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成
一、存折有人動過
下崗職工方林兩口子承包了一個大學食堂。外行,新入門,忙得兩口子不亦樂乎。幾天沒回家看看了,方林不放心,這不。凌晨一點了,硬騎著個單車從大北郊趕回來了。
農(nóng)歷十月的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方林縮著個脖,歪歪扭扭騎到家,身上卻冒開了騰騰的熱汗。
一進小區(qū),路燈就不亮了。真是個平民區(qū),媽的!方林罵著,把車扎到車棚里,摸黑上了樓梯。樓道里黑洞洞的,到處彌漫著濕漉漉的新煤味。天冷了,各家都備足了取暖的煤球。樓道里碼得幾乎沒法走人了。黑對黑,這樓道顯得更暗了。
走到三樓,一抹彎,方林突然被一個軟乎乎的東西碰了一下。
方林往漆黑的地方一摸,弄了一手黑煤,什么也沒抓到。他感到有些疑惑,剛才分明……哦,這是在三樓。劉慶那小子……他突然一驚。劉慶都死快一年了吧,咋還這么戀家?方林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從小光屁股在一起長大,這才幾天,四十多歲的人就……唉。真是人生無常啊!方林直怨自己晦氣。
伙計,一路好走吧!我等還得在人世間受罪!方林本不是一個很膽大的人。但對劉慶他倒不甚害怕。劉慶是個很面的家伙。
匆匆忙忙上到家門口。累得方林氣喘吁吁的。小電筒照了一下防盜門,鎖得好好的,他松了一口氣。昨晚做夢。有人把他家的防盜門打開了,嚇得他后半夜就沒睡著覺。
掏出鑰匙,正要開門,他手頓住了。手電簡仔細照了照鎖孔。沒有什么異樣,這才打開了屋門。他是個很細心的人。
進到屋里,打開燈,他直奔里屋的柜子旁。兩只對稱的立柜靜靜地立在墻角。他目光落在了柜子下邊的抽屜上。立柜好好的,抽屜好好的,沒有什么變化。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抽屜,仔細檢查里邊的東西。一切照舊,他最操心的那本定期一本通存折和有線電視費本、結(jié)婚證本、已無用的舊糧油證本,被一條黑包線皮筋繃著。安安靜靜地躺在房產(chǎn)證的下邊。他松了一口氣,重新把東西放好,鎖上了抽屜。
他燒了一杯水喝著,心里有點抱怨工行里的那位挺熱情的女營業(yè)員。那些錢本來他是分幾批存成死期的。陸續(xù)到期的時候,女營業(yè)員介紹了這種定期一本通存折。這存折還定期,還可以陸續(xù)分批支取,互不影響。他當時就是要打算做生意的,不但需要用錢,而且往后怕也沒有時間來回跑了。于是便欣然接受了那姑娘的建議。孰料存在一起。他又有了心痛。錢分開存,假若要丟,也就丟一部分。這一丟,可就……
這點錢可是他幾代人的心血和心意呀!母親死得早,父親后來又出了工傷事故。父親臨終時。把他叫到床頭,叮囑道:“上邊可能要賠償一部分錢。這點錢你要供孩子好好上學,我看小明很聰明的。你沒上完高中就參加了工作,我一直覺著對不起你。咱家也應該出個大學生了!”父親沒有把話說完。也許父親想說,以你那懦弱樣兒,再掙一筆錢供孩子上學,是非常難的呀!
單位一共賠了八萬塊錢。方林把這八萬塊錢視作命根,存在銀行,??顚S谩_@錢就是孩子以后上大學的學費錢,再難,也不能動這錢??墒?,隨著兩口子的陸續(xù)下崗失業(yè),家里的生活來源出現(xiàn)了困難。怎么辦?趕快找事干,掙錢。于是,他們便承包了這個大學食堂。包食堂,扎本錢倒不大。但這活兒就是有點纏人,早起晚睡,一會兒也離不開人,兩口子都得住那里。可這家……看門,是件令人頭疼的事。
方林喝了一杯水,抽了一支煙,乏了,困了,眼皮睜不開了,他趕快拉開被子,準備睡覺??墒牵瑒偤仙涎?,他把眼又睜開了。他覺著那個存折有點不對勁。去食堂時,好像是把那存折朝下放著,怎么現(xiàn)在這存折在這一包子的上面呢?他又撥衣起床,打開了抽屜。抽出存折,打開,里邊的錢數(shù)安然地躺在上面,一共是八萬兩千五百元整。他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赡苁沁@一段太忙的緣故,什么都記得差三落四。這一次可記好了,存折的正面朝下。
二、巨款分六次取走
此后的幾個月,無論再忙再累,方林每周準時回家兩次。如他回不去,他便會讓妻子回去看看。
方林回家,首先便會打開抽屜看看存折。存折正面朝下,安然無恙地躺在那里,上面壓著大大的房產(chǎn)證。方林自己都覺著有點好笑,我這是不是有點神經(jīng)過敏啦!
