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酸酸甜甜的愿望

點評：秦 俑

你一定也曾有過那些愿望，就像種子埋在地里，到了春天，它們自然會發(fā)芽，會生根，會吐出綠色的期待。那些酸酸甜甜的愿望，或許已變成現(xiàn)實，或許只能是永遠的期待，不管怎樣，它們都像風鈴一樣，掛在我們心靈的窗口，帶來歡喜，帶來煩惱，陪我們走過青蔥歲月?！懂厴I(yè)照的另外半張臉》，講述一個男孩渴望被關注的淺淺心機；那支在多年后唱響的歌，代表著一個女孩隱秘的表現(xiàn)欲。這就是愿望，像螢火一樣滑過我們的腦際，多年以后，還會在我們的記憶中重新亮起，點燃我們對人生的感慨。而愿望堅持，便成了理想。理想是光，是在黑暗中指引我們前進的火把。你一定想不到，著名散文家三毛的理想竟然是當一個拾荒者。這是一個單純而美麗的愿望，也許，正因為有了這樣的單純和美麗，三毛才能寫出《撒哈拉的故事》《萬水千山走遍》這樣打動人心的作品。

畢業(yè)照的另外半張臉

每年的初夏，我都要在每個學校里奔波。我們這座小城，雖然滿大街都站著和香港接軌的大頭貼拍照機，但專業(yè)照相館并不多。于是負責教務的老師會找到我說：“為我們的學生拍照吧?！蹦憧赡懿⒉粣壅障?，但這一生，一定有一次機會出現(xiàn)在膠片上。畢業(yè)照嘛，從小到大，誰沒有幾張呢？

通常都是光線不錯的下午，大操場或者是教學樓前。女生站前兩排，男生站后兩排。從地上一直站到凳子上，再一直站到桌子上。中間通常都坐著幾個學生們討厭但又顯得和藹可親的老師。我數(shù)“一二三”，“咔嚓”一聲，青春留底，其他的都各奔東西。

那么，誰能告訴我，里面誰是班花張三三，誰是馬屁精林小童，誰是學樣領操員左鮮艷，誰的綽號又叫阿童木？那張大而空洞的，擁擠著一張又一張青春的臉蛋，熨著高三（5）班畢業(yè)留念的照片上根本看不出來。在若干年以后，其實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人能夠記住那個下午踩在椅子或桌子上，穿著干凈衣服的誰誰誰。瞬間定格的表情并不會因為你內(nèi)心多一些憧憬和復雜而更突出。

我現(xiàn)在要講一個少年的故事，關于少年照相的故事。

高中三年，這個少年一直都是這個集體中最容易被忽視的一個人。靦腆，內(nèi)向，不合群的性格使他像透明空氣，存在卻不被重視。他可以確信記住全班五十二個人的習慣，但不確信別人能否記住他的半點優(yōu)點。

畢業(yè)前，班級里到處都有大大小小的留言冊在傳閱。偶爾也有人讓他寫祝福。原本可以寫很多在紙上，但少年的拘謹不允許自己表達出太多的心思?！耙环L順，前程似錦”最容易被人丟棄的祝詞是他常寫的。

在中學，照完了畢業(yè)照通常意味著小小的別離。照畢業(yè)照的前一夜，這個敏感的少年突然意識到如果不再留給同學一個深刻印象，他可能在這個暑假還未過完就會被人徹底遺忘。但他一直都是那么低調(diào)，想深刻還真是困難。這個小小的困惑折磨了少年整整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直至想出一個并不太好的辦法后，少年才困頓地閉上眼。

第二天照相，少年依舊站在隊伍最不起眼的位置。攝影師要求他們在他數(shù)完“一二三”后齊聲喊“茄子”，因為“茄子”的口形最像微笑，他想在一張照片上盡可能多地定格微笑。但在這個集體最后一次異口同聲地喊出“茄子”時，少年卻悄悄把臉別過去?！斑青辍?，攝影師記錄了五十二張微笑和一張別過去的臉。

“再來一次！”攝影師是看得到少年的那個小動作的，他甚至提醒，“每個人都正面看著我?！笨墒堑诙伟聪驴扉T，他依舊發(fā)現(xiàn)那個少年把臉別過去。第三次按快門，也依舊如此。那時用的是膠片相機，攝影師真的不允許因為自己的完美主義而浪費一張膠卷。沖洗照片，看著那張倔強的臉，攝影師想：或許他只是討厭照相吧。

因為那個特殊之處，少年真的被人記住了，盡管這種記憶明顯帶著牽強的影子。很多年后，少年做得不錯，成為那張畢業(yè)照中一叢閃亮的小火把。中學的同學偶爾碰面，倒是對方先認出他，但無一例外地都是通過那張別過去的臉才想到。他們夸獎他的優(yōu)秀，但只有少年知道，他的這些能被別人記憶，是忍痛放棄半張臉換來的。

