢!”
“方塊J”曼琪丟了一張牌。
“等等!”陳浩剛要起牌,雯津叫了停。
“對九,四條四,單吊J!哈哈,人運(yùn)氣來了,擋也擋不??!”雯津說道。
梅林和陳浩只怨倒霉,絕妙牌數(shù)勝不過單吊鬼。曼琪只是生悶氣,臉蛋一方燒紅。
局又?jǐn)[了起來?!昂谔襅!”“紅桃Q!”“慢!我要碰?!薄?/p>
曼琪手中的牌專等Q出現(xiàn)了。梅林是她的上家,只要他讓她多起牌,作一副自摸毫無問題。曼琪想到這,拿腳在桌底下碰了碰梅林。
梅林感覺有人在碰他的腳,抬頭一看,正是曼琪。心想她一定是在等我打好牌讓她對對子呢。掂了掂這張,“不行!”放下;抽了抽那張,側(cè)著腦袋,想了一會,終于下了決心,扔在桌上。
“方塊五!”
“我碰?!宾┙蚺隽?。
梅林只好再起牌。這一次拋了張紅桃十。
還未等曼琪伸手要牌,一聲“再碰”,讓曼琪的手懸在半空。曼琪尷尬地收回。
那也罷,梅林又要了張紅桃八。見沒用,揮了出去。
這次曼琪精明些了,先看了眾人一周。
偏偏十幾把壞手氣的陳浩叉開手,爾后伸直了食指,說:“碰!三條九,外加紅桃七,兩門攻勢,終等小糊一次。”
曼琪徹底泄氣了。
四人見牌局實(shí)在進(jìn)行不下去了,又坐著談了一下哲學(xué),雯津和陳浩告辭走了。
送走兩人,梅林回到家門前。門一推,不開,叫了幾聲曼琪,沒有回應(yīng)。叫了許久,才有篤篤腳步聲傳來,門鎖哐的一聲開了。
梅林進(jìn)去,掩上門,卻看曼琪剛好閂上房門,房里沒有亮光。喝了杯涼茶,梅林靠在沙發(fā)上,眼睛瞧見衛(wèi)生桶,一下子怔住了。
衛(wèi)生桶里,撲克牌雜亂地扎滿那一片“住地”。
過了將近一個(gè)星期,梅林花了哄騙、折指發(fā)誓,才讓曼琪勉強(qiáng)笑了笑。
窗明幾凈。潑墨的夜空,讓神仙收拾得干干凈凈。曼琪品完一首散文詩,此刻正站在窗下眺望夜空。
梅林躡著腳步過來,蒙了曼琪的雙眼,要她唱首歌才肯放手。
曼琪吃吃地笑,哼起了《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shí)有》。
“明月幾時(shí)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
“好大膽的想象!”梅林看了看身邊的曼琪,又轉(zhuǎn)頭去看金黃鑲邊的月亮,說,“青天可否回答,聲音淌過千年百年!”
“悲從心來,明月可療傷。明月本無情,奈何涂滿了人的主觀感情,才變得白得慘淡,惹人憐傷!”曼琪不無感觸,憂憂道來。
“你知道嗎,梅林?不論白天晚上,都有太陽?!?/p>
“何解?”
“因?yàn)?,月亮就是黑夜的太陽?!?/p>
那一輪月亮,正咧嘴笑,折出的光,冷冷涼涼。
楊柳細(xì)長,織成網(wǎng),撈著水中的月亮。
曼琪柔著身子,依偎在梅林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