他把這事給妻子說了。妻子嗔他道:“你這人,難成大事,心眼太小!”
方林不好意思起來:“咱不就是小人物嘛。要是大款,能會在乎這幾個錢!”
“你永遠也成不了大款!你連想也不敢想!就你那德性!”妻子對他是一百個不滿意。妻子也算是個有幾分姿色的人,且還比他小幾歲。看上去比他年輕得多。他是個把什么問題都看得過于嚴重的人。一下崗,他覺著日子簡直無法過了。短短幾年,頭發(fā)便顯出了灰白,看上去都像五十出頭的人了。
妻子看問題比他樂觀得多。“活人還能讓尿憋死!”這是妻子的口頭禪。這次包食堂,決心就是妻子最后下的呢!
轉(zhuǎn)眼三個多月過去了,眼看快到年底了,吃苦受罪吧,操心費神吧,總算這一學期快熬過去了。方林舒了一口氣。剛開始那陣子,千頭萬緒,他簡直頭蒙,現(xiàn)在,總算有點眉目了。
可是算了算賬。并沒賺多少錢。窮學生,吃飯?zhí)籼?,還不舍得花錢。唉,這學生食堂是發(fā)不了財?shù)?。方林有點泄氣。這時候?qū)W校卻又催著讓繳下半年的承包款哩。方林把手里的錢仔細算了算。還差兩千塊不夠繳,于是便和妻子商量怎么辦。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把存的錢取出來?!逼拮記]假思索便說出口來。“這連年過節(jié)的,還能去借錢不成!”
也只得這樣了,方林心里是很不情愿的。他發(fā)過誓,不是孩子上學用,決不動這筆錢??涩F(xiàn)在不干也不行,他是和校方簽過合同的。再說,這生意好歹也能顧住一家人吃喝。唉,思前想后,方林終于下了決心,取出一些錢,一旦經(jīng)濟好轉(zhuǎn),再趕快把錢存回去。
方林回到家里,把抽屜打開,把存折抽出來,心里謀劃著取多少款的時候。眼睛突然呆住了。只見存折上的最后余額上,僅剩了兩千五百塊錢,大頭已經(jīng)沒有了。
方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濕毛巾擦了擦。揉了揉,仔細看上面的錢數(shù)。確實,僅剩了兩千五百塊。八萬元錢,被人分六次取走了。取錢的方式也奇特,由少到多,由小筆到大筆,呈金字塔形。最后一次,一下提走了三萬塊。落款時間是十一月十日。就是說,離現(xiàn)在已快兩個月了。
方林頭一下子蒙了。
方林在地上歪了好一陣子才蘇醒過來。他掐掐自己的人中、虎口,感到很疼,不是在做夢。那么。這錢真是被人取走了!望著存折上數(shù)字,方林的眼淚撲簌簌流下來了。
八萬塊錢,八萬塊錢,這是自己的命根子啊!這是兒子的學費錢呀!怎么說沒有就沒有了,說不見就不見了呢?這房門鎖得好好的。這抽屜也鎖得好好的,每次打開抽斗,這存折也放得好好的,是誰把這錢取走了呢?都說我是小心眼、細心人,我這細心的啥呢?我要是細心,每次都打開存折看看,也不至于丟得這么多呀!
我好粗心,好糊涂,好笨蛋呀!方林一下一下打起自己的臉來。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方林滿腦子都是存折和一摞子被視為命根子的錢。他一夜沒合眼,天明時,腦子才有點冷靜下來。
他把屋門、防盜門都打開,仔細觀察鎖的各個部位。門鎖沒有絲毫的撬動或異樣的痕跡。抽屜鎖倒有幾絲金屬劃動的痕跡。但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來。那么,這一定是熟人作案了。
熟人,哪個熟人?他想到了報警。然而只一閃念,他便打消了這個想法。不能報警,那太令人難堪了。自己的家,自己的錢,被人進來多次取走。自己竟沒發(fā)現(xiàn),這是何等的粗心啊!再說,這事都過去了快兩個月了,還會有破案的線索嗎?另外,如果是自己人把錢取走,怎么辦?方林不但心眼小,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固執(zhí)的人。他決定自己先查一查。
從何著手呢?這錢不是一次取走的,而是分了六次,整整六次呀!出入這么從容,像在自己家一樣;而且時間也把握得好,自己回來看,往往能看到存折。依此分析,只有最親最近的人,才有這個條件了。
咱最親最近的人都誰?無非妻、兒這兩個人。除了這兩個人,誰還能從從容容地進來!咱平時又不咋和人來往:窮親戚也大都在農(nóng)村。
他腦子里開始梳理起線索來。
三、兒子有嫌疑
他首先想到了兒子。兒子今年上高二,是個很懂事和非常操心學習的孩子。從上高中便開始住校,除了星期日才在家住一晚上。這一年多沒和孩子交流談心,是不是大了,思想拋錨,變壞了?