這不是哪個偉人的故事，這是我的故事。

現(xiàn)在，當我從取景器里看那些陽光青春的臉自然已經(jīng)知道，在若干年后記憶的評判標準是誰更優(yōu)秀，而不是誰在畢業(yè)照上更出風頭?？墒悄莻€夜晚誰會相信？誰肯相信！于是任憑一夜白頭或一夜心機，在睜著眼睛等待天亮中迅速長大就不是那么不能理解的事了。

（選自2007年第10期《女報·時尚》，王不在/文，略有改動）

秦俑點評：青春留底，同學們都記住了那個男孩，因為照片上的他側(cè)著頭，只露出了半張臉，這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好文過眼，我們獨獨喜歡上了這一篇，因為里面那個別過臉去的很有意味的細節(jié)，它是帶給我們思考和感動的瞬間。

讓我為你唱支歌

初二的那一天晚上，學校也像今天這樣停了電。年輕的班主任胡老師留下全班同學，神秘兮兮地宣布說要搞一個活動。不一會兒他又變魔術(shù)似地發(fā)給每個同學一支小蠟燭，當所有的蠟燭都被點燃時，整個教室就籠罩在一種朦朧搖曳的溫暖之中，紅紅的燭光映著每張興奮的臉龐。胡老師說：“我們就在這個停電的晚上搞個燭光晚會，每一位同學都要準備一個節(jié)目，每一位同學都要上臺表演?！?/p>

那時候我是個很羞澀的小姑娘，像一只自卑的丑小鴨。所以我就緊張得不得了，不知道表演什么節(jié)目。晚會開始，沒有同學勇敢地第一個走上講臺。胡老師只好提議由文娛委員第一個表演，然后抽簽，抽到誰的學號誰就表演。

文娛委員婕唱了一支《月亮河》。動聽的歌聲在燭光里飄蕩，撩撥著每個人的心弦。我愈加緊張起來，開始搜腸刮肚地想節(jié)目。婕的《月亮河》唱完了，一片掌聲在教室里響起。接下來就要抽簽。我感覺到臉上發(fā)燙，不由得默默祈禱但愿不要抽到自己。

冬季里一個停電的晚上，教室里黑黑的。坐在我右前桌的女孩梅向我娓娓地講起這樣一個故事。

胡老師叫了個25號，我松了口氣，25號同學站起來朗誦了一首詩。對了，如果萬一抽到我，我也朗誦一首詩吧，就那首《我愛黃河》，我非常喜愛的一首詩……這時候25號同學抽出了8號同學。8號同學走上講臺，輕輕地唱了支歌。我想我還是唱支歌兒吧，唱哪支歌呢？我開始使勁地回憶會唱的歌。又抽簽了，我感覺到自己手心里滿是汗水。抽出20號，我又舒了口氣。唱支《洪湖水浪打浪》吧。對，就唱這支歌吧。20號同學站在講臺上，臉漲得通紅。她是全班最內(nèi)向最羞澀的女孩，真不知她表演什么節(jié)目。20號同學站了好久，仍然紅著臉一言不發(fā)，胡老師說那么大家把蠟燭熄掉，等到20號同學唱完一首歌再點燃，于是大家都把各自桌上的蠟燭吹熄。過了一會兒，一個很輕的聲音在黑暗的教室里響起來，20號同學唱了一支《洪湖水浪打浪》。

我想我唱《茉莉花》吧，別人唱過的歌最好不要重復。如果抽到我唱，我也讓大家把蠟燭熄掉，這樣就不會太緊張了。

又是一片掌聲響起來。20號同學唱完了歌，又是抽簽。如果抽到我，我就唱歌。抽出42號，42號同學講了一個笑話。我想再抽到我也不怕了，我準備好了呢。一片哄堂大笑聲響起來，才知42號同學的笑話講完了。抽簽?，F(xiàn)在我倒有點兒希望抽到我了，因為我將給大家唱支很好聽的《茉莉花》。抽到30號……抽到22號……

沒想到一直沒有抽到我的學號。我有點兒高興，又有點兒失望。這次抽到的會不會是我？這次呢？每次抽簽，我總是緊張極了。后來我干脆想，就抽個我的9號吧，反正我已經(jīng)準備好節(jié)目了呀……

然而直到胡老師說“由于時間關系，晚會就到此結(jié)束”，還是沒有抽到9號，我很高興地從座位上站起身，才發(fā)現(xiàn)一只衣角已被自己的手掌握得濕濕的了。拿著蠟燭走出教室的門時，我卻感覺到自己心底在高興的背后還隱藏著深深的失落，獨自回到寢室，我竟然委屈得趴在被窩里哭了起來……

