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鐘書“反象以征”理論的啟示

杜鳳英　李人杰

摘要了解錢鐘書“反象以征”理論，能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作家的主張，更深的領(lǐng)悟作品的內(nèi)涵，更透地解釋一些文化現(xiàn)象。

關(guān)鍵詞錢鐘書反象以征

“反象以征”是錢鐘書先生在其名著《管錐篇》里提出的一個著名觀點。在研讀《周易》的“革”卦時，他發(fā)現(xiàn)，“革”卦的卦名與卦象意義是相反的?！案铩痹凇墩f文解字》上解釋為“革，更也”。即“革”有變更，變革之意。但《周易》“革”卦的卦象卻說“初九，鞏用黃牛之革。象日：用黃牛，不可以有為也，固也”，即用堅硬難變的黃牛之皮作為有變更之意的“革”的卦象。錢先生就把這種“以‘難變之物，為‘變改之名……故命之曰‘反象以征”。錢先生還舉了很多例子來印證“反象以征”現(xiàn)象存在的普遍性。如《世說·文學(xué)》中“夢棺為貴象，夢糞為富象”：棺材、糞便這些不吉利、不美好的事物卻表示大富大貴之意，表面和實際正好相反。又如《韓非子·觀行》：“西門豹性急，常佩韋以自緩，董安與性緩，常佩弦以自急”。同樣《太平廣紀》“某遲疑少決，故贈之以刀，戒令果斷也：某放達不羈，故贈之以帶，戒之儉約也?！毙约?，配牛皮(慢)，性緩，配弦(急)：贈木刀告誡他要果斷，贈帶告誡他要控制——所配標(biāo)志正是他性格的反面。所以，推而廣之，凡是用相反的象做標(biāo)志，名和實、表面和實際正好相反的現(xiàn)象就可稱為“反象以征”。

錢鐘書先生不但看到很多現(xiàn)象都有“反象以征”這一特點，他還深刻地指出：“以牛革象事物之牢固不易變更，以見積重難返，習(xí)俗難移，革故鼎新，其事殊艱也?！本褪钦f，越難變的事物越需要變：由于難變，變革就越艱難。我們覺得錢先生對這些現(xiàn)象的認識不但深刻，而且具有辨證性，因此，我們把它稱之為“反象以征”理論。那么“反象以征”理論對我們有什么啟發(fā)呢?

一、更好地理解作家的主張

表面的現(xiàn)象和實際的情況往往是相反的，那么呼喚的也正是實際缺少的。按照這一理論，我們就能更好地理解先秦諸子的主張了?？鬃雍魡尽叭?、禮”，可見他生活的時代恰恰“禮崩樂壞”；孟子提倡“仁政”，可見戰(zhàn)國中后期正戰(zhàn)爭頻仍、暴政肆虐；莊子倡導(dǎo)“逍遙游”。證明他的時代個人受到嚴重的束縛和摧殘……從這聲聲呼喚里我們仿佛看到了一幅春秋戰(zhàn)國圖：戰(zhàn)爭頻繁、餓殍遍野、暴君橫行、生命如芥……。正因為缺少才要改變，于是，我們就聆聽到了先秦諸子們發(fā)自良知的“百家爭鳴”，“爭”的目的是唯一的，只是采取的措施不一樣。在“百家爭鳴”中，儒家往前走了——積極入世，改良社會，道家往后退了——“小國寡民”，保全生命：墨子的愛往廣里擴——反對親疏尊卑之分，主張“兼愛”、“非攻”，荀子的人性往深里究——人性本惡，只有“勸學(xué)”才能達到善，韓非的管理往法上靠——只相信賞罰分明，以利驅(qū)使人，以害禁制人。不管方式如何，其目的都是殊途同歸：社會怎樣由無序到有序，人類如何由混亂到安寧。

二、更深地領(lǐng)悟作品的內(nèi)涵

既然名和實往往是相反的，那么有些作品所寫出來的，常常就是作家真實意圖的對立面。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真是人間仙境：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土地平曠，屋舍儼然：人人自耕自食，真誠相處，無競逐，無欺詐，甚至無君無臣：人和物和諧相處，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這不正是那個動亂黑暗時代的對立面嗎?桃花源越美?，F(xiàn)實就越丑惡。同樣，王維筆下那澄徹皎潔、清幽淳樸，沒有污染病害的秋暝山村，也是以被他厭棄的官場為參照系的，通過它正表現(xiàn)了王維對仕途的厭倦之情。再如現(xiàn)代學(xué)者、詩人聞一多先生筆下的那溝死水，詩人并沒有直接描寫死水的丑惡，反而用盡“翡翠”、“桃花”、“羅綺”、“云霞”、“綠酒”“珍珠”等絢麗之詞，竭力寫出這溝死水的“美”，通過強烈的審美反差，越是寫死水的“美”，就越能體會到它的丑，就越能領(lǐng)悟到詩人心底的悲憤。順著這個思路。我們就能更深地領(lǐng)悟作品的內(nèi)涵，尤其是一些寫的很隱晦的作品，還能準確的把握人物形象。當(dāng)然，作者為什么這樣寫，原因有很多，或者出于政治的考慮，或者出于藝術(shù)手法的考慮，或者只是個人愛好，但這并不妨礙我們用“反象以征”理論從反面解讀它們。

三、更透地解釋一些文化現(xiàn)象

這幾年為什么軍事題材的影視劇會持續(xù)走紅?《亮劍》在江西、重慶等地方臺的重播多達20次，《激情燃燒的歲月》僅在北京臺的重播也高達9次之多，其他如《歷史的天空》、《垂直打擊》、《石破天驚》、《幸福象花兒一樣》等，也都有很高的收視率，為什么?一句話，凡是急切呼喚的東西往往是時下最缺乏的東西：熒屏缺乏陽剛氣，社會缺少英雄氣，生活缺少激情，心靈缺少無畏。過去一個時期，占熒屏主角的往往是宮廷戲、言情戲，英雄卻常常被調(diào)侃，矮化甚至曲解。直到李云龍們的出現(xiàn)，才使觀眾疲勞厭煩的眼球為之一亮，英雄們不畏艱難、不怕犧牲、英勇無畏的精神無不喚起觀眾內(nèi)心久違的正氣，滿足他們精神上真正的渴望。說到這里，我們倒希望社會不再呼喚英雄，因為呼喚往往意味著缺少。不過，改變“缺少”的現(xiàn)狀，是何其艱難。

當(dāng)然，錢先生“反象以征”理論對我們的啟示不僅僅是以上這些，它在許多方面，如美術(shù)作品，尤其在思維方法方面，將啟發(fā)我們改變定勢思維、一元思維等思維習(xí)慣，養(yǎng)成良好的思維習(xí)慣，這樣，更會使我們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