唔,星期天兒子有時來食堂吃飯,耳朵上也是塞著耳塞,哼哼唧唧地唱著,挺新潮的。他看不慣,曾說過兒子幾句。兒子滿不在乎地笑著,說他的思想太老化了。
這孩子是不是就沒去上學,拿著錢跟別人去干壞事了呀?!
哦,對了,這兩星期,兒子回來都沒在家住,非要住到食堂去,和他擠到一起,說家里涼。別是個障眼法吧。為什么偏偏這兩星期不在家住了?孩子大了。心眼也長出來了。這社會風氣太壞了,年輕人最容易學壞的。
那么,他拿那么多錢干什么?吃喝嫖賭抽?或者……他不敢往下想象了。
兒子一學壞,這一家人就完了。他突然想到父親。父親對孫子是寄予多么大的厚望的啊!臨死前還一再叮囑??晌摇郑沂莻€不孝子呀!
他突然遷罪起包食堂來。如果不是包食堂,以他的細心。會不洞察出兒子的動向他是不會讓兒子走到這一步的。
想到這里,他突然苦笑起來。我是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不了解嗎?孩子是那樣的人嗎?這么快就學壞了?高中課程那么緊,他哪有工夫呀!
不過,他決定先試探一下孩子。剛好第二天是星期天,兒子在食堂吃飯時,他把兒子叫到了一邊,說看一下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績。
兒子從兜里掏出來,很不好意思地遞給了父親。
方林一看,眼模糊了。兒子的分數(shù)平均是在85分以上,語文竟吃了96分。錯怪孩子了。
那么,這錢是誰取走的呢?
四、是侄子嗎
他又竭力往自己人身上想。
唔,這幾年基本上沒咋和親戚來往。自從下崗后,親戚們來回走動的次數(shù)就少多了。妻子常抱怨說,現(xiàn)在的人眼皮真薄呀!你有了,親戚們對你熱乎得不得了,一窮,再也沒人看看你了。
妻子的話是有道理的。三年前。妻子剛下崗,就得了椎間盤突出。妻子是在紡紗廠上班。整天站在機器旁。彎腰低頭的,一來二去就累成了腰病。不歇時,提著勁,不咋顯。這一泄勁,病就出來了。他們趕快去醫(yī)院看。醫(yī)生說。趕快住院吧,再疼下去還麻煩哩!
可是,住院,麻煩又來了。兒子年幼,剛上初中,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家睡過,讓他一個人在家睡,他感覺有點害怕。這不,勉強在家睡了一晚,卻是一夜沒合眼。第二天晚上,說啥也不在家睡了。沒辦法。他只得給妻子的表弟小民打電話。小民在水廠工作,現(xiàn)在基本上還是個旱澇保豐收的行當,因此,家里的生活還可以。妻子只比小民大一歲。表姊倆關系一直很不錯?,F(xiàn)在。只有麻煩小民來幫他看看門了。哪知小民接了電話,開頭幾句還挺熱情的。一聽說表姐有了病,突然就把電話放下了。他以為電話可能出了故障,就重撥了一次。然而里邊“嘀嘀”響了半天,再也沒人接電話了。他這時才悟出小民是誤會了。他以為表姐有病給他打電話,肯定是想向他借錢,因此沒把話聽到底,就把電話掛了。唉唉,現(xiàn)在的人呀!
沒法,他只得給在這座城市里打工的老家的遠房侄子打電話。讓他來陪兒子一段時間。
一想起侄子,他心里驀然一動。他曾經(jīng)給過侄子一把鑰匙。不過,侄子不在這兒住時,曾把鑰匙還給他了。然而。侄子就不會配一把嗎?唔,這一段這孩子都沒來過了。聽說他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這物流公司本身就是一個流動性很強的行當,侄子又沒啥特長,恐怕……另外,他這年里還準備結(jié)婚,正是用錢的時候哇!想到這里,他趕快給老家的堂哥打電話。堂哥一聽是他的電話,很熱情。說兒子的婚事好期定在年二十四,要他一定來同賀。他問侄子是否還在物流公司,為何這段不給他聯(lián)系?哥說,他早不干了,去南方發(fā)展了,剛安置住。他心里開始有了疑惑。
侄子不在這座城市了,連個招呼也不打;況且,在南方剛安置住,婚期還如期舉行,是否……
他沒有打草驚蛇,先分析了一下侄子是否具備作案的條件。侄子的性格和他有點類似,這大概是遺傳基因在起作用吧!不過。侄子到城里后,好像也不那么老實了。現(xiàn)在的社會影響太厲害了!再者,侄子畢竟不經(jīng)常來。如果這段頻繁進出,會沒人知道嗎?