梅把故事講到這里，我們就這樣沉默了。我怎么評論那個羞澀而自卑的小女孩呢？真的找不到合適的語句。其實我們都有過這樣的故事呀，在希望和不希望，高興和失落之間……

沉默良久，我說：“梅，那么在這個停電的晚上，請你唱一遍那支許多年前就準備好的《茉莉花》，好嗎？”

梅動聽的歌聲在黑黑的教室里響起來，飄蕩著……我驚訝于梅竟有如此美的嗓音！一曲終了，卻有好些掌聲在教室四角響起。不由得把我們驚了一驚！接著便有四五處紅紅的燭光亮起，原來是好多同學悄悄地坐在教室里，聽梅講這一個故事……

那是整個冬季最溫暖的一個夜晚。我們都相信。

（選自《小小說選刊》，周華誠/文，略有改動）

秦俑點評：文章的成功之處，在于作者能將筆觸細膩地深入女孩豐富的心靈世界，通過她隱秘而羞于啟齒的內(nèi)心獨白，來表達一個溫暖的主題。如果你也是這樣的女孩，一定要試著站出來，勇敢地告訴大家：“我想為你們唱支歌。”

拾荒夢

在我的小學時代里，我個人最拿手的功課就是作文和美術(shù)。當時，我們?nèi)评蠋熓且粋€教學十分認真而又嚴厲的女人。她很少給我們下課，自己也不回辦公室去，連中午吃飯的時間，她都舍不得離開我們，我們一面靜悄悄地吃便當，一面還得洗耳恭聽老師習慣性地罵人。

我是常常被指名出來罵的一個。一星期里也只有兩堂作文課是我太平的時間。也許老師對我的作文實在是有些欣賞，她常常忘了自己叫罵我時的種種可厭的名稱，一上作文課，就會說：“三毛，快快寫，寫完了站起來朗誦?！?/p>

有一天老師出了一個每學期都會出的作文題目，叫我們好好發(fā)揮，并且說：“應該盡量寫得有理想才好。”

等到大家都寫完了，下課時間還有多，老師坐在教室右邊的桌上低頭改考卷，順口就說：“三毛，站起來將你的作文念出來?！?/p>

小小的我捧了簿子大聲朗讀起來。

“我的志愿——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拾破爛的人，因為這種職業(yè)，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戲，自由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更重要的是，人們常常不知不覺地將許多還可以利用的好東西當垃圾丟掉，拾破爛的人最愉快的時刻就是將這些蒙塵的好東西再度發(fā)掘出來，這……”

念到這兒，老師順手丟過來一只黑板擦，打到了坐在我旁邊的同學，我一嚇，也放下本子不再念了，呆呆地等著受罰。

“什么文章嘛！你……”老師大吼一聲。她喜怒無常的性情我早已習慣了，可是在作文課上對我這樣發(fā)脾氣還是不太常有的。

“亂寫！亂寫！什么拾破爛的！將來要拾破爛，現(xiàn)在書也不必念了，滾出去好了，對不對得起父母……”老師又大拍桌子驚天動地地喊。

“重寫！別的同學可以下課?！彼闪宋乙谎郾愠鋈チ恕?/p>

于是，我又寫：“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夏天賣冰棒，冬天賣烤紅薯的街頭小販，因為這種職業(yè)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空氣，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更重要的是，一面做生意，一面可以順便看看沿街的垃圾箱里，有沒有被人丟棄的好東西，這……”

第二次作文交上去，老師畫了個大紅叉，當然又丟下來叫我重寫。結(jié)果我只好胡亂寫著：“我長大要做醫(yī)生，拯救天下萬民……”老師看了十分感動，批了個甲，并且說：“這才是一個有理想，不辜負父母期望的志愿。”

我那可愛的老師并不知道，當年她那一只打偏了的黑板擦和兩次重寫的處罰，并沒有改掉我內(nèi)心堅強的信念，這許多年來，我雖然沒有真正以拾荒為職業(yè)，可是我是拾著垃圾長大的，越拾越專業(yè)，這個習慣已經(jīng)根深蒂固，什么處罰也改不了我。當初胡說的什么拯救天下萬民的志愿還給老師保存了。

（節(jié)選自《背影》，三毛著，有刪節(jié)）

秦俑點評：荒唐也罷，幼稚也罷，這都是一個真誠的愿望，如此固執(zhí)，如此簡單。只有善良而敏感的心，才會擁有如此單純的愿望。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那個愿望真誠美好，它就是高貴的。也希望你像三毛一樣，歲月流逝，愿望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