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子
郝德成在藝術(shù)館搞了一輩子勤雜工,窮得叮當(dāng)響。改革開放后,館里的能人們?nèi)l(fā)了,住別墅,開小車,包二奶,一個個人模狗樣,惟有他這個勤雜工不上不下,上不能成什么家,賺大錢,下不能做扁擔(dān),或賣茶葉蛋,那也早發(fā)了。
好在他有個做文物的朋友,把他引上的一條發(fā)財之路。
這天郝德成大賺了一筆,因為他從地攤上買到了一件古董,是一幅古畫,畫的雖然是淡筆山水,而且有些地方的墨記已經(jīng)開始脫落,但是,以他在古玩界十余年的經(jīng)驗,一眼便看出這幅畫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元代,因此,無論是否出于名家之手都是絕對古董一件,更何況他僅僅只花了一百塊錢!
回到家中,郝德成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古畫仔細(xì)欣賞起來。
畫中描繪的是幾座層疊的山峰,近處有一瀑布從半山腰飛瀉而下,山下是條小河,河邊則有一間小屋作為點綴。整個畫面的意境還是不錯的,只是沒有落款和印記,這一點倒是令他有點意外,因為凡山水砸的都會有落下自己特殊的印記,除非這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畫!
郝德成心中一動,可惜自己對元畫的研究有限,改天一定要找個這方面的專家來看看,說不定還是某位大師的手稿,哈哈,那就發(fā)了!
第二天一大早,郝德成起床洗漱完畢后,忍不住又打開了那幅畫,腦子里卻在思索著所認(rèn)識的人中有哪一位精通元畫。
忽然,他整個人呆住了,眼神停滯在畫上,接著他快速地揉了揉眼,在證明自己不是眼花后,脫口而出:“我的天呵!”原來在昨天還只是幅普通山水畫的畫面上多了一個人,而且是個女孩子,就站在小屋邊上,幾縷青絲向后飄浮,就好像剛才從小屋子里走出來的一樣!這怎么可能?從畫中的屋子里走出來一個女孩子!
郝德成用力甩了下頭,或許是隔壁那個青年美工在搞鬼吧?平時這人就老愛到處亂涂亂畫,以為自己是個大畫家似的,搞得樓上樓下沒有人不頭痛的。只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這幅畫就變得一文不值了!
“你說本來畫上沒有這個女孩子的,而是在你買同去一天后才出現(xiàn)的?”郝德成的老友朱小凡大笑,“你小子是不是神話片看多了?以我半個專業(yè)畫家的身份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是一幅完整的山水畫,沒有新添加的痕跡!”
朱小凡是他請來幫他鑒定這幅畫的朋友。
郝德成并沒有在意到老友的嘲笑,那個女孩子絕對是第二天才出現(xiàn)在畫上的,這一點根本不容置疑,老友的專業(yè)也是不容懷疑的,否則也不會來找他了,令他震驚的是老友居然說沒有人添加過的痕跡,那就是說不是隔壁小青年在搞鬼了,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事情并沒有因此而完結(jié),那幅畫每天都會有新的變化。第三天,女孩子低下頭,似乎在尋找什么。第四天,女孩子彎下腰,右手上拾起了一件東西。第五天,女孩子抬頭看著天,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第六天,女孩子轉(zhuǎn)向背面。第七天,女孩子開始向后退,她的后面緊靠著小河。第八天,女孩子已經(jīng)退到河里,水淹至她的小腿。第九天——
郝德成從第三天就開始注意畫中的女孩子,他每天早上起床后都會不自覺地打開畫,看看畫面上又起什么變化了,這些天畫里面似乎發(fā)生點什么事,那個女孩子……糟了,郝德成立刻從床上爬起,當(dāng)他打開畫時,女孩子竟然不見了,就好像從未在畫面上出現(xiàn)過一樣。
郝德成的腦子里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女孩子出事了!“怎么辦,怎么辦……”他其實根本就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何會緊張一個畫中的人。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關(guān)于這幅畫的合理解釋,最后給自己下的結(jié)論是,這幅畫是幅魔畫,畫中的女孩子是個魔女,只是不知道為何被囚禁在畫中,他也找了很多辦法想把女孩子救出來,只可惜都是徒勞。而現(xiàn)在,女孩子似乎是出了狀況,急得他如熱鍋上的螞蟻。郝德成對這女子,雖然只是見了幾面,并無交談,可心中就有了種情愫。他發(fā)誓要找到這個奇怪的女子!