他敲開了鄰居的門。他們這棟樓是條形格局,分左中右三個門洞。他們居中,每層樓兩戶人家。對門。鄰居杜大媽打開門。看是他,問道:
“您家咋回事,近段安靜多了。你那口子……”
“她現(xiàn)在找了個工作,離家遠,吃住都在那里,不?;貋?。”他搪塞了一下。包大學食堂的事,他誰也沒告訴。
“最近有沒有人來找過我?”他問。
“沒咋注意?,F(xiàn)在兒子安上這封閉式防盜門,外邊的動靜都不咋能聽到。我常埋怨他,現(xiàn)在的人都有點像坐監(jiān)一樣?!倍糯髬尯芙≌?。“不過……”她皺起眉頭想了一下。“有一段時間了,那天晚上,我出來倒垃圾。開開屋門,從防盜孔里看到有一個人,高高的個子,瘦瘦的。我咳嗽了一下,那人就匆匆下去了?!?/p>
“看見臉了沒?”方林忙問。
“沒。那人好像挺文氣的,穿的衣裳也不破?!?/p>
他沒再問下去。從杜大媽描述的人來說,肯定不是侄子。侄子個子還不到一米六呢!方林懷疑侄子的念頭淡了下來。
那么,這高個子又會是誰呢?
五、人不可貌相
方林暫沒把丟錢的事告訴妻子,只是把剩余的錢取出兩千塊,交了承包費。
事情看上去很平靜,方林心里卻像鱉咬著那樣的難受。他本不是一個肚量很大的人,但
這次他只能忍著。他的口腔里邊、嘴唇上、鼻孔下邊都急出了水泡潰爛了。
排除了侄子作案的嫌疑后,他再也想不到還會有誰能進到他家里。難道這賊是飛進去的?連日來,他把凡是有一點印象的人在腦海里過了多少遍,可始終理不出頭緒來。
這幾天,他也不往家跑了。大頭已丟失,家還有什么可掛念的?晚上,他也住到了食堂里。
這學校食堂通體是個大屋子,只是在西山墻處隔出一部分地方,做操作間和放雜物及住宿。住宿的地方用五合板隔開成一個大間和一個小間。大間住工人。小間則住著方林兩口子。板子薄,兩邊有什么動靜,稍一留神,對方都能聽見:門也是象征性的,搭腳一跺,就會踹開。方林原本就想把那存折拿到這里的。后來看看這里不保險,才擱在了家里。想不到……
方林晚上再沒睡著過,躺到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這頭睡睡,那頭睡睡,折騰得床上沒一點熱氣。他和妻子沒一個被窩睡,但就這也影響妻子的瞌睡。妻子這一段不知發(fā)現(xiàn)了什么苗頭還是怎么的,對他越發(fā)不感興趣,動輒便罵罵咧咧起來。方林不敢吱聲,只得小心地忍著。
一晚,方林好不容易才迷糊住,突然就聽到了“橐橐”的響聲。他又睜開了眼睛。原來又是吉二保那小子。吉二保好像尿泡有點小,還愛喝茶,因此天天晚上起來解多次手,影響大家睡覺。他曾說過他多次,但他這毛病就是改不了。
今晚方林聽著吉二保那熟悉的腳步聲,驀然一警覺。腦子一下子清醒起來。對,吉二保不就是高個子嘛!不就是瘦瘦的嘛!且這家伙走路慢搭似悠的。不就給人有點文氣的感覺嘛!方林好像有點茅塞頓開。
吉二保是老家堂兄給他找的人。包食堂時,由于完全是陌生的行當,方林心里沒一點數(shù),于是便找堂兄幫忙。堂兄便給他介紹了吉二保。吉二保和堂兄是同學,常年出去給人家打工,對餐飲業(yè)有一定的了解。于是,他就把吉二保請來了。吉二保是個很磨蹭的人,外號“屁股沉”,到哪兒一說話就起不來了。他一來,方林就有點討厭他。
吉二保剛來那幾天,學校還沒安置好,方林于是就讓他住在了家里。這家伙真是井里蛤蟆沒見過天,他連防盜門鎖都不知道咋拉開的。那天他開門往外轉(zhuǎn),半天沒把門打開。因此,方林一直有點瞧不起他。這幾天他腦子里對熟悉的人過電影,濾了許多遍,都沒有想到吉二保。
這樣的人,他會……
人不可貌相,這家伙他是不是裝笨蛋,讓人不防他呢?
這幾個月就他去過他家。且對他家的鎖感興趣。他是具備一些作案條件的。
那么。他有時間嗎?
哦,對,這家伙還有個壞習氣,是個酒迷瞪。每天下午歇工后,他都要出去喝幾兩酒,別看他晚上沒睡多長時間覺,但白天精神倒挺好,下午一出去就是一個多小時。這一個多小時,難道每次都是去喝酒嗎?會不會……
這家伙應該具備作案時間的。方林模擬了一下,從這里回家,騎自行車是三十分鐘。如果打的,十分鐘就會到家。把存折拿出,錢取出來,再把存折放家里,這時間一般也會綽綽有余。那么……
方林又想起一件事,吉二保說了兩天了,要回家看看。這家伙,他孤身一人,家還有什么牽掛?他是不是要把錢轉(zhuǎn)移走哇!方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方林來了個將計就計,他準了吉二保的假。
吉二保前腳走。他便也打車跟了過去。
吉二保的家,也就是方林的老家。離省城不過百多里路,坐車不過兩個小時。吉二保沒有進自己的家門,而是去了村子后地里的一個菜因子。方林離老遠吊著,有點疑惑。這家伙,他去那里干什么?難道要把錢埋地下?
