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來愛你

葦　笛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車里坐滿了回家過年的乘客。

她和他坐在最后一排，她坐里面，靠著窗戶。和其他有說有笑的乘客不同，他們一路上，連一句話也沒有。

是啊，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夫妻一場，他們卻要以分手而告終，在陪他最后一次回老家過年后，他們就要正式離婚了……

汽車平穩(wěn)地行駛著，忽然車子傳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司機停好車，下車檢查，乘客們留在車上等待。

突然，車廂內(nèi)響起一聲驚呼：“不好啦，車子失火啦！”她和他抬頭望去，果然看見火苗正從駕駛座后躥起，煙霧開始在車廂內(nèi)彌漫。就在她坐著發(fā)愣時，他卻一把抓住她：“快讓開！”隨著他手一松，她已跌坐在走道里，而他，已跳上了她的座位，伸出右腳，用力向窗玻璃踹去。那是一輛密封的空調(diào)車，窗玻璃異常結(jié)實，盡管他用盡全力，可玻璃依然紋絲不動。煙霧越來越濃，她已感到一種窒息般的痛苦，不由自主地，她伸手捂住了嘴巴；她的耳邊，是哭喊聲、驚叫聲、怒罵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嘩啦”一聲，緊接著，凜冽的寒風灌了進來。她張大嘴，使勁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下意識地，她想要站起來，卻感到自己的雙腿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一只手在使勁地拉著自己，將她拖到了座位上；接著，又有兩只手自她的腋下伸過，將她抱了起來，然后將她送出窗外：“快點出去！”他的喊聲剛停，她已落在窗下，隨后，她看到一個人影迅速地掠到她的面前，將她抱起向遠方跑去。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她的身后炸了起來。

醒來已在醫(yī)院里。直到那時，她才知道，那場災難中，僅有七人幸運逃生；而他，連同另外三十名乘客，全都遇難。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她的淚，就再也未曾斷過，淚光里，全都是他的影子。

她和他是大學同學，從相識那天起，他就對她呵護有加。大三那年，在她生日的那個晚上，他拉著她的手，鄭重地對她說：“我送你一件禮物，就是我自己，這一生，我會用生命來愛你！”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們牽手同行。

畢業(yè)后，他們一起留在了上海，不久就結(jié)了婚。直到那時，她才意識到，現(xiàn)實生活是多么的沉重。他們?nèi)紒碜载毨У纳絽^(qū)，父母無能力支援他們在上海安下家來，而他們菲薄的薪水，僅夠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租套房子。結(jié)婚僅兩年，他們就搬了六次家。每一次搬家，她的心里就充滿了怨氣，對著他大發(fā)脾氣。起初，他還會耐心地哄她勸他，可時間一長，他也就失去了耐性，和她吵了起來……偶然的一個機會，她認識了一家外企的銷售主管。那個男人成熟而富有，對她溫柔體貼，尤其重要的是，男人對她一往情深。她覺得，那個男人才是她的真愛，于是，她提出了離婚。她本以為他會拒絕，但他沒有；在一夜無眠之后，他答應了她的要求。只是春節(jié)就要到了，他請她陪他一起回老家過個年。也許是出于內(nèi)心的愧疚吧，她痛快地答應了……

她怎么能夠想到呢，一次歸鄉(xiāng)之旅，竟使他們陰陽永隔，他真的用自己的生命實踐了對她的承諾；而她，卻因此永遠地失去了他。更可笑的是，她執(zhí)意要離婚再嫁的那個男人，自她出事就再未露面……

不久，她就出院回了家。在那個空蕩蕩的家里，似乎處處都有他的影子。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一個夢，夢醒之后，她依然能夠依偎著他那堅實的胸膛。可生活卻是如此殘酷，時光永遠也不會為她而倒流……

（陳 丹摘自《北京晚報》）