接下來的幾天,郝德成幾乎徹夜未眠,人也變得憔悴了,可是畫面依舊沒有起什么變化,就好像從未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一樣。怎么會這樣?他就是抓破腦袋也搞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最終還是抵不過疲勞,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醒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濕透,接著便大叫起來,原來剛才出的一身汗竟將桌子上的畫弄濕了,如今墨汁化開,畫面早已污濁不堪,畫不成畫了。郝德成手握已變成廢紙一張的畫,半晌說不出話來,現(xiàn)在連畫都沒有了,什么山水、小屋、女孩子等等一切都融在一團(tuán)團(tuán)的墨汁中!
郝德成收拾了一下屋子,才發(fā)現(xiàn)原來家里是如此的凌亂,簡單整理一下竟花了兩個多小時,光是垃圾就裝了兩大袋子。他提著兩大袋垃圾準(zhǔn)備拿出去扔進(jìn)垃圾箱里,一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平日所見到的過道,而是一條小河,河風(fēng)撲面,讓他打了個寒顫。
他連忙扔下垃圾袋跳出屋子,沒錯,是條小河,河的盡頭還傳來了水流飛逝而下的聲響。
“瀑布?”郝德成下意識地后退,卻撞到一個人。
“唉呀!”是個女孩子的聲音,此時正捂著腳,眼淚都快掉了下來。郝德成忽然覺得她有點眼熟,猛地憶起正是畫中那個女孩子,難道說孩子為什么一點事也沒有?
“撞到人連句‘對不起都不說,沒禮貌!”女孩子微怒,“早知道就不救你脫苦海了!”“救我?脫苦海?”郝德成不知該不該信她,因為自始至終都是他以為她有危險,一心在想辦法救她,如今卻反過來了。
女孩子向他眨眼,有點神秘的樣子,“你猜猜現(xiàn)在身在何處?”
郝德成本想說“畫中”,但又覺著一切太不合情理,一時又想不到其他答案,頓時一呆。女孩子輕輕一笑:“我想你應(yīng)該清楚現(xiàn)在已到另一個世界!”
郝德成苦笑了一下,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正在河邊玩水的女孩子一聽,頓時停了下來,“我不是說過了嗎?這里是另一個‘世界,或者說是‘仙境也行,總之是一個畫家構(gòu)造的理想世界!”
“構(gòu)造出來的世界?!”
“沒錯!”
“那你能走出這個世界,和我要好嗎?”
“不行呵,我知道你是真心地愛我,但是,我只能生活在理想的世界里,一旦離開了這個理想的世紀(jì),我就不會存在!”
郝德成苦悶不已,因為他得不到心愛的人。于是他大叫一聲——
“啊!”那心頭的壓抑爆發(fā)出來。
“砰!”郝德成摔倒在地,緊接著又跳了起來,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又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剛才還把椅子撞翻倒地。
忽然一幅畫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臉上,是那幅山水畫,畫依舊是完好的,沒有污點,也沒有什么女孩子。
“怎么回事?”
郝德成把畫打開又合上,再打開,畫就是畫,沒什么特別的。郝德成又跑到門外去,再沒有了小河,而是他天天走的過道。
郝德成回到屋里,對著畫發(fā)呆,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是做夢也太真實了點吧?他是個務(wù)實的人,既然這畫有這種奧妙,不如收藏起來。
這幅畫成了郝家的傳家之寶。他那個朋友朱小凡要花大價錢買它,他就是不肯。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氣前,還在囑咐家人:一定要好好保護(hù)這幅畫。他心中想:保護(hù)好這幅畫,就是保護(hù)了他心中心愛的人,讓她永遠(yuǎn)生活在理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