吉二保徑直進了菜園子的茅屋里。
方林悄悄摸到了屋子的后邊。剛站到墻下,便聽到了里邊的說話聲。
“……快,快吃吧!這是食堂里昨晚才煮好的羊頭肉。這有酒,多吃點,有勁!”吉二保的聲音。
讓誰吃?吃那么多干啥?方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里邊吃肉和喝酒的聲音很響。
不一會兒。里邊傳出意意宰宰的脫衣服聲。
這是在干啥?方林有些好奇。找了兩個磚墊住,立起腳從屋檐縫里往里一看,立時愣住了。里邊兩個人脫得赤條條的,一個胡子拉碴四十多的男子正趴在吉二保屁股上呢!
原來這家伙是個同性戀!
方林一下子泄氣了。
六、何春其人
把腦子里認為所有有作案嫌疑的人幾乎都排除后,方林不得不把懷疑的目光投向最不愿意懷疑的人身上,那就是妻子。
最有作案時間、條件的,就是妻子了。
她為什么那樣做呢?
方林有個難言之隱。他早已察覺妻子有移情別戀的意愿,但一直沒抓住真憑實據(jù),現(xiàn)在……
妻子也正在懷疑他。早在方林回家取錢的時候,幾天竟沒把錢拿來,在校方又一次催促下,方林才又回家拿來了兩千塊錢,妻子心里就窩了一肚子氣。方林變得越來越唯唯諾諾、拖拖沓沓起來,簡直不像個男人。以前可不是這樣,方林心雖小,但辦事卻挺認真的。莫非……
妻子心里咯噔了一下,隨之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你這個小心眼呀!我還沒做對不起你的事的時候,你就……你不要逼老娘。說實話,無論哪方面,我早已忍受不了啦!”
今天上午吉二保剛走,方林就說有事要回家一趟,妻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中午這飯還做不做?少兩個人能忙過來嗎?然而方林竟不把這生意當成一回事,她嘟嚕著他走著,真讓人氣死了!
方林下午兩點才回來,兩口子一下子干開了仗。
“你回家干什么去了?”
“你管得著嗎?”
“這生意還想干不干?”
“你想干你干。不想干不干。”
“你這段咋啦,陰陽怪氣的!我哪點做對不起你的事啦?”
“誰做誰知?”
“放屁!”妻子惱了,“這天天我貼在這兒,沒明沒夜地干,你還懷疑這,懷疑那,你算個啥東西呀!這日子沒法過了!”妻子摔著東西哭起來。
往常妻子一發(fā)火,方林總要讓幾分,但今日方林沒有讓。
“不想過不過,我看你早就不想過了!”
“那……好!”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她把東西匆忙收拾了收拾,掂起提包回家了。
妻子剛走一會兒,方林氣還沒下,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幾個工人站在面前。為首的叫何春。何春是做早點的師傅。此人長得壯壯實實、墩墩扎扎,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早上做那六十厘米口徑的一大鍋胡辣湯,他不讓人幫忙,自己趔著就從火上端下來了。何春是個熟練工,自己的幾項活做得精細又快,從不讓人幫忙,又從不耽誤事。按說,他是為這生意做過大貢獻的,然而……
何春卻不是一個省事安分的人。此人嘴刁、眼花、脾氣暴躁。他之所以窩在這里干,是和方林的妻子一見鐘情分不開的。方林比妻子大幾歲。又因日子過得不稱意,顯得又黑又瘦又老;何況,方林的性格與妻子的性格格格不入,兩口子常生齟齬。何春一來便看巧了。何春便和方林的妻子套近乎,一沒事,便坐
在桌旁用那花花的餓餓的眼睛盯著方林的妻子說笑話、拉家常。方林的妻子和何春一般大,都是三十八歲,可以說是同齡人:又因倆人性格相投。都是躁躁的爽爽的。故兩人說話挺投機的。再者,方林妻子還有個難言之隱。方林本就不是一個身強力壯的人。又因這幾年的日子過得不爽快,因此性能力便每況愈下。俗話說三十如虎,四十如狼,方林的妻子正是性欲強的時候。每每和方林做房事。往往感到不滿足?,F(xiàn)在看到何春那一身結(jié)實的腱子肉,不由得心旌搖動。不過,方林的妻子還是有一定的自制力的。她是城市里長大的人,對農(nóng)村人有一股天生的討厭、排斥感;再則,兒子已經(jīng)大了,招不好……所以說,她一直猶豫著。方林晚上一不在這兒住。何春就黏黏糊糊的想勾引她,甚至半夜還敲過她幾次門。好在她都勉強忍過去了。然而現(xiàn)在……
剛才兩口子的吵架,何春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的,他心里一陣竊喜:機會來了。他便鼓動著幾個人過來了。
“方老板,咱這一個多月的賬都沒結(jié)了,該結(jié)賬了。”
“是呀,該結(jié)賬了。”門外的幾個人也附和著進來了。
方林氣本就沒消,一聽這便有點惱了:“咱不是每到月底結(jié)上個月的賬嘛,這半三擱四……還按老規(guī)矩辦!”
“兄弟們都沒錢花了,再說天這么冷。都要添點厚衣裳什么的。我前天就和老板娘說了,她已經(jīng)答應了。”何春不懷好意地盯著方林看。
“對,趕快結(jié)賬。不結(jié)賬,咱下午就不干了!”幾個人開始起哄。
這學校里的應時飯是不能耽誤的。一耽誤,往后就很少有人來吃飯了。
老婆已經(jīng)答應了。方林有點猝不及防。這承包款剛交過,錢根本打不過來轉(zhuǎn)身。怎……方林氣不打一處來,他往家撥了個電話。
妻子剛進家門,拿起電話,一聽是他的,就想放電話:“弄啥?”
方林把情況說了。
“哦,前天我是承當何春了,他說急用錢,可沒……”
方林把話筒給了何春。
何春一接過話筒,臉上馬上堆起了笑容:“呵,嫂子,這話……”
“我只承當你一個人,你怎……”
“嗨,嫂子,他們一聽我要錢,就都過來了。這怎能怨我?”
方林妻子沉吟了一會兒,道:“好,您先干活吧,晚上我來再說?!薄澳呛?。老弟看你的面子。”
何春放下電話,臉上掛著笑容,招呼幾個人道:“走,伙計們,干活去,老板娘晚上來了再說?!?/p>
幾個人哄著,跟著何春干活去了。何春儼然像老板似的。
望著何春的背影,方林腦子更加清醒了。方林是個心眼比較細的人,何春來了以后,和妻子眉來眼去貼近乎,他早就看不慣。只是礙于他的手藝,才忍著沒說出口;而妻子則是一個勁兒地夸贊何春。他起初沒咋在意,后來妻子老催他晚上回家看門,他心里就有些不快。現(xiàn)在看來……方林打了一個大大的寒戰(zhàn)。
這錢……還有……
對,何春下午兩點以后經(jīng)常出去,說是一個親戚的生意需要他指點。是不是他和妻子……自從排除了侄子作案的嫌疑后。他就不單單認為王大媽說的高個子為唯一的偷錢人了。
“我真是養(yǎng)虎為患呀!”方林直捶自己的頭。
七、財散妻離
剛開罷晚飯,妻子就來到了。一來,便和方林大吵大鬧起來。
妻子問他:“存折上的錢哪去了?”她在家翻看了存折。
“你還問我呀?”方林一看妻子的臉色,氣也不打一處來。
“你說吧,錢你取出來都放哪兒了?”
“是我放哪了,還是你放哪了?你他媽做的好事!”方林為妻子的倒打一耙非常震怒。
“你說,我哪點對不起你了,你竟這樣!咱這還算兩口子嗎?!”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起來。
“虧你還能說出口!我他媽早就戴上綠帽子了!你的心……”方林一口氣出不來,胸口憋得疼起來。
“你怎么戴綠帽子了?你怎么戴綠帽子了?今天,你必須和我說清楚!”妻子也不依不饒起來。
兩口的大吵大鬧。早驚動了干活的工人們。都站在外邊看笑話,沒有一個人過來勸。還是搭晚才回來的吉二保。刷完鍋過來,念及老鄉(xiāng)的情分。進來勸開了。
妻子躺在床上嗚嗚地哭,把什么東西都摔了。方林捂著胸口,疼得想躺地上。
吉二保進來,先勸了方林妻子幾句,然后把方林攙了出來。
“哎呀,我說小方,兩口子有啥吵的,讓人家看笑話!”吉二保把方林攙坐在大廳里學生吃飯的桌子旁。方林本來有輕微的冠心病,這時候疼得齜牙咧嘴的。他坐下,喘了幾口氣,疼痛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他拉著吉二保的胳膊道:“保哥,你整天在這里,還不知道她……”
“我看弟妹這人挺好的,又潑辣又能干,沒見她有……”
“哎呀,保哥,你哪知道內(nèi)情呀!”他想把存折的事說出來,話到嘴邊頓住了。
“我們的日子無法再過了!”
“哪能那樣說呀!”吉二保見他還過神來,進一步勸他道:“你坐一會兒;或者今晚你住家里。待會兒我再勸勸弟妹。都幾十的人了!”
方林聽了吉二保的話,待胸口不咋疼的時候,騎上車子搖搖晃晃回家了。哪知他這一讓步,真的落了個財散妻離。
吉二保本想勸勸方林的妻子,到門口一聽,何春在里邊,突然一激靈。他知道何春不是個東西。這家伙趁虛而入了!方林呀方林,這一下你完了!
原來方林剛被吉二保拉出去,何春就擠進屋里來了。剛才兩口子的吵架,他在一邊暗自得意:一個罪惡的念頭,在他心里生出來了。
他忙給方林妻子倒了一杯熱茶,端她面前,然后便甜甜地勸起她來:“嫂子,先喝點水,消消氣,啥事都得慢慢來嘛!”
方林妻子正在哭泣,聽到何春款款的勸說,不由得睜開了眼睛。當她看到何春那深情脈脈的眼神正望著她時。她的心碎了。她把何春當成了知己;她把丟錢及方林懷疑她的話一股腦都倒給了何春。
何春聽得心花怒放。他進一步挑撥道:“這錢誰會取走?小偷那么大膽嗎?那么溫和嗎?還分六次取。他不要命啦!哪有小偷把錢取走還把存折重送回來的!這不是天方夜譚嘛!這不是在編天大的笑話嘛!可見,方林他變心了!”
方林妻子聽著,仿佛茅塞頓開。把心一橫:興你無情,也別怪咱無義!你不念及夫妻情分,也別怪老娘……
那晚她和何春住到了一起。
八、失而復得
方林終于和妻子離了婚。
妻子念及兒子跟方林生活,房產(chǎn)和家里的一應物品都不再要了。她和何春承包了學生食堂,合同期滿后,把食堂轉(zhuǎn)讓給了別人,然后雙雙去了南方。
方林害了一場大病。想不到因為包了這么個破食堂,竟弄了個人錢兩空、家破人散!方林覺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大大的噩夢。
噩夢醒來是現(xiàn)實。家里已沒一文錢;自己又貧病交加,不是為了兒子小明,他真沒有再活下去的勇氣。
待身體稍好了點以后,方林便開始到處給人家打工。這期間,不知吃了多少的苦頭。
話休絮煩,卻說方林的兒子轉(zhuǎn)眼已經(jīng)高中畢業(yè)。參加了高考,一下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名牌大學。爺兒倆把通知書拿回家,望著上面要交的三萬多塊錢學費,不由得抱頭痛哭起來。
三萬塊錢,三萬塊錢吶!那錢要不……方林突然想起了妻子。真是最狠莫過女人心呀!連自己的親骨肉都……妻子離婚時說不要家產(chǎn),方林更確定錢是妻子拿的。這個狠心的婆娘,如今……
借錢吧,往哪兒借?這年頭,誰會借給一個窮光蛋錢呀!求助政府吧,都知道他爸的撫恤金。思前想后,方林再也想不出好辦法。最后,方林突然狠了一狠心,他和兒子商量道:
“明兒,把咱的房子賣了吧!”
兒子一聽,蒙了:“爸,你住哪兒?”
“別管我。我找房子住?!?/p>
“要那樣,我就不上學了!”
“別,快別那樣說!你是咱方家?guī)状说南M?再作難也要……”
兒子哭得泣不成聲。
方林站起來,拿出鑰匙,打開抽屜,去拿房產(chǎn)證。這房子已經(jīng)二十五年了,是方林的父親單位里蓋的公寓房。他們住在這里一直沒挪窩。房產(chǎn)證是1999年才補發(fā)的。
方林打開抽屜,首先便看見了那個令人傷心的存折在房產(chǎn)證上邊。這一定是那個狠心的婆娘看了擱在上邊的。他把它撥在一邊,去拿房產(chǎn)證。存折脫落到一邊,頁碼很散松。方林不由得又把它拿了起來。存折呀存折,你害得我好苦哇!方林撥弄著存折,突然睜大了眼睛,只見存折的余額上赫然印著十萬零五百元整。方林驚愕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忙把兒子叫到了跟前。
兒子也驚駭?shù)貌坏昧恕?/p>
存錢的方式也是倒金字塔形,由少到多,恰好六筆。第一筆僅二百塊錢,以后逐漸增多,最后一筆竟存進了八萬!
爺兒倆感覺像是在做夢?;ハ嗥弊拥娜?,都感覺疼,這才相信是真的。
誰存進的錢?為何恰恰和取走錢的筆數(shù)一樣多?除了他們爺兒倆。誰還能進他家如入無人之境?他爺兒倆感到一陣惶恐。不由得在不大的屋子里四下搜尋起來。
九、真相大白
爺兒倆在屋找了半天,什么痕跡也沒發(fā)現(xiàn)。
方林感到這事太蹊蹺,便對兒子說:“這錢在沒弄清楚來歷之前,咱不能動。咱再窮也不能收不義之財?!?/p>
兒子又拿過存折仔細看了看,說:“這錢比原先多出一萬八呢!”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爺兒倆面面相覷。方林忙把抽屜合上,示意兒子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女人,瘦得幾乎變了形,兩只失神的眼睛顯得特別大。
兒子脫口而出叫了一聲“媽”,但旋即臉色便暗了下來:“你還回來干什么?”
方林妻子上前拽住兒子:“孩子,我對不起你?!眱裳蹪L出熱熱的淚水。
方林從里屋出來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兩人簡直互相認不出來了,四目圓睜了老半天,終于都滾出了混濁的淚水。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狈搅制拮訃肃橹?,從兜里掏出一封信,“是他把我送回來的。”
方林把信打開:一看,心里不由得慨嘆起來。
信是這樣寫的:
方哥:你受委屈了!
感謝你救了我母親的命。也請你原諒小弟把你弄成了現(xiàn)在的處境。我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方林爺兒倆如墜云霧中。
我從里邊剛出來。母親就有了病。到醫(yī)院,人家就要讓先交兩千塊錢住院費。我從哪里異錢呀!望著母親疼痛得難受的樣子。我的心碎了。母親熬寡把我拉扯大,而我又沒走正路,我對不起她老人家呀!可現(xiàn)在……
那天我在菜市場旁邊站著。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感到很茫然和無奈。而恰在此時我看見了你。你還是老樣子沒變,只是更瘦、更黑了。我心里驀地一動。聽我媽說你還在老地方住,方叔也不在了。想不到……人生真是無常啊!
我正要和你打招呼,話到嘴邊突然頓住了。我有些自卑。兄弟路子沒走好,愧對……咱已經(jīng)十幾年沒見面了吧。我的形象不知在你印象里變成什么樣子啦?你還愿意搭理我這個小兄弟嗎?
回到家里,你的影像一直在我腦子里縈繞。但不知怎么,大概是出于職業(yè)的敏感吧。我卻想起一件往事。你知道,少年和青年時代咱倆是最要好的朋友,我經(jīng)常去你家玩。那時候,你家簡直是我倆的樂園呢!記得你開門時,我發(fā)現(xiàn)你家的鑰匙很奇特,兩把鑰匙都是直片。一個前邊有個豁口,一個后邊有個豁口。我當時感覺有點好笑,想告訴你,可沒有說出口?,F(xiàn)在……我心里一動:不知你家換沒換門鎖?我想試一下。
方林知道是誰了。
我憑記憶配了兩把鑰匙。晚上去了你家。我知道你在北郊包食堂,你們都不在家住。我跟了你兩天。然而那晚上,咱倆碰了面。
原來你家的門鎖都沒有換,我輕而易舉地就進了你家。我在里邊跟一個開鎖高手學過。你家的抽屜鎖我賴好一弄就開了。我翻動了你里邊的東西。看到了那個存折及一個小本子背面記的密碼。我當時就疑惑,你干嗎用那樣的方式存錢呢?
但我想要把那存折拿走的時候。我猶豫了。畢竟咱倆是最要好的朋友哇!我知道你生活得也不容易。這樣做太對不住人了。我把存折又原封不動地放在了那里。
出來到三樓的時候,咱倆打了個照面。我身子往下一縮,你摸到了煤球。你罵了一句劉慶,我差點笑出聲來??磥磉€是咱們仨有緣分呀!
看到這里,方林也苦笑了笑。
回到醫(yī)院,母親說人家來催幾回了,要趕快繳住院費,否則……我終于下了決心。
我取出了三千塊錢,把存折又放回去了。我當時是這樣想的,先救急再說。如你發(fā)現(xiàn)了。也就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然而……
當然,不能全怪你粗心,我知道你心很細的,我把存折是又按原來的樣子放好的:我沒用你的身份證,只是記了一下號碼。這期間,我又想了好多辦法,可是,現(xiàn)在這錢太難弄了!我不得不又……
好在母親的病終于治好了。我真要好好謝謝你了,方哥!母親曾追問過我看病的錢是從哪里來的,我一直拖著不敢給她說。前幾天我才告訴了她,是借你的。她非要當面感謝你,我好歹把她勸住了。
母親出院后,我便急著湊還你的錢。我知道侄兒還在上學,而你的生意也得用錢;而更主要的是你一旦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肯定急得要死,甚至會去報警。那樣……
我會開車,可是沒有駕駛執(zhí)照。只得晚上給人家拉東西。一個月也就七八百塊錢,除了吃,所剩無幾。因此,第一次我僅給你存進了二百塊錢。后來,白天我又給人家搞裝修,才又多弄了幾個??墒侨匀皇潜囆窖?正無奈時,我突然得到了大好消息。我那從沒見過面的舅舅在報上登尋人啟事,尋找他的姐姐——我的媽媽。舅舅和外公解放前夕去的海外?,F(xiàn)已回來在南方辦廠。舅舅一知道我們的信息,就要我們到他那里去。我們娘兒倆終有出頭之日啦!
我把老房子賣掉,錢總算給你湊齊了。我給你加了利息,別見外。你目前的窘境完全是我造成的,在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你和嫂子發(fā)生了誤會。嫂子和那個何春恰巧就在我們這座城市。那個何春真不是個東西,他一來這里就把嫂子給甩了。嫂子在這陌生的地方,身無分文,只得流落街頭,整日以淚洗面。我費了很大的勁,終于找到了她。
這次送嫂嫂回來,我本想和哥哥見見面,可是,可是,我哪還有臉呀!……
再見了,方哥。
另外:你家的門鎖該換了。哪有幾十年不換鎖的!又及。
沒有落款名,只有日期。
兒子問是誰。
方林說:
“